郭靖骑着小红马晓行夜宿,向东南进发,在路上非止一日,过了大漠草原。
这天,郭靖已到了张家口。此时正是初春时分,微风吹拂着河边的垂柳,一派撩人的春日景象。郭靖初履中土,所见景物均是生平从所未见,心情甚是舒畅,双腿一夹,纵马疾驰,只觉耳旁呼呼风响,房屋树木不住倒退。直到小红马一口气奔到黑水河边,他才在路旁一家饭店歇马。
饭店门外不远处有一条小河,虽然河水混浊,甚至不如蒙古的河流清澈,但在初出远门的郭靖看来,这样的河流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河边的草坪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头肥头大耳的猪,它们在春风的吹拂下,对爱情充满了向往,彼此之间媚眼横飞,欲言又止。
郭靖看着看着,忍不住就长叹了一声。由这几头肥猪,他联想到了自己——当然,这并不是说郭靖的体型和猪有多么相似,或者说郭靖的智商与它们有多么接近——他之所以联想到自己,是因为他和猪一样,在这个撩人的春日,也对爱情充满了无尽的遐思。
曾经有一句话:一切奇迹都是人民创造的。对于这句话,郭靖这样理解:凡是创造了奇迹的,皆可属于人民之列。这样算来,郭靖觉得自己也应该属于“人民”,因为像他这样出色的一个男子,像他这样一个无论在哪里都像漆黑中的萤火虫一样那么鲜明、那么出众的男子,像他这样一个有着忧郁的眼神和稀疏的鬓根的男子,居然至今仍是单身,这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奇迹。
还有句话叫做:无情未必真豪杰。郭靖对于这句话的理解是:但凡能被称为英雄豪杰的,首先都得是个多情种子。郭靖感觉,如果抛却别的准则,只以“多情”这个标准来衡量的话,自己也应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豪杰。
所以郭靖一直大惑不解,像他这样一个混迹于人民之列的多情豪杰,像他这样一个没写过几行诗的三流诗人,像他这样一个前“内衣巨头”,走在大街上怎么会没有受到大批女青年的围追堵截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用“天意如此,造化弄人”来安慰自己。
但是此刻,在中土初春的艳阳下,在目睹了老母猪发情的过程后,郭靖再也把持不住了,他有一种强烈无比的感觉:自己将要有一场惊心动魄的艳遇。
想必每个男人或多或少都有过关于“艳遇”的信念,郭靖自然更不例外。在他的脑海里,关于艳遇的画面是这样的:
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衣着暴露、体态袅娜、风情万种的女人向他走来。她拈着一支烟,向郭靖借了个火,然后很可爱地一撅嘴,将一口烟喷在郭靖的脸上。之后她用诱惑的眼神看着郭靖,暧昧地说:“Honey,我爱你。”然后轻启红润的嘴唇,妩媚地笑了。郭靖看着她嘴里一口黑色的坏牙,吃惊不小。
再往后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郭靖拉起她的手,二人深情对视,然后各自一歪头,嘴往一起凑去。就在二人的嘴马上就要碰到一起的一瞬,女人忽然站直了身体,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稍等一下。”
郭靖不解地看着她。女人姿势优雅地打开随身携带的坤包,在里面摸索了一阵子。郭靖只听里面乒乓乱响,也不知都装了些什么。女人翻了一阵,拿出样东西,却是一头大蒜,看看不对,又放了回去,抬头对郭靖说:“不好意思……”
郭靖摸了摸脑后,仍是不明所以。女人继续在自己的小包里面摸索,过了一会又拿出一样东西:一头洋葱。看看不对,又扔回去。之后这样的行为重复了若干次,她分别从里面拿出了大葱、韭菜,更夸张的是,居然还有一个榴莲!郭靖打破头也想不出,如此小的一个包包里,怎么可能放了那么多东西?这只能说明这个故事是超现实主义的,是表现主义的。当然,这并不属于郭靖考虑的范畴。
之后,那性感女人终于从包里拿出了她想要的东西:一包口香糖。她心满意足地长舒了一口气,那口气不偏不倚,正吐在郭靖的脸上。然后郭靖就知道她为什么要在接吻前大肆寻觅口香糖了——那女人嘴里的味道几乎跟郭靖脚上的气味有一拼了。
女人嚼了一阵子口香糖,然后将已经昏昏欲睡的郭靖叫醒,这一次,二人终于吻到了一起。这样缠绵悱恻的吻,这样惊天动地的吻,这样毫不留情的吻,郭靖已经好久没有体会到了。他们吻得翻江倒海、飞沙走石,直到太阳下山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郭靖满足无比,欲仙欲死,他“呸”的一声从嘴里吐出几根韭菜——这是顺着那性感女人的舌头跑过来的——然后用迷蒙的眼神看着心中的女神。突然,他“咦”了一声:“喂,你的嘴上怎么挂了两根香肠?”
