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雪长生,其他人也被这个广场上的东西勾了过去。
先说石柱,那些石柱似是一种图腾,它自上而下分别雕有云、雨、雷、山、江河、土地六种很正常的自然景观。但它不正常的是,在每根石柱外还搭配着一具栩栩如生的黑色人形石雕,而且那人形石雕是被两根分别来自云中和大地的青铜锁链锁住了脖颈和脚环,并且因为云中的锁链稍长,大地的脚链稍短,导致人形雕像前倾,就像是在千百年的时间里一直在遭受绞刑一般。
几人都觉得这种雕像实在有些可怖,莫非这里是什么邪教道场?但哈士奇仔细看了之后,说这种图腾应该是用来震慑底层平民的。
哈士奇解释说在从前古老的神权阶级社会中,统治阶级往往神化自己,他们以天地为神权统治的象征,并把自己称为为其二者代言的神,是被极度眷顾、并且拥有神力的非正常群体,下等阶级须要对他们顶礼膜拜、劳力供奉,如有违反就要受到天罚地刑,并且永世遭受折磨。而这些石柱,其实就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下层阶级不要违背神的意志,否则那锁链上锁住的就不是雕像而是真人了。
雪长生听完之后颇为认同大狗的说法,然后转口就问大狗是不是干过这事儿,要不咋知道的这么清楚。大狗回答说不是干过,而是被干过,魔族原来就搞过这种东西。而且不止魔族,任何一个经历文明过渡的种族或者国家都会有这种统治举措。
石柱基本上都是一样的,但黑色雕像却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大狗说这叫老少皆宜、男女平等,主要表示神权是公平的,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不想放过的人。雪长生说你能不能正经点,要不咱找找看有没有绑一条狗在上面的,哈士奇立马返给他一个白眼。
几位细心的女士也有所发现,有几块广场上的地板被她们清理出来,上面绘着一些图画,想来是整个广场都有猫腻藏着。雪长生赶紧一声令下,直接越过老村长把全太平村的村民动员起来做了个大清理。老村长本来要阻止雪长生说他想要帮忙的不是这个,但雪长生说这也是重要线索就给人打发了,老村长就寻思我都没说什么事呢你就先找上线索了?但他也确实拿雪长生没招,只能由着他去了。
诺大个广场被清理之后,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块地板都刻画着一些人的行为动作,有的似乎在遭受酷刑,有的似乎在经历匪夷所思的事情。
看着看着,金少忽然招呼雪长生去他那里,然后指给雪长生看了几块石板对雪长生说道:“我想起了一件事,这事可能和这几幅画有关。你还记不记得当时钟叔死的时候,那个小刚在钟叔家用过一种灯罩,就是那种像贝壳的,先发出不同颜色的光、熔化之后它的烟又变成人形扭动的那个?”
雪长生眨了眨眼睛,他确实想起来有这么个玩意,于是问道:“是有这个东西,咋了?”
金少随即把房思琪和许佳妮都招呼到身边,而大磨就趴在他的肩膀上倒是不用再喊,哈士奇和暝萱见他们似乎发现了些什么神秘的事儿,也跑来凑热闹。
金少见人来齐,指着地上说道:“你们看这几幅图。”
众人赶紧眼巴巴望去。只见第一幅图描绘的是天降雷霆打在水中;第二幅是有人在落雷的位置捧起一对贝壳;第三幅是阳光直射下那人的头顶竟然扭起一道人形,贝壳只剩下一半;第四幅是那人将人形之烟跪着交给了一个立在天地之间的人;第五幅是千千万万的人跪在地上,而立在天地之间的人手里攥着无数人形之烟。
根据这些石刻金少推理道:“我怀疑当时那个小刚是要对咱们使坏!因为这几幅图表现出的意思应该是将灵魂交出去的过程。我刚才有看过那边几个石刻,上面画的是绝大部分人在婴儿阶段就被天神取过一些东西,并且放在了那种雕纹罐里,而这几幅图中的这个取贝人,是在婴儿阶段没有经过那种程序的人。”金少说着话,又把雪长生几人引向了另外几幅画,而那几幅画果然如金少所说,有一些婴儿像经过洗礼一般,被天神取走一些东西,并且一人对应着一个小刚和村长封魂用的那种罐子,随后这些罐子又被天神带走。而没有经过这种程序的人,则是在接下来的图画里以一种简单的轮廓画所表现,经过这种过程的人则是栩栩如生的黑色,就如那些图腾柱上所绑之人一般。
雪长生皱了眉毛,这么一想确实有可能是这样,因为当时小刚在做法事的时候那些村民都在惊呼,就像是从前没有经历过类似的过程一样。现在一回想,当时小刚的那些手段恐怕不是为了给钟叔超度,反而是冲着自己这些人来的。真是细思极恐,雪长生不由得气上心头,扭头就找老村长要人!
