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阴婚,就在这样复杂的情况下进行了。
林家的关系复杂,身为助手的阿毅,却敢跟自己老板的哥哥唱反调。这有恃无恐的表象之下,是不是说明林家两兄弟早已不合?
林家小孙儿小德也复杂,身中蛇毒,脸上和身体却跟普通猝死的人一模一样。
大仙姑,林安武,阿毅,没有一个人是不复杂的,当几个复杂的人聚在一起,就组织成了一张复杂的关系网,造就这一场阴婚,也复杂的很。
但是,这都不是我能想的了,我如今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当好花童的角色,办完阴婚再说。
亥时头,我穿好林家给的衣服,从林家出发,随着殡葬队伍前往林家孙儿的墓穴。
但这衣服…却着实让我郁闷了个大半天。
要不要这样,我是来当花童,又不是来当鸡童,你给我整这么一套衣服,究竟是个卵意思?
林家人给的衣服,是一套用纸和竹篾织成的纸衣,整一大框架,明摆着就是公鸡的形象,冠子发红,两边的袖子是翅膀,衣服的胸口还用毛笔写着一个大字“雄”
雄你妹呀雄,我穿个衣服也就罢了,还用写个雄字来说明我的性别,老子是雄鸡…呃,不对,老子是男人的事实难道就这么不清晰,还需要你写个字来证明
我以为是我穿的姿势不对,于是,我脱下来重新穿了一遍
……最后,我认命了,这所谓的花衣,其实就是“鸡”衣。
我穿着鸡衣,耷拉着脑袋,根据指客说的,将双手…翅膀按照鸡的姿势别着。
“雄哥,上路了。”抬棺的大力士走进来说道,憋红了脸,身子一直在抖,忍的十分辛苦,不容易。
我强忍着将衣服撕烂,小宇宙爆发吼一声“老子不干了”的冲动,耷拉着脑袋,走在几个抬棺人的前头。
一路上,几个抬棺人窃窃私语。
一个说:“这趟请来的花童是男的还是女的?”
另一个大大咧咧的答:“是个男娃子。”
“你咋知道的,你能看见纸衣里的人?”
“用不着,你没瞧见衣服上有个“公”字吗,这要是母的,衣服不就是一个母字了。”
“原来是这样,谢谢大哥指教呀,俺是新手,第一次出来抬棺,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咧。”
“公你二大爷,识字不,这是雄,雄霸天下的雄,英雄男儿的雄,不是公”我再也忍不住要抓狂了,啊啊啊,小宇宙,给俺爆发吧……
身后的声音骤然一停,静了下来,但接着没多久,那个新手二愣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非常强烈的求知欲,非常谦虚的求学态度,眨着萌萌的大眼睛,求科普。
“大哥,雄是么意思呀?”
被问的人咳嗽了两声,装作非常有学识的样子解释道:“这雄呀,就是公的意思,雄鸡,就是公鸡的意思,懂不!”
这大哥说完,才忽然觉得不对劲,连忙朝走在前面的我吆喝道:“小兄弟,俺不是这意思,俺这是在跟这小哥解释,雄就是公,啊,不对,雄不是公,哎,雄是公的没错呀……”
越解释越急,越解释越黑。我只好悻悻然的叹了口气,毕竟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的,不识几个字,清晰正确的解释清楚“雄”和“公”的区别,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继续赶路,我套着纸糊的鸡笼子,背着双手走在前头,姿势活生生就是一个人形的大公鸡。
离开林家镇,离林家孙儿要下葬的墓地还有一段路程,我们走到了一条荒无人烟的小路上,四周静悄悄,遍布着杂草和高耸的大树,但…没有一丝声音。
因为新娘子的八字,所以这场冥婚不像平常的阴婚,不吹唢呐不请乐队,一切都十分低调的进行着。
“呼…呼…”一股风忽然吹来,残叶纷飞,几人的身子情不自禁的一抖。离林家镇越远,在这条山路越走越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黑夜里的气温忽然下降了起来。
气温下降的很快,越走越冷,即使偶尔吹起的两股清风,也犹如寒冬腊月的冷风,刮的人脸颊生痛,浑身直打啰嗦。
“哈,这鬼天气,不应当呀。”一个抬棺人刚啰嗦着身子说完,忽然,另一个抬棺人又喊:“唉,有火,你们看……”
