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柳州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木木,别走那么快!你伤还没好,咱早点回去吧!”上官寻一脸无奈,手上提着两三个油纸包裹,不知里面装的什么。
云牧林把东西都交给上官寻,自己两手空空,一脸兴奋,头也不回道:“伤好了!伤好了!来了柳州城就是养伤、养伤、养伤,我都没出来逛过。你还有脸说!在小云镇我本来买了好多小玩意儿想带回去的,结果钱全被你骗走,买的那些东西都当房钱抵给客栈掌柜了。今儿咱趁机多买一点!嘿!我看那小风车不错!”
上官寻跟着云牧林一阵小跑,心中满是感慨:在家忙打杂,出门做跟班,倒是越混越不堪了。我好端端的为啥要让自己遭这个罪啊!
就在上官寻开始怀疑人生之时,云牧林突然站住,转过身来,满脸都是阳光的笑容,说道:“而且你不是要找人吗,总是窝在镖局里怎么找?”
上官寻笑了笑,没再说话,将步伐又加快了些。
……
洪关镖局内,洪之笑大步迈进议事厅,拿起桌上的凉茶就喝。
“世伯,城主府那边怎么说?”关循起身问道。
洪之笑放下茶碗,摇头笑道:“你别说,这上官寻还真是个奇人。城主府的人说,那天确实是收到的消息,有人要去刺杀他们少主。万九声这个老狐狸,当时就带着慕容白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回的城主府。哼,他们自己逃命逃的开心,也不说提醒一下咱们。”
“看来都被上官先生言中了。”关循点头,片刻后问道:“我只是不理解,像上官先生这样一个智计远超常人的人,为何偏偏没有一丝修为。而且既然没有武功在身,那他完全可以,也应该在一个地方安静的住下,过着平静安定的日子,只要他愿意,我想这对他来说不会有一点难度。他又何必每日冒着生命危险,在江湖上漂泊呢?按他自己的说法,他已经这般漂泊了十年了吧。”
洪之笑不知是不是被关循这番话勾起了某些回忆,有些感慨的说道:“循儿啊,你要知道,很多人都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过去,每个在江湖上漂泊的人也都有自己漂泊的理由。只要他不是我们的敌人,那就不必去问,也不必去想。他既然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在刀口上流浪,那多半是有拼了性命也一定要去做的事情吧。”
……
柳州城是一座大城,云牧林来之前就从上官寻口中知道了这件事,但真的自己逛起来才发现,柳州城真是一座大城!二人一个上午脚步未停,一路向西走,如今已是日挂当中,正午时分,二人竟是还在东城。
逛了半天,兴致不减,肚子还是会饿。云牧林找到一家小饭馆坐下,点了两个从未见过的小菜。
“瞎子,照咱现在这样逛下去,逛的到西城去吗?”
上官寻揉揉自己的小腿肚子,一脸苦相:“再走一个时辰应该就能到西城了。不过柳州城东城富庶,西城相对就要穷一些,没啥可逛的,我们就别去了吧。”
云牧林咧嘴笑道:“来都来了,怎么能不都看一看呢?也许你师姐就藏在西城呢。”
“师姐”这个人物云牧林从未见过,但如今他发现,只要提到哪里有“师姐”存在的可能,上官寻就算再累也是愿意去的。屡试不爽。
上官寻撇撇嘴,嘟囔道:“一直走到西城,你也不怕晚上回不来。”
云牧林得意说道:“咱现在又有钱了嘛,大不了雇辆车就是了。”
话刚说完,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捧着一个破旧小碗一步三摇的走到他腿边。
小女孩很小,即便云牧林坐着,小女孩的头顶也才刚到他的腰部。
她的头发用一个红色的头绳扎着,穿一身灰色的粗布衣服,衣服上满是不知从哪里蹭到黑泥,很脏。但小女孩的脸洗的很干净,眼睛也很明亮。她先悄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伸出小手拽了拽云牧林的裤腿,抬起头看向云牧林。抬头后才发现,原来对方早已看到了自己,好生尴尬,小脸通红,眼中带着三分畏惧七分害羞,好半晌终于挤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哥哥,给点吃的吧。”
云牧林头一次遇到别人向自己讨要食物,一下回想起自己那个雨天带着三十文铜板坐在小云镇佣兵营地前巴巴望向街对面包子铺的场景,不由得满心怜惜,柔声问道:“你还没吃饭吗?”
