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一个梦,快乐是一种感觉——金月语录
1.
汽车飞快奔驰,窗外的电杆、树、房一闪即过象电影上的快镜头,并越来越快。车速由于过快而逐渐离地,这是牛顿“万有引力”定律。速度超过地心吸引力就会飞,汽车能飞就是飞机么?以往只在地上仰望蓝天,捕捉那闪闪发亮的有翅膀的金属壳,而今自已也坐上了飞毯,毯中自个儿独坐一个工具箱。一个人太寂寞了点不?对了,除了自己还应当有一个年轻美貌的女郎,含情脉脉欲说害羞。“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有一个卖豆浆油条烧饼的,可飞毯上多了一个男人咋行,武大郎那么丑也不行,潘金莲不是也会做烧饼,炸油糕么,妇女能顶半边天……想归想,飞毯上没其他人,仍只有孤零零的自个儿。飞毯越飞越高越飞越远。“背负青天朝天看都是人间城郭。”高处不胜寒,世道虽乱,生活艰苦总比一个人强,寂寞嫦娥咋不思凡,六一急了,想跳没降落伞,雨伞也没一把。想操纵飞毯下降人间却不知如何操作。猛想起屁股下的工具箱“啪”打开一看,哪有什么工具,没一根改刀,锉子、锤子、钳子,也不是空的,而是满满的一箱钱,梦寐以求的钱,白花花的硬币,花花绿绿的钞票,一元,二元,五元,十元,应有尽有,有了钱还缺啥?啥都不缺了,还爬啥飞车,包一个车,甚至买一辆车开回家,哈哈,哈哈……
“滚下来!起来走开,我们要开了!”一个粗野的声音吼如打雷一般。
“哎哟,这些人(感谢还被叫人)福气才好呢,门口屋檐下一蹲就睡着,还哈哈笑!”一个妇女细声细气的惊叹。“这叫叫花子唱莲花落——穷欢乐。”男人的雷声又炸响。“快起来,走开!不然老子一脚踢起来……”
六一梦醒了仍一无所有,乱蓬蓬的小脑壳从察尔瓦中钻出一看,天已亮,东方在熊熊燃烧红彤彤一片。一片薄薄的白云细长细长在飞,象飞毯,谢过老乡的察尔瓦,六一无意识地朝河边走去,清晨的大渡河在唱歌,唱的什么?莲花落?四川民歌“太阳出来喽哈,喜洋洋罗哈……”太阳出来了落在滚滚的大渡河水中应“洗阳阳罗哈”才对,符合眼前景色。叫花子唱莲花落,大渡河一穷二白。呼啸的河水在唱:家乡一穷二白,唱什么?肚子“咕”一叫,六一不得不考虑今天吃什么?怎么过?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六一一下想起自己远房的远房有一位挂角亲,听说就在安顺场水文站当临时测水员。一是小数,可跟零相比却无穷大,他虽然也穷,可跟一穷二白一无所有的自己相比可算百万富翁,找他去。讨几个钱回家。六一主意打定,一问路才知安顺场还在石棉城上游三十里。三十里就三十里总比到雨城三百里近。择近而舍远,当然为上上策。安顺场为红军圣地,当年十七勇士乘独舟强渡大渡河如雷灌耳。小学三年级课本上就有记载过。何不趁此机会游览一番,一举两得。安顺场弹丸之地名声却很响。在清同治之年(1836年)5月,石达开率2万太平军由云南长途跋涉到紫打地(安顺场古名),欲从此地渡大渡河到川西平原建立根据地,完成灭清大业。当时大渡河北岸尚无清兵守卫,仅有第六代松林地土司王应元居于松林西岸。太平军抵紫打地当天恰逢石达开的十四王妃刘王娘生下一子,翼王大喜过望,子令智昏,目光短浅竟下令全军庆贺三日,同时筹措粮草赶造北渡河的船筏。战机如闪电,稍纵即逝。当夜雷雨交加,大雨倾盆,连续三日不停。