左侧前方的田野里,点燃着一堆火堆,远远的,我们看见一团火光,火光照出了两个人的身影,依稀可辨,都是普通的农民衣着。
“俺…俺忍不住了,就这两步路,俺过去烤烤火,暖和暖和身子。”那个新手二愣子啰嗦着想朝火光跑去。
“去嘛去,还没到耕种的季节,这儿都是荒田,人住的地方远,三更半夜的怎么会有人在烤火。”那个给他科普的抬棺人拦住了他。
“这…不要紧吧,就烤一下,暖和了才有力气抬棺不是。”新手抬棺人说道,那几个有经验的抬棺人虽说觉得奇怪,但也停了下来。因为,这新人说的在理,这天气冷的,大伙儿也抬不动棺材呀。
“去,去了以后你就回不来了。”我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其中一个愕然的问我什么意思?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是百鬼里边的冻死鬼,生前多半都是没有东西吃,没有衣服穿,露宿街头,被活活冷死的。你走过去,他就吸你的阳火,直到把你吸的阳气全无。”
我呵了口气,看着前面的路说道:“走吧,只要我们走远了,冻死鬼就迷惑不了咱们,到时候就安全了。”
冻死鬼的迷惑,除了人的体温感到冷之外,心里的理智也会被冷意给淹没,所以大伙儿才会忽略矛盾的地方,不然,有点理智的人脑袋里都会浮现两个问题。
一,天气冷的太忽然了。
二,荒山野岭莫名其妙的怎会有人烤火。
“荒山无火,但阳人有灯,肩膀两盏额头一盏,灯火连心,使劲锤你们的胸口,想些愤怒的事,怒了,人也就不冷了。”我教了他们一个办法,继续往前行。
走过了一段路程以后,几个抬棺人回头一看,没有了火堆,也没有了人影。而这时候的天气,也逐渐回复了暖和。
这样一个小波折,令我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我不知道这撞鬼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东西在打女童的主意。
走了一段路程以后,再没有碰到别的邪门事。我便放下了心,以为只是巧合而已。
然而,这个念头刚划过,四周忽然出现了异详的一幕。
平地里刮起一阵狂风,草木飞屑,猝不及防之下,几人的身子开始站立不稳,而这阵风刮过,人,身未冷脚先冻的发麻。
幽幽的暗夜,传来铃铛似的“呜呜”声,呜呜声交积成一片,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许多团灰蒙蒙的影子,鬼火点点,像站了无数的人。
一个老抬棺匠掏出纸钱,往天一洒,想要用钱送客。
然而,这送客的行话还没喊出来,就被风刮的蒙住了眼,落地的纸钱仿佛有灵性似的,朝着我们刮了回来,贴在我们的身上。
“雄哥,雄哥,那张纸。”老抬棺匠朝着我一喊。
我回过神来,忙拿出了那个主丧人塞给我的那张纸。
主丧人就是殡葬仪式里的知客,虽说不一定是法师,但处理过的白事成千上百,熟悉流程,也非常熟悉葬事的忌讳。
林家这次请来的知客是一个老婆婆,出门前,她就往我怀里塞了一张折好的白纸,她说这纸上写着的东西,可以对付闹喜抢亲的鬼,只要将上面写着的字念出来,鬼就会跑开,不敢再骚扰送棺的队伍。
老婆婆把这张纸塞给我时,表情一如农村的神婆,充满了神秘,嗯…只可言传,不要多问。
然而,当我拿出这张纸,翻开一看时,脸……顿时黑的像炒了一百几十号人炒饭,而还没来得及刷洗的烟熏大锅,顺带着,颊肉直抽个不停、
我干……,这又是什么规矩,这上面的字,真的就是镇鬼的咒语吗?你没逗我,是不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白纸上的蝌蚪字都是一个字“喔……”
还不止一个喔,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整张纸,几个“喔”字后面又分开一个空格,结尾的喔字,头顶上有个括号,里面有个小字“停”,提醒我朗诵时除了要声音洪亮而有感情之余,还要把握好节奏,要抑扬顿挫。
亏得这张怪纸,居然能令人在上面找到乐谱的感觉。
“老婆婆,你实在是太费心了”还没读,我就已经泪流满面,被婆婆的良苦用心感动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