那女人正依在郭靖的怀里,小猫一样地蜷缩在那里,用饥渴的目光看着郭靖。听到郭靖这么说,她也“咦”了一声:“真的吗?奇怪,你的嘴上也挂着两根香肠呀!”
女人又道:“别急,我有镜子,咱们看看。”说完又伸手到她的小坤包里,展开了新一轮的摸索。这次她拿出的东西全是高科技产品,郭靖一个都没见过。比如她拿出一个棒状的物品,外形酷似一根黄瓜,上面有好多点状的凸起,郭靖问道:“请问这是黄瓜吗?我正好饿了。”那女郎就说:“傻小子,这不是黄瓜,这是按摩用的。”郭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很是遗憾。
又比如她拿出一管膏状物,郭靖很奇怪地问:“美女,这是什么呀?”女人就回答:“笨蛋,这是抹在脚上治脚气的。嗳,让你一说,脚还真的痒起来了。”说着从里面挤出一些白色的东西,伸手抹在了脚底板。
再然后她拿出一个类似于创可贴的什物,郭靖拍手叫道:“这个我认识!是创可贴!”女人用鄙视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说道:“拜托,这哪是什么创可贴啊,这是贴在肚脐上专治痔疮的。不信你看……”说着她撩起外衣,果然在肚脐眼上贴了这么个东西。郭靖惊叹不已,大开眼界。
当然,当然,不管费尽多少周折,最后她还是从包里找出了一面小镜子。二人对着镜子一看才知道,原来嘴上挂的并不是什么香肠,而是由于接吻的时间太长,导致上下嘴唇都肿了起来。这让两人大失所望,因为他们本来计划把这四根香肠拿下来当晚饭吃的。
再往后的发展可以用“峰回路转”来形容,因为才一转眼的工夫,二人就已到旅馆开了间房,紧接着当然是宽衣解带、拼死缠绵。或许在亲热之前会有一些小插曲,比如二人把衣服脱掉,含情脉脉又略带羞涩地看着对方,刚准备有所行动,忽然女人闻到一股异味。她有些抱歉地说:“Honey,不好意思,我再吃一块口香糖就好了。”郭靖伸手拉住她,红着脸说:“这个味道,不是你的,是我的……”说着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女人这才恍然大悟,她扯住正要到卫生间洗脚的郭靖,低声唱道:“啊哈,已经顾不了太多,因为,我的爱赤裸裸,我的爱赤裸裸……”之后自然是胡天胡地,风光旖旎。
黄昏时分,女人穿好自己的衣物,对仍躺在床上的郭靖说:“知道吗?你一生都会记得这个下午的,尽管你甚至会忘记我的面容,忘记我的名字。”
郭靖躺在床上,望着女人离去的身影,望着女人裸露在衣服外面的光洁的后背,回想起方才的无限风光在险峰,心中的爱与哀愁风起云涌,不知不觉竟流下几行清泪……
很多年之后。那时郭靖已经老了,有一天,还是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郭靖没事净往那种地方跑干吗?),有一个女人向他走来。她主动介绍自己,并对郭靖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床上功夫好。现在,我是特地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一定比年轻的时候床上功夫更好,那时候你年轻没有经验,而且脸上全是青春痘,亲完之后嘴上都能被刺破好几个洞。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郭靖坐在张家口一个小饭馆,想着即将到来的那场惊心动魄的艳遇,激动得不能自已。他深深地沉浸在自己如梦一般的幻想中,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时而兴奋,时而忧伤,时而淫荡,时而凄惨。店小二早上看新闻时得知从精神病院里跑出几个狂躁型的病人,误以为郭靖就是其中之一,吓得够戗,也不去招呼他,只躲在角落偷看,一边还担心着万一他发起病来在店内闹事该怎么办。
桃花运来了,挡都挡不住。郭靖正坐在那里一厢情愿地幻想关于艳遇的事,果真就桃花朵朵开了——身旁坐着的一个女人主动上来搭讪了:“帅哥,你没事吧?”
