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们当中会不会有人和蔺类一样,隐隐有一种感觉:在这叛逆的青春里做下的任何事情,无论在旁人看来是好的或是不那么好的,都将对成长起到不可磨灭的影响。
到了考场,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坐到了一起。不知道为何,蔺类竟对交白卷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也许是满足自己猎奇的心理,也许是团伙作案的壮胆,冲动的欲望压倒性地战胜了理智。不,更准确地说,这个时期的他是没有理智可言的,更多的是依靠外界环境给出的信息做出反应。
他回过头,很淡然地示意朋友们:“等会交白卷哟。”
“你真的要考个鸭蛋回去?你行,你真行。不愧是蔺类,果然够胆。”莫洛有点佩服也有点担忧。他不安,在纠结,不停地抠指甲,头微低着,想制止想劝说,但他知道悬崖勒马是来不及了。莫洛虽说叛逆,但也是个高情商的孩子,是一伙人当中最能和师长们聊到一块的人。他明白交白卷是绝对错误的,难为这仅存的一丝丝理智。
“你也太够胆了,真要啊?”郝篙想打退堂鼓。他是个极好面子的人,本来只是想唠叨两句,发泄一下对老师的不满,掩饰一下当时的尴尬,给自己在众人面前驳回些颜面,其他人怎么看他,怎么说他,怎么笑他,郝篙倒是不在意。但是一起玩耍的朋友,更深入内心来说,那些付出了感情的兄弟对他的看法他就很敏感了。
其他人都好奇这几个平时比较跳的人又在搞什么鬼。看热闹总有不嫌事大的,不少人煽风点火,在旁添油加醋,病菌的繁殖速度总是那么惊人,青春的荷尔蒙总是那么容易躁动,好些个人都被鼓动了。一场小小的逆反活动正在悄然进行,美中不足的便是没能准确推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在讨论还意犹未尽的时候,监考官带着卷子站在了教室门口,他清楚地感受到大家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隐隐感觉到教室里是蛇鼠一窝。出于考场纪律也出于对自己的安全着想,在测试正式开始之前,监考官有意识地调整了座位,始作俑者们坐得既分散又集中。蔺类坐在前排第三。
古言说得好,酒壮怂人胆。对这些个叛逆的小孩来说,用“众壮怂人胆”来形容更为贴切。但,往往是说的容易做的难。接到试卷前,各人看起来是那么的欲罢不能。教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家各自进入答题模式,都在打算自己的小九九。教室里的一拨女生从一开始就被这些个叛逆者吸引住了,都很想知道他们会不会像之前商量好的做。当然,她们好奇也不解,对他们而言何以违反纪律可以这么兴奋?
一女生心中暗语:“他们不觉得这样很无聊吗?不好好学习这么叛逆,真的好吗?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莫名其妙地想爆粗:你们这么乱来,你们的妈妈造吗?”
“从一开始我就不打算参与这次的事情。我还是做好我自己,可以调皮,可以活泼,但该遵守的纪律还是不能违反。对不起了朋友们,我必须悬崖勒马。”莫洛很认真地做起题目。
“我现在是骑虎难下,认怂已经是不可能了,完全空白交白卷也是不对的,等一下追究起来又是我遭殃,最近怎么老是我出事。苍天呐,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呜呜……多多少少先做一点,再看看其他人怎么搞。”郝篙内心忐忑不安。
蔺类最是无奈,他坐在最前面,后边的人一边做题一边提防老师,打量着他等待下一步动作,均不约而同地以他的行动为标准。与此不同,蔺类的内心却波澜不惊,静得出奇。他还是保持以往的习惯,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端坐着。笔还原封不动地待在桌角,试卷摊平了放在桌面,俯身看着试题。
“为什么我会这么安静,一点不安感,一点紧迫感都没有?究竟什么东西才是我真正在乎的?我变得完全不像以前的自己了?忘了从什么时候,我的生活变得“一滩死水”,而书本里电视里那些教育宣传片传递的信息:正值青春期的我们应该如初升的太阳那般有朝气;正值青春期的我们对待知识的激情应该如大海那般波澜汹涌;正值青春期的我们对待生活应该如雄鸡清晨啼鸣那般孜孜不倦。有一点不可否认,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是一点知识都没学。依稀记得小学时候背诵的一句话:“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最近,我常常听到一些关于我们这些个人的闲言碎语,我坏吗?我真的那么不可救药吗?我所做的事情是“叛逆”吗?为什么我不这么觉得。”