咆哮声十里可闻,三天后四川总督骆秉章调总兵唐友根驰防于大渡河北岸安靖坝一带,又封官许愿并用重金贿买通松林地土司王应元,令其斩断松林河上的索桥,扼守于松林河西岸。同时强令黑彝堆积檑木滚石阻断南面高山险道。还派参将杨应刚虎踞东面竹马石门坎一带。石达开因小失大而陷于绝境。苦战一月未能冲出重围,粮尽后食草根和战马,又遇疟疾流行,死亡忱藉,身为主帅的石达开对清军存幻想,决定“舍命以全三军。”携宰辅曾仕和,黄在忠,韦普成即幼子石定忠,前往凉桥清军参将杨应刚营垒,终酿成千古遗恨,不仅自身罹祸,二万放下武器的太平军将士也惨遭杀戳。成为封建忠义台上的祭品。这是一次痛苦的追思,这是一条血迹斑斑的路。此路亦不再是一百多年前的羊肠小道。1958年******时开山劈水修一条“跃进”公路,宽3~4米,坑连坑,坑套坑,坑重坑,过了一坑又一坑,象累累的弹坑,公开的陷阱。人走如扭秧歌还能跑车?往上报的材料的确是一条资格的公路,尽管在纸上。好在粮食关刚过完,重新维修,现虽勉强可跑拖拉机和汽车,路面依旧坎坷不平恰如人生之途。只不过坑浅些少些罢了。路面没有碎石,全是山间泥土,走上去倒也松软。有泥土的芬香,公路象一条蛇蜿蜓山腰,一边靠山一边依水,山青翠欲滴,大渡河白浪滔天,路两边长满一笼笼密密实实的刺藤如一座绿色的帐篷延绵天边。赭红色的公路似一张弓浸透血,山上不时有淙淙的小股山泉飞流直下,拨动自然的琴弦,奏出叮叮咚咚的天籁之声。六一走在这道上,清晨的冷空气格外清新,透明醉人,秀色可填不饱肚子,若吃饱肚独自一人游山玩水,不似神仙胜似神仙。胜过坐飞毯。走了十里别说住户连人都沿碰见一个,整个世界仿佛就只有六一一个人似的。六一盼望来一辆货车好搭个便车,没有。来一辆拖拉机也行,没有。最后设想来一辆马车,牛车甚至来一人,管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仍然没有。有的只是断断续续,时隐时现的车印和山风,路旁的野刺藤中不时飞出受惊的鸟儿,唧唧喳喳在诉说什么?六一仔细一看,哟!这绿蓬上长满乌黑的莓。又大又圆,鸟儿吃得我吃得,六一饿了伸手就摘下往嘴里一塞,好甜。摘个不停,一把一把只往嘴里塞,乌红的也摘,红一点的酸一些,但味正,红的乌的饥不择食统统笑纳,吃个半饱才开始只选乌莓吃,一边吃一边走,不知又走多远,肚儿吃圆了还想吃,直到吃不下才停手,手染得乌红,被刺划破的几道红线如暴跳出的血管,乌黑的手让六一想起批斗当权派用墨汁染过的黑手。吐口水也是乌红的。六一一下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乌莓水瓶,一肚子的乌莓果汁,尿是否也是乌红的?不放心,跑到路边,撩起裤子打开笼头,嘿,白花花的发亮,一点也不黑,好东西,纯天然的乌莓含有多少维他命?当年太平军行军路上饥渴是否也采摘解饥解谗?高山仰止,默默无语,河水呜咽,涛声如诉。低涌徘徊久久不散的一排浓雾在山角河边游荡是百年不屈的冤魂?六一肚子突然感觉胀,忙跳下二个坎方便,蹲下无意一望,只见面前新垮方处露出一火匣子,火匣子洞口大开咧牙咧嘴,晦气。火匣子是旧社会穷人死了没钱买棺材就找几块板子钉一个木匣子把尸体装了掩埋。六一抬屁股想转移阵地,下意识再瞄一眼,火匣子里咋白晃晃地有点发亮?磷火不会大白天发光啊?白晃晃扁扁的象头骨倒象片镜,该不会是一个铜镜吧。六一三下五除二方便完毕,裤子一扎就凑上仔细一看,哪是什么镜,也不是头骨,而是二把袖剑,一长一短,长剑脱鞘故闪光,短一些的剑依旧完好,六一抽出长剑,一股凉气扑面而来。
2.
