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越的老板还是没有批她三天的出差,只让她第二天下午到CD她悄悄走进会议室,Jonathan正在讲演,一张张漂亮的PPT和演说家的风度让与会的人员都很佩服,那些不服他空降过来有野心的同事,也可以消停了,从现在看他的地位暂时是无法取代的,但谁知道是不是说一套做一套呢,如今的尼克曼靠嘴的人都比较占便宜,反而是实干家没什么出路,做为尼克曼的小小小小股东,张越真心盼望这个Jonathan能让市场的假货不要那么猖狂,销售收入从而上涨,别一天到晚盯着大家这点可怜的费用。
“人家不愧是在国外工作过的,PPT就是做得好。”HR的Jason轻轻对张越说。
“我觉得你做得和他差不多啊。”张越笑睨了眼Jason.
“谢谢啊!”
“能把那个啊去了吗,听着像卖拐里的范伟。”
张越看Jonathan结束了他的演讲,她从包中掏出U盘,走上台前。她身穿黑色衬衫,灰色小西装,萧清远发现这几个月来,从未见过她穿一件亮丽颜色的衣服,更不要说宝蓝色。他很绅士地帮她插上U盘,递给她激光笔,然后走到最后排坐下。
张越笑笑说:“Jonathan做的PPT和演讲真是让我相形见绌,大家可不要对我报有那样的期望。但是我今天的培训内容可以确保大家听后,不会再为付款而发愁,不会再为哪件事情找财务部的哪位同事而心烦,如果把这两个问题解决了,那就算我今天没有白来这里一趟。好,我们先看第一张,E付款系统。”
萧清远静静地听着,他听的不是内容而是她的声音,这久别的声音,他在梦中曾听到过许多次,她在讲述过程中不时会传来与会者的笑声,她何时变得这么幽默,原来那个什么都不懂,一着急就哭鼻子的小丫头去哪里了,从何时起她变得这么能掌控场面。他时时提醒自己一切皆已落幕,但却仍然不自觉地幻想如果可以重来该有多好。
掌声打断了萧清远的思绪,他忙站起身,走向张越,面向大家:“看来Jane这次的培训对大家受益匪浅,还有没有对流程有疑问的,我们趁着财务同事在,可以问。”
“Jane讲得非常清楚了,我这边没有问题了。”
“大家都像Frank一样,没有问题了?”下面人纷纷点头,“好,下回谁再说是因为财务流程不了解而耽误事情,就说不过去了,你们只能再想别的理由了。”此话一说,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今天是我们最后一天的会议,所以晚上大家可以放松一下。我安排了琴台路的CD火锅,吃完火锅,我们可以去宽窄巷子听听歌。给大家二十分钟时间,五点半大堂集合。”
萧清远走向张越和Jason,“今天谢谢二位精彩的培训,大家了解清楚流程,对我们各自的工作都有帮助。”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Jonathan,明天就没有什么会议安排了吧?”
“明天是我们部门的团队建设,有什么事情?”
“噢,那我就改明天最早一班飞机回北京了。”
“我们邀请你们来,不是就为了培训,那我也太功利了。明天的团建不仅是有利于部门内部的沟通,我也希望我们的人与跨部门沟通更顺畅。”
张越想到周六下午孩子的钢琴课,实在是想今晚就飞回去,但被人家这么一说,也不好再提改签的事情了。
CD火锅真不是一般的好吃,不像北京的芝麻酱小料,而是红油蒜碟儿,开始张越怕辣还不吃辣锅,后来完全不管了,味觉上的刺激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吃了个肚歪,有人喊累,回了酒店,张越也想跟着一起走,但车上人坐满了,Frank拉了她一把,“这刚第一站,难得和你出趟差,你得和我们去第二站。”张越无奈跟着大部队簇拥着前面的那位总。
“我带你们去一家特别好的酒吧,多年前我来CD蹲点,就为等那个人出现,我一直坐在那个酒吧,但不能光坐着啊,总要点些东西,那家的梅花糕太好吃了,是它陪伴了我度过那段孤独的时光。”
“Jonathan,做警察是不是特别刺激啊?”他部门的小姑娘对他的崇拜溢于言表。
“刺激,太刺激了,你自己都不知道明天去哪,你身边的人更不知道你在哪,你什么都不能说,因为这是纪律。”Jonathan轻叹口气。
那小姑娘还在缠着他讲一些破案的事情,而只有张越听到了他的那声叹息,是啊,我们现在平静安稳的生活,都是清远和Jonathan他们这些人默默奉献的。清远,CD也是你来办过案的地方,你又有没有时间停留在宽窄巷子的酒吧中,吃梅子糕打发等待的时间呢?