“作为一个小小青年,我也在珍惜我的时光。我每天做的事情,我觉得很开心,和大家一起每一天都热热闹闹的,我感觉很有乐趣。况且,这些都是我小时候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读小学的时候,我总是希望做一个听话的孩子,总想做一个好学生。尤其,特别特别希望能被评上优秀,拿些把个奖状。同时,我又特别羡慕那些调皮的孩子,他们那种活泼好动的性格,想做敢做,不拘束,不拘谨,让我好生喜欢。我也很想像他们那般的自由,不再一心只为考那么高的分数,不再只是为了拿奖状,为了那份荣誉而去读书。我想发自内心地去读书,想自由自在地去读书,不再希望被那一份荣誉那一份荣耀绑架,因为那样子很累……”
“铃都响这么久了,你还不动笔写?”监考官打断了蔺类。
“额……”蔺类脑子里不断地闪现一些不知名的画面,仿佛是自己经历过的又好像不是,就这样不由自主地联想。
“小小年纪的我并不知道未来是什么,只是我不想那样子被拖着走,我想活得更加地有张力。年长者的劝告于我有一种本能的排斥,尽管我知道他们常常是对的,是发自内心希望小孩子们好。可是,我选择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纯粹地按自己的想法去探索,去实践,去认识。我知道有些所为未来会令我后悔不已。叛逆是什么?衡量标准又是什么?特别特别想知道……叛逆就是不听话?”蔺类依旧俯身,微低着头。
“这么快就交卷?10分钟都还不到。”监考官看了看表。蔺类的思绪被打断。郝篙拽拽地把试卷摊在了讲台上。很不巧,监考官正是前天批评他的任课老师,严肃地开个玩笑:仇人相见恨红眼。郝篙早已用眼神虐他千万遍,哈哈,调侃调侃,心照不宣心照不宣。
郝篙没搭理监考官,头也不回地走了,雄赳赳,气昂昂。紧接着,陆陆续续有人交卷。监考官稳了稳教室里的骚动,避免出现焦躁的情绪:“时间还有,各位同学慢慢做,好好检查。”当然,他一定不知道这是预先策划好的阴谋诡计。话毕,蔺类拿起笔在试卷的一侧写上了自己的名字,顺着往下看:“未成年人与成年人……”。然后,匆匆收拾东西,交了试卷,走出教室。至于其他人是不是交了空白卷,他没去在意。不安感袭来,一种莫名的罪恶感油然而生。说不出的感受,他隐隐感觉有些事情他的态度需要重新思量,至于是什么他说不出来。那8个字就犹如种子一样种植在心头。
事情就是这么巧,郝篙下楼遇到了教导主任。教导主任对郝篙的臭名昭著那是早有耳闻。这考试才开始没多久,能在这么段时间内完整答好的估计只有神仙了。教导主任想着算了,反正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稍微教育一下就由他去吧。结果,话还没说几句,又有三四个同学陆续陆续下楼,看着这一拨又一拨的同学,教导主任心里了然了。让他们排成一排罚站以示训导,又亲自守在楼道口来个守株待兔。真是歪打正着。蔺类一边想事情一边从楼梯下来,正奇怪他们怎么都愣愣地杵在那儿。他看着几个同学感到怪异,有些在使劲地使眼色,有些在偷偷地用手指比划。到这里,蔺类也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面对这一切小动作,教导主任心照不宣,依旧在楼道口守着。他在等着那些违反纪律的同学主动过来承认错误。面对这情况,蔺类第一反应看能不能混过去,刚想转身往后走,内心猛地意识到,回不去了,试卷交了,已经离开考场,哪里还有重新进去的可能。在那一刻,他选择听从自己的内心,果断地往楼下走。在还剩下几个阶梯的时候,一同学朝他说:“教导主任。”蔺类没有理会,走下最后几个阶梯,教导主任镇静从容地站在排头注视着这一切,制止了主动向他走来的蔺类,让他顺着人数排下去。一直到考试时间过去一半他才从排头走到排尾,每一个违反纪律的同学,他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恨铁不成钢呐。违反纪律的同学全部都低着头,不敢回望教导主任那饱含深情的双眼。蔺类是个敏感的人,他现在恨不得地上有个缝能钻进去,他相信其他同学也有着和他一样的想法。教导主任深知出现这样的问题他是有责任的,他和同学们一起站了40多分钟,并且一直耐心地劝导同学们要遵守纪律,好好学习,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每一次的停顿,每一次的静默都足以让违反纪律的同学感受到教导主任的苦口婆心。有一句话深刻地打动了蔺类: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在回去的路上,一伙人中依旧有人没心没肺地嬉闹,依旧将刚才的事情抛诸脑后。可蔺类相信他们和他一样都能体会到那股殷切的盼望,是希冀也是传递。不管其他人聊得有多么火热,蔺类始终保持沉默。那8个字像烙印一样牢牢地刻在他的脑海,尽管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晚上,蔺类躺在床上,脑子不自主地回放过往,他深知必须正视自己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