可老村长一听雪长生要找小刚,顿时搭了个脸说他也不知道小刚去哪了,他还有好多话想问小刚,因为他也发现了同样的问题,当时小刚确实要用魂术对雪长生一伙不利,他想奴役雪长生一伙。
随后老村长说他要找雪长生帮忙的其实也是类似问题,因为他发现魂术其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这种术法的真正名字,竟然叫“死奴术”!
大狗哈士奇不禁又翻了个白眼,真水族的死奴们竟然才知道自己的身份。
说着话老村长又把雪长生几人引到广场西侧,在那里有一座阴森森的建筑,门前立着两只不知名的野兽,虎头鱼尾满身鳞片、张牙舞爪甚是狰狞。再往上可以看到那建筑的名匾上单刻着一个“烙”字,不知道是什么名堂。但也有可能曾经还有什么其它的字刻在上面,却没能挺住岁月侵蚀,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雪长生本不想进去,因为已经有过小刚一个范例,他不知道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对自己这一伙人做出什么坏事,毕竟这队伍里面还有几个普通人在内。但大磨嗅了嗅鼻子,却说里面有什么说不上来的东西在吸引他,雪长生只好带上同伴们谨慎地跟着老村长进了那建筑。
入门之后,眼前又是二八十六根图腾柱。但这座建筑的内室本身并不大,只有十米乘十米左右,在如此狭窄的空间中立着这些直径近半米的图腾柱顿时显得挤挤搡搡,给人一种很压抑的感觉。建筑四壁之上也有一些刻画,不过色彩早已消失,仅留下的局部雕刻根本无法辨认到底刻绘些什么东西。除此之外,这建筑里还有一个长方形石桌,石桌后面立着一张对着大门的石椅,石桌和石椅也都是那种黑色石材。
老村长引路进了这个建筑之后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一个角落,原来那里还有一道隐在暗处的石门。老村长解释说这是老祖宗留下的手记里记载的,起初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直到回到这个真水族发源地才明白原来那本手记其实是一幅地图和指引,而这里就是其中的一部分——“死奴术”的研究院,魂术的发起与进步之地!
雪长生随着老村长进入石门之后发现里面是个面积不大的隔间,向右一拐便能看到有一条向下的石梯。老村长说需要帮忙解决的问题就在下面,但他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说雪长生见到之后自然就能明白。于是他让两个村民拿着火把走在前面,他则和疑惑重重的雪长生一伙走在一起。
石梯就像是一条斜向下的甬道,两侧只有完全伸展手臂的宽度,而上下也不过是比正常人多出两个头左右的高度,上左右三面平整没有一点装饰,只有脚下有供人行走的阶梯。如此封闭的空间竟像是有人生生在这种坚硬的黑石中开出了一条通道,真不知道从前是用怎样的工具才能完成出如此艰难的工程。
百无聊赖的哈士奇没话找话说这条石梯极有可能是某些擅长土石系魔法的大神,在某些无聊的时候花费大量力气完成了这一壮举。不过他的自说自话没得到任何人搭理,闹得挺没意思。