小女孩点点头。
云牧林道:“那正好,你跟我们一起吃吧。”
小女孩一脸惊喜,爬上长条凳,就坐在了云牧林身边。
上官寻又让老板添置了一副碗筷,可惜女孩筷子用的还不熟练,干脆换了勺子。
云牧林一边给小女孩夹菜,一边问道:“你从哪里来呀?家里人呢?怎么没有饭吃?”
小女孩只是低着头,缓慢但大口的扒拉着自己碗中的饭菜,不说话。
云牧林笑道:“没关系的,慢慢吃,哥哥以前也穷过,会好起来的。”
“小雨!小雨!你在哪儿?”饭馆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妇女惊恐的喊声。
“妈妈,我在这里!”小女孩跐溜一下滑下条凳,小步向门口跑去。
一个中年妇女慌慌张张冲进饭馆,一把抱住小女孩,紧紧搂在怀里,说出的话尽是后怕的责备:“怎么一个人瞎跑!走丢了怎么办!”
上官寻在那边听得清楚,笑道:“小姑娘没事,就是饿了。大娘,你也没吃饭吧,坐下来一块儿吃吧。”
中年妇人看了看二人,再看看桌上饭菜,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着小女孩坐了过来。
中年妇人姓文,是岔河村的人。岔河村是个小村子,距离柳州城不过二十里地。流经村子的小溪就是岔河村人的水源,一个村子的土地都指望这溪水浇灌。不知为何,几个月前,水源竟是突然断了,小溪渐渐干涸,一个村子,别说种田灌溉,竟是连饮用用水都没有了。村里的人报告柳州城官府,官府也没查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不了了之。村中之人并不富裕,一时间人人自危,流离失所,不少人乞讨度日。文大娘就是带着女儿,一路乞讨来的柳州城。
云牧林一脸愤慨,问道:“柳州城的官府不管吗?”
文大娘沉默摇头。
上官寻似乎想到了什么,安抚说道:“倒也不能说是官府不管,你们不知道,这几个月来,柳州城出了不少大案,比如城北大富被一夜灭门,比如城中巨宝突然失窃,就连木木你遇袭那晚,其实原本刺客要杀的也不是你,而是城主府的少主慕容白。这种局势下,官府只怕确实没有什么精力处理赈灾事宜了。”
小雨坐在条凳上,就算坐直身子也才刚够到桌面,两只小手撑在桌上,大口往嘴里拨饭,似乎生怕这顿不多吃一点,下一顿又得饿着。
云牧林看着很是心疼,问道:“文大娘,你们村里的人现在还聚在一起吗?晚上住在哪儿啊。”
文大娘悲伤说道:“死了不少人了,我们现在还聚在一起的大概还有二三十个人,住在城西的一间小破庙里,白天就出来要饭。出来之前哪曾想到要饭也分地界,那地方有一伙泼皮看见我们就打,这次只好跑远一点,来东城讨点吃的。”
云牧林思忖片刻,看向上官寻说道:“瞎子,反正这几日待在镖局也没什么事情做,既然官府没有精力解决岔河村断水的问题,要不我们去岔河村看一看吧?”
上官寻一向走到哪儿算哪儿,自然没有反对意见。
云牧林看向文大娘,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与一锭银子,交到她手上,轻声嘱咐了些什么。嘱咐完后,云牧林摸了摸小雨的头,说了一声“慢些吃”,与上官寻就此起身,结账离开。
深夜,洪关镖局内,云牧林一脸惊愕的看着姚老,说道:“师父,你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姚老点点头道:“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替皇家办差了。柳州城老友不少,我逗留了这么多日已是不该,是时候启程了。怎么,你不和我一起进京吗?”
云牧林摇摇头道:“我想在柳州城再待一阵子。”
姚老哈哈一笑,丝毫没有强留弟子在身边的意思:“恩,也好,年轻人就是要多闯一闯,总是跟着我也没什么意思。上次给你的棋谱是个好东西,你要好好研读。这几天空的时候我把自己这么多年下棋总结的一些精妙棋招记录了一下,你空了也看看吧,将来出去下棋可别给我丢人!”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叠宣纸,交到云牧林手上。
云牧林看着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的纸张,有些不舍,他心里知道,虽说相识也没有几天,但姚老是真心对自己这个弟子好的。云牧林抬起头,有些犹豫说道:“师父,那……”
姚老打断了他的话:“安全的问题你不用操心,一来上次劫镖的人既然失败了,再要组织起一次那种程度的进攻难度就更大,二来有了经验,洪大当家的会安排好的。”
云牧林点点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