他们走进这间蓝色调为主题的酒吧,几个人围着长桌坐下,萧清远恰好坐在张越旁边。
“这不是那首《别来无恙》吗?”Frank说了句。
“嗯,别来无恙?”萧清远看着张越说。
张越被问得莫名其妙,只得随口应一句:“嗯,别来无恙。”她无聊地晃着酒杯,Lisa叫了她一声:“Jane,你女儿还在学钢琴吗?”
“学着呢。”
“她爱学吗?我家小孩三天两头说不学,我都要放弃了。”
“音乐是帮人排解情绪的一种方法,我是为了她今后做打算。”
“妈妈都好伟大,把孩子的以后都规划好了,要说,我也应该感谢我妈妈当时逼着我学钢琴,让我可以找到排解情绪的方法。”
张越听出这句是冲她来的,准备迎面接他这招,于是拿起酒杯,“为了伟大的妈妈,干杯。”二人碰了碰酒杯,相视而笑。张越突然觉得昏暗灯光下他的笑容是如此熟悉,她好像回到了那年的电影院,酒吧主持人拍了拍麦克,才让她从迷失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欢迎各位光临拾忆酒吧,我们稍后会为每桌奉上我们的经典之作梅子糕,现在是我们的点唱时段,各位热爱音乐的朋友,希望我的琴声可以陪你们度过一个美好的周末。”
“老板,你会弹钢琴,上去飙一首歌吧。”Steven起着哄。
张越看了眼Steven,要不你升不上去,就会瞎起哄,弹钢琴与唱歌有什么关联,还不如小妹会哄老板高兴,回去得让南洋好好给你上上课。
“好啊。”Jonathan没有一丝犹豫,上去和酒吧歌手说了两句。
张越摇了摇头,继续喝酒,这个人真是难懂,平时永远端着那绅士风,难道喝高了,所以开始随性。Oh,no。竟唱得是情歌王子的《别怕我伤心》,大哥,你hold住吗?
他的确hold住,这首歌写得全是他要告诉她的话。我们有多久没有写过信,我们有多久没有谈过心,你的眼睛里再也没有那似水柔情般的清透。你知不知道我在异乡还会经常想到你,而远方的你却无从感受。我只恨心中的话没有早些向你表明,而现在却再没有机会,爱你的心从未改变,只愿你现在过得好。
张越也想到了过去,他们有多久没有写过信,他们有多久没有长谈过,如今他身在何方,是否还会回想过去,回想他们的信,回想他们的约定,回想那多次的错过。她不知是回忆还是酒精让她落泪,她悄悄地走了出去,让自己的心能静静。
萧清远忘情地在自己的世界里歌唱,却未发现那位听者早已离席,当他走回座位时,同事们纷纷给他敬酒,崇拜谄媚的话赚了大把。
“我出去抽颗烟,你们继续喝,不够再点啊。”
他看到张越从一家小店出来,拿着东西正在寻找什么。“Jane,你在找什么?”
“邮筒。”她向他晃了晃明信片。
那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明信片,上面印着三星堆的镇馆面具。“你知道这个面具?”
“知道。曾经有个人给我讲过。没想到竟在这里看到。”
“我记得这条街的尽头有个邮筒,我带你去。”
张越看着邮筒呵呵一笑,“原来邮筒都是绿色的。”
萧清远纳闷地看着她,眼里全是问号。
“你说放到这个邮筒的信件都能寄到吗?”张越傻笑起来。
萧清远看到她眼里有泪,怜惜地说:“当然全能寄到。”
“不对,没有地址的就寄不到。”张越靠着邮筒继续笑起来。
张越把明信片塞给萧清远:“送你了,谢谢你请我喝酒。喝得有点晕,我先回酒店了。”转身就走。
“你喝了酒,不能一个人走。我们一起回去。”
张越回头,用食指按住嘴唇,“让我一个人静静。”
他看着她孤独的背影,在黑暗中渐行渐远。他举起明信片,昏暗的路灯下,映出四个字:别来无恙。
张越坐在小巴车上,推了推Steven:“你老板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做teambuilding啊?”
“地方我忘记了,总之很有名,貌似是什么史前文化之类的博物馆。没办法,老板就爱装个高大上,我们就只能迎合他做次文化洗礼吧。”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长肉,长长心。”张越眯着眼看着他这位饭团伙伴。
“我又怎么了,迎合还不对吗?”
“你的迎合老踏不对点。”
“切,踏不对点,我就不踏了呗。小哥我凭实力吃饭。”
“你认为在这里有几个靠实力,有好饭吃的?”