桃花运就像彩票中奖一样,有大有小,大的盖过天,小的不够塞牙缝。看起来郭靖的桃花运并不算大,因为那个主动上来搭讪的女人看模样至少也得有六十多岁了。
郭靖再好色无度,再急不可耐,也不至于对这样一个女人有非分之想。不过见有人跟他说话,他仍是很高兴,扭头问道:“这位大娘,请问附近哪里可以找到美女?”
大娘深沉地说:“十步之内,必有芳草。”
郭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饭馆内坐着的要么是江湖豪士,要么是村氓农夫,连个女人都没有,何谈美女!他有些疑惑:“大娘,哪里有美女?我怎么没有看到?”
大娘面呈怒色:“往哪儿看呢你!TMD,难道我不是美女吗?!”
这对郭靖是一个考验,多亏郭靖久经欢场,对这样的场面早已是应对自如。他上下打量了大娘一眼,然后勉强压制住想要呕吐的冲动,道:“大娘,您当然是美女,而且绝对是人间极品,如花都比不上您。不过我想问的是,哪里可以找到更多的美女?”
大娘一听郭靖夸她,笑得满脸都是皱纹:“看你这小伙子穿得土里土气,想不到在鉴赏女人方面还有点品位。既然如此,本姑娘就给你指条明路吧,从这里直走左拐,有一大群绝色美女正在跳艳舞,赶紧去吧,晚了人家可就要走了。”
“多谢大娘!”郭靖得到如此宝贵的情报,难抑心中的兴奋之情,凑过身去,在大娘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冲出饭馆,拍马朝前奔去。那位大娘呆了一呆,用手摸着被郭靖亲过的地方,眼中竟露出羞涩之色。
郭靖骑着汗血宝马,奔得飞快,转眼就已到了街口。大娘果然没有骗人,拐角处果然音乐震天响,果然有一群女人在跳舞。郭靖强压心中的激动之情,缓步走近前去。他左右扫了几眼,然后低声骂道:“他妈的,被骗了……”
郭靖身边的墙上挂了一个大红的横幅,上书几个大字:夕阳区老年秧歌队。那群翩翩起舞的倒真的都是女人,不过年纪最小的也要比刚才那个大娘老上十岁。
按道理讲,这绝对不能怪方才那位大娘。因为郭靖事先已经先定下了一个关于“美女”的标准,他对大娘说:“你是美女,而且是人间极品。”按照这个标准,这群扭秧歌的老太太个个都可称得上是绝色。可是郭靖却不这么想,他满心都是被欺骗的愤怒。年轻人嘛,总是很冲动的。
他又拍马赶回那个茶馆,那个大娘居然还在,居然还在优哉游哉地喝茶。郭靖冲上前去质问:“Shit,你why要cheat我?”我们都知道,郭靖跟着全金发学了几天洋文,而且看过不少盗版DVD,所以有不俗的英语口语表达能力。
没想到大娘也很时髦,不紧不慢地喝一口茶,然后居然也对郭靖跩了句英文:“你不是要找女人吗?今天I m free。”
“I m free。”是一句很有意思的双关语,你可以理解成“我今天有空,你想约我的话尽管来”,或者你也可以往下流的方向理解:“我今天免费,很难得哦,别错过机会……”按照郭靖的性格,他自然会往后一种意思理解,所以他就乖乖地跟那位大娘去了旅馆。
事后郭靖自己也很奇怪自己何以如此淫乱不堪,居然会去跟一个那么大的老女人开房。经他再三回想,终于了悟:是那位大娘的眼睛吸引了他,那是一双明亮异常的眼睛,丝毫不似属于一个老人。性感之外,眼神中甚至透着几许的狡黠和顽皮。当然,听他诉说的他的那几个师父谁也不相信他的这个借口,都一致认定那是因为郭靖饥渴难耐的缘故。
郭靖跟在那位大娘的后边,进了一个宾馆。大娘轻车熟路地来到二楼,打开一个房门走了进去。郭靖稍一犹豫,也跟着走进去。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门牌号是2046.