好剑!寒光闪闪,此剑长二尺五寸,宽2寸8分,虽一百多年过去,依旧铮亮如新。六寸长的剑柄镶嵌金珠,玉石、翡翠,沉香木的剑鞘饰着紫金魔铜,镌刻有翼王二字。拿在手中轻轻一抖,剑颤起一层层曲线如波,并发出一阵阵嗡嗡低鸣声浪,如虎啸山林,似松涛滚滚,是否太软了点?六一掉头挥舞翼王剑朝旁边一碗口粗的梨树枝砍去,只听嚓一声,齐展展的砍下。好剑,削树为泥。轰!!一阵汽车马达声突然传来,六一提着剑三步并作二步跑冲上公路,只见一辆翻斗车正轰隆隆开过来,六一慌忙举手招呼。不举还好一点,一举,驾驶员轰足油门跑的更快,原来手上还举着一把剑,六一忙把剑一扔,然后举起双手招呼,汽车依旧不减速偏偏倒倒从六一身边跑过,来不及多想了拔腿便追,几步飞跑就飞身抓住后车板,一个鹞子翻身便爬上车,车上装满一车石灰,六一掉在石灰堆中立即成为白人,腾起的石灰直往鼻子里灌,呛得只咳嗽,但这总比走路强!手紧紧抓住后挡板,弓着腰,叉开腿,随时配合汽车翘屁股的腾,不知腾了多少次,终于停下不腾了。六一还认为司机停车要撵自己,忙跳下车,一看前边已无公路,安顺场到了。六一上前主动招呼司机:“师傅,麻烦了。”司机是位麻子,斜视六一一眼回答:“没关系,凭腿快。”说完猛按喇叭“滴滴滴”在空旷的河谷中很响亮,映山映水的,只见山坡上一少妇从茅屋中钻出笑嘻嘻地招呼:“哎呀!黄师傅来了,稀客,稀客,早就听说你要来,腊肉都煮好了,鱼还在水缸里养起专等你动刀呢……”一边说一边轻盈飘下来,司机一见笑逐颜开:“我答应了你的,咋不来呢!今天给你拉一车石灰,你找人把车守到一下。”说着“嘭”一声关上车门迎上去。“师傅,什么时候走?”六一知道车要赶回石棉城。“耍一会儿就走。”司机高兴,随口应答,然后迎少妇跑去。六一不敢耽搁,挡住一行人便问水文站在哪里?老乡随手一指河边一小院说:“喏,那儿就是。”六一一看有一里远,立即撒腿就跑。跑到小院,大门敞开,院内空无一人,二楼一间屋中传出低沉似泣如诉的洞萧声,顺声而去,只见王老表包裹右脚在马架子上忘情地吹洞萧。马架子边却靠着一只新做的木拐杖。“老表,老表。”六一一喊,王老表一下扔下洞萧叫起来:“六一,你咋跑这里来了?”
“一言难尽,老表先借我几块钱给我,车就停在场头,我好马上赶车回去。”
“唷,六一,你混得不错嘛,还有专车接送,快把驾驶员也一同请来吃饭,不要瞧不起我……”
“啥子专车,是爬飞车,他马上要赶回去,错过难得走。”
王老表一听立即从胸口中掏包包,掏了半天才掏出4元钱说:“我买了书,还剩4元都给你,没吃饭自己煮,我腿不方便,前晚查水文时眼睛得了鸡蒙眼,打起电棒都看不见,东一脚西一脚,踩偏了崴到脚,还好,没踏到河里去,掉下去就革命到底了。”
“你咋得鸡蒙眼?”
“这里半年不见新鲜蔬菜,咋不遭嘛,医生说缺维生素A。”六一接过钱就告辞了:“老表,我怕车跑了,那是翻斗车,一踩就翻,翻完就可以跑。”
“慌啥子嘛,你一辈子都在慌,走不了回来……”
六一转身便跑,跑到路上,多远就看见汽车依旧停在原处一动不动,为此悬吊起的心才落地。慢悠悠走到汽车边,只见一年轻农民正得意地坐在汽车脚踏板上抽叶子烟,六一上前讨好地问:“老哥子,师傅什么时候走?”那男子得意的摇摇他那巴斗大的脑壳摆谱。以他能结识驾驶员为荣,吞吐半天烟才慢腾腾地回答:“至少也要吃了饭,休息一下才走,人家师傅多辛苦,帮我家拉一车石灰多少钱?你晓得不?才十元,好便宜,运费全免了。”
“你拉石灰做啥用?”