阶梯很长,也不知深入地下多少米才终于到底。雪长生不免松了一口气,因为如果设伏来说,那施展不开的甬道绝对是个对他们有威胁的地点,但一路行来相安无事,他不由得重新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随后他也禁不住随着众人眼前一亮,因为这座地下建筑工程明显要比上面气派得多,空间至少要大上十倍,而且因为之前应该有人来过,下面各处都点了火把,照得四下里通亮。
地下建筑中同样立着十数根石柱用以支撑,但因其面积广阔、举架又高,倒也不给人局促的感觉,反而像置身于大型宫殿一般。而且它虽然也是密闭型构造,但通风良好,且温度适宜不冷不热,如果能忘记这里其实在地下深处,也确实可以作为一处长久安居之地。
老村长引着四处观望的雪长生一伙走到一处墙边,然后竟然随手驱离了其余跟着下来的村民。当整个地下只剩下他一个真水族人的时候,老村长突然老泪纵横地要向雪长生跪拜下去。不过雪长生有过一次这种经历,当然还是不能让他真的跪下,于是伸手便把老村长架了起来。但雪长生那姿势又一次不是什么正经八百不受拜的样子,倒像是架起个烂醉如泥的酒鬼一般,惹得金少再一次连连摇头。
也不知道老村长到底有什么伤心难过的事,稀里哗啦哭个没完,搞得雪长生特不耐烦,一生气把他扔一边哭去了。
这剧情发展把哈士奇和暝萱惊得够呛,都觉得这样做太不合常理。但金少和房思琪等人倒只是无奈地摊手,显然已经习惯雪长生这么浑了。
不过雪长生这一扔倒把老村长扔清醒了,他想起来眼前这小子不该是这么相处的,还得换成之前那种忘年交一般可以一起摔跤角力的感觉,于是他扑棱着爬了起来,吹胡子瞪眼地要求雪长生赔礼道歉。但雪长生死活不肯,于是老村长顺理成章地要他必须给真水族解决眼下的问题,要不然诅咒他一辈子亏心做人。雪长生装作特无奈地点头认了,但他加上一条,要借阅村长手里的祖传秘笈——那本手记。老村长掐指一算,好像又亏了,但他也是实在没别的招了,只好又一次应承下来。
雪长生得意极了。
老村长叹了一口气,“哎,我们七家命苦啊……”他话刚说一句,雪长生当啷就插话进来:“命苦就吃糖啊,又哭又嚎的能解决啥问题?!”
老村长点了点头,然后疑惑问道:“吃糖?糖是啥?”真水族一辈子都没见过糖是什么东西,他还真以为雪长生是给出了个什么神奇点子。哪知道他这一问却收获了雪长生的嘲笑,笑他白活这么大岁数,连糖是啥都不知道。老村长顿时明了雪长生说的肯定不是什么正经话,但他有求于人,只好忍气吞声继续他的诉苦,并且心中暗暗发誓再不理会雪长生的插科打诨。
“祖先曾经告诫我们山下再不可去得,说那是失命之地;又告诉我们望仙湖一定要来,说这里是宿命之地!他们还说我们过往失去的一切,都可以在宿命中轮回!这样的说法代代相传,可直到我们这一群人才机缘巧合发现望仙湖的秘密。但是我们接受指引归来之后,才发现所谓的宿命竟然是死奴之命!甚至我们自己口述单传的魂术,竟然就是古老的奴魂之术,而魂师真正的身份,就是曾经的奴魂师,真水族的神!”
“我们‘敲尽伤钟乱阴阳’七家先辈,借两千年前天下屠灵的万族大战之机,以几乎倾尽之力打败了奴役我们几百年的神,终于换来了平生不可想象的自由,从而为我们这些不肖后代赢来了他们向往一生的命运!可是后来为了避免重蹈万族大战的覆辙,残存的他们不得不又一次把奴魂之术运用起来,用以限制真水族与外界的来往。如今我们回来这里,回到这个手记记载的最隐秘之地,等于彻底与外界隔绝,所以我就想着给我们这些背负着死奴之命的族人们摆脱束缚,彻底祛除掉奴魂术的枷锁。可我几乎查遍了所有线索却没能想到任何办法,所以只好厚颜请你们再次帮忙。求你们可怜我这个大限将近的老头子,可怜我们真水族的苦命,我代表族人们求你们了,求你们帮帮忙,帮帮我