关于房门关上之后的事情,师父们听了郭靖的描述后都痛斥他不实在。郭靖是这样说的:“那天我刚一进那个房间,忽然闻到一股甜丝丝的香气,然后我就昏沉沉地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那老太太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我衣衫整齐地躺在床上。”
“嘁!”南希仁不屑地说,“我才不信呢,你小子不定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呢!”
柯镇恶替郭靖辩解道:“你们不要这么说,我觉得靖儿他不是这种人。”
郭靖在百般委屈中听到这句话简直要哭出来了,差点儿就要冲上去抱着柯镇恶亲上几口。
这时只听柯镇恶继续说道:“我觉得事情一定是这样的,靖儿帮那个老太太宽衣解带之后,一看她的体型,一下没了胃口,于是假装兴奋得晕了过去,逃过了这一劫。见色而能不乱,靖儿真不愧是我柯某人的徒弟呀!”
“靠!”郭靖听了柯镇恶的说法差点气晕过去,还未来得及发表意见,朱聪又说话了:“靖儿跟我的关系最好,我最了解他了,你们都不要乱讲,我肯定他不会这么做的!”
“还是二师父好啊!”郭靖又一次热泪盈眶了。
朱聪又道:“靖儿怎么能一看她的体型就没了胃口?你们太不了解他了!他肯定是动手摸了半天,感觉手感不太好,这才假装处男,兴奋得晕了过去的。”
郭靖:“我……我……”
韩小莹摸着郭靖的头,温柔地说:“靖儿,你真的跟那个老太太发生关系了吗?你倒是说呀,你不说我们怎么能知道呢?不可能你说了之后我们还不知道,也不可能你还没说我们就已经知道了。难道你真的跟那个老太太发生关系了?你不会真的跟那个老太太发生关系了吧……咦?靖儿?靖儿!你怎么晕了过去?!”
后来的事情就是这样子的。
其实那一次郭靖还真的没说谎话,当时的情况的确是这样。郭靖跟着那个老大娘进了“丽晶大宾馆”的2046号房间,房间内充满了颓靡淫泆的气息,粉红色调的装饰随处可见。郭靖的心里怦怦直跳,这时走到床边的老太太展颜对他一笑,绽放出满脸的褶子,像极了郭靖早上刚吃的包子。就在此时,郭靖忽然闻到一种甜丝丝的味道,他的意识在一刹那间模糊起来,接着就昏倒了。
待他朦胧着醒来之时,天色已经转黑,房间里黑黢黢的。郭靖猛地想起事情的缘由,连忙伸手在自己身上摸了一摸,见衣服仍是原封未动地穿在身上,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身来,只感觉头痛欲裂,口干舌燥。他四处找水喝时,在桌上发现一张留给他的纸条,纸条上满是遗憾的口气,说自己本来在那个小饭馆对郭靖一见钟情,于是想考验一下他,看看他是否能经得住诱惑,没想到自己易容成如此丑陋的老太太,郭靖也会上钩,因此对他极度失望云云。落款的名字是——黄蓉。
黄蓉?郭靖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大师父的前妻桃花跟黄药师所生的女儿?居然有这么巧的事!纸条的旁边还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自然就是黄蓉。郭靖见那女孩明眸皓齿,长发飘飘,更兼之身段婀娜,长腿细腰,天生一个尤物,比之香琴浪娃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郭靖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那老太太这么漂亮,自己一进门应该别的不做,趁着没昏倒前赶紧亲她一口就好啦!
这就是郭靖与黄蓉的第一次见面。郭靖把黄蓉的照片贴身收藏了起来,并暗自发了毒誓:就算精尽人亡,也定要将黄蓉追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