“你不是成功案例,别在这教育我。”Steven看着窗外的停车场,突然叫出来:“啊!三星堆。”
“Steven,看来你对这里很憧憬。”萧清远扭过头笑了笑。
三星堆多么熟悉的名字,十年前她第一次在信中看到这个名字,看到保护那尊面具的玻璃映出他不清晰的面容。虽不曾到访,但在他的介绍下,仿若身临其境,曾许诺过,有朝一日要一起来看那形形色色的面具,而今故地重游,却早已是华年已逝,诺者无音。
张越慢慢地走着,她用心体会着十年前他曾走过的路,用心召唤着十年前他详尽的介绍。
张越走到那尊十年前就已经认识的面具前,拿出手机,回忆着那个角度,拍下了照片。
“看来你还是很有了解的,一下就找到这尊镇馆面具了。”
“是我老师教的好。”
“谢谢你送的礼物。”
“什么?”
“那张明信片。让我能提前领略镇馆宝物的风采。”
“礼物?明信片。我昨天喝得有点晕,不记得送你什么明信片了。不过萧总喜欢就行。”张越一笑,继续看这尊面具。
Jane,我是守诺的,我们终于可以一起来三星堆了。
张越看萧清远一直站在她的身后,心里很不高兴,这个人太没眼力见,看来独自忆往昔真是件很难的事了。
周一上班,Nina把张越叫到办公室,“邮件看了吗?那个project你来跟,给你两天的时间准备数据,周四去内蒙开会。
我去,你怎么这么会欺负人,这么短的时间让我准备这么多的数据,张越站在Nina面前不说话。
“Yesorno?”
“有困难,东西太多了。”
“Sorry,noresource啊,youcanmakeit.你周三过去,晚上还可以在酒店做。还有事吗?没事出去吧。”
张越把电脑摔在桌子上,又怕摔坏,心疼地揉了揉,“你才是我最好的伴儿,我应该对你好点。”
南洋看了看张越,然后走出办公室,张越随即跟了出来。
“死老太太,又哪根筋不顺了?”南洋问站在窗边生闷气的张越。
“关键问题不解决,她正常不了。”
“什么是关键问题?”
“荷尔蒙分泌问题。哪位好心人,把这妖孽收了吧。”
“你去求求Jonathan,让他把她收了吧。对了,她是不是让你去内蒙做那个BX3的项目?”
“你怎么知道?”
“你出差期间,她问她那两个男宠,这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活,他俩能干吗?”
“然后呢?”
“然后就是你今天知道的了。你是劳模,脏活累活不找你找谁,谁让你没脾气呢。”
“哎!”
“我就不明白,你就真愿意这么忍着。为什么不去试图改变呢,换换工作,只会比现在好。”
“我是个习惯过去的人,惧怕改变。或者说我没有上进心吧。”
“得,当我什么都没说,有没有需要我帮你的,比如导些报表也好啊,反正我最近不忙。”
“当前流行语是我事情太多,忙死了。”
“我和你不用演了吧。”
“逗你的。谢了。这点事情我可以搞定,我故意在她面前说难做,就是让她知道别以为让我做事那么容易。我最怵的不是做数,这些东西都是大概其,做出个架子就能唬唬外行,然后花里胡哨地讲讲,没有人去看细的东西,Nina她更不会,她懂吗?两句话就能让她找不到北,这种人也能做CFO,我表示无语。不就是因为英语好,假洋鬼子吗!”
“如果这样能解你心头之气,那就尽情地说吧,中午我请你吃杨枝甘露,弥补一下你受伤的小心灵。”
“撒拉嘿哟,爱人。”张越搂了下南洋。
“Stop,Officelove.”南洋用双手举了个叉。
萧清远走到pantry,看着两个人,“whathappened?”
“萧总。”二人递了个眼色,准备撤。
“中午能一起吃饭吗?”
二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还有Maggie,想谢谢她找人帮我钉画,她问我是否介意叫上二位。”
“好啊,好啊,这回杨枝甘露有人埋单了。”
张越自打记起把明信片塞给Jonathan后,总觉得有些别扭,想把明信片要回来,却觉得人家可能早忘记这件事了。“我事情实在太多了,周四又要出差,还有一堆材料没有准备,你们去吧。”
“去内蒙?”
“是。”
“你航班订了吗?我也去,一起走如何?还能给你们部门省点交通费。”
张越差点晕过去,大哥,你真是太有聊了。“好啊,订好后告诉你。另外,谢谢打包一份杨枝甘露。”张越转身走了出去。
后面传来二人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