“作啥用?你们城里用水泥修房子,我们农村用不起就用石灰……”
六一不想听他唠叨,转身朝坡上的茅草屋走去。想看看司机吃完饭没有?什么时候走?来到茅屋前,只见堂屋中间饭桌依在,却空无一人,人跑哪儿去了呢?彷徨间似乎听见左边厢房有喘息声,六一轻轻走上前,透过剥落的草泥块,只见被翻红浪一起一伏有节奏的运动,两下三下,被子掉了,裸露出两条白色的大虫在重迭,两人紧紧抱成一团,被子掉了也不拣,依旧干得欢。呻吟声和喘息声混成性高潮的合奏。呜呼,司机正****的老婆,他还在帮司机守车,车有什么守头不外乎调虎离山,鸠占雀巢罢了。
六一不想惹麻烦,悄悄退出,估计一二十分钟还走不成,于是转上场游览一翻,安顺场名声大,可实在很小,街面也只有二米宽,地上全是红沙石板,几个彝族老乡正醉卧红沙石板地上,横七竖八酣睡,街很短,二分钟便走了个来回。场头有家面馆,一问价,一角钱二两粮票一碗。六一要了2碗,浅小的土巴碗没装满,六一端起就吃,嗨,酸酸的,不是乌霉的作用而是肚子饿了,放醋没酱油,管他酸甜苦辣,只要填饱肚子就行,面吃完,面汤有醋解渴消乏慢慢品,好半天才见麻子司机心满意足走出来,六一忙丢下碗跑过去恭候司机打开车门,一按机关,哗啦一车石灰倒在路边地面上。发动机一响,掉转车头便跑。六一不管三七二十一爬上空车随车而去,留下那男子高声呼叫:“黄师傅,下次又来啊……”
汽车一上路,六一脑海里的斗争就开始,到藏剑地方是否敲顶棚,叫麻子司机停下车,自己去找那把翼王剑以及另一把短剑。司机不停怎么办,是否跳车找剑自己走?那把旧剑真值得自个儿摸黑走几十里?那剑没人买,也不值4元钱,被当局看了说你打武斗关起来吃二、三、三(二两三两粮)那才冤。吃饭是第一件大事,当时文物不值钱。可六一不甘心,喜欢那把剑的锋利,以后瓜菜代,砍瓜切菜钢火好,用得着,心下祈祷,汽车在拐弯角停一下也好,反正是空车,汽车轰轰地开过拐弯角,并不停,六一实在忍不住敲了下车顶,对驾驶员说寻把剑,果然赢来一顿臭骂,汽车不停,六一无奈只好做罢,谁知就在此刻“乌一撕”一声,后轮飞出一只,怪叫着一头撞在山岩上。砰一声响,司机急刹车,跳下车,脸都吓白了,忙招呼六一下车来帮他拖回那只飞出去的后轮,六一帮推一边提出要汽车等自己一下自己取翼王剑,司机不解地说:“老子玩枪炮都玩腻了,要那破玩意干嘛?要刀,取两片黄板钢片就可以打两把好刀,钢火比旧社会好多了,有个球的稀奇,拿回去惹麻烦,还要你交代杀了多少人……”六一不听,见他在上螺丝,就叫他等自己十分钟,司机满口答应:“好好,你再展点劲把轮胎抽起来,等我套上螺丝你就去,我还要加点水,检查一下其余三个轮子螺丝是否也跑松了。”六一使出吃奶的劲,帮把轮胎推过来对好位,当司机一开始上螺丝帽时,六一又叮咛一句:“要走时喊一声”得到肯定回答这才转身朝100米外山弯拐角跑去。剑呢?翼王剑不翼而飞?莫非找错地方,六一干脆跳下坎去到自己拉屎的地方,也就能找到剑。可连跳几个坎也不见剑也不见屎,深深吸口气,想充分发挥鼻子功能,闻一闻臭气找坐标,可满山满坡都是葱绿一片,山花烂漫,芬芳浸人心脾,哪有一丝一毫臭气,莫非是梦一场?还是真的我找错地方!这里是山弯拐角太多,大小虽不一,但相差又多少?“鸣——鸣”汽车突然发动,六一一边追一边喊:“黄师,停一停,停一下……”只见麻子笑烂了脸,挥挥手,一脚油门,汽车跑的更快,一眨眼转过弯不见了。六一一直追过弯不见车影,一屁股坐在路中间,一切都完了,一切都完了,没人没车,一条荒野山路,日暮途穷。夕阳在最后挣扎燃烧,天边一潭碧血,一股穿云的光柱亮闪闪象一把剑,放大的翼王剑。远山如黛延绵成波,不,更象一队默默无语言疲惫不堪的军队,在光的作用下正缓慢地走向远方走向黑暗。突然杀声四起,枪声大作,牛角号,冲锋号此起彼伏交相呼应,映山映水。起初六一认为是错觉,这里除了山谷,河流和风,再没第二个人,哪来的千军万马,可喊杀声,金戈铁马声,声声入耳。六一狠狠掐一下大腿,痛,一切非梦,一切均为真实的,这大概是大自然的录音杰作吧。
天暗淡下来,夕阳西下,一弯金月跃上天空象一美目,一切都安静下来,枪炮声早远遁,象历史教科书。趁月赶路,一切都度上一层银白色,亮惶惶,银的世界,树欲静而风不止,一股山风夹带一丝悦耳的洞萧声,从河边传来,如泣如诉,仔细一听是涛声,一条历史悲壮的河,不就是一支长长的洞萧,吹奏出的当然是历史的悲歌。走在这空灵的银白色的山路上,确有飘飘欲仙的感觉,但决不象梦中的飞毯。走到石棉城已是半夜。花2角钱写个号,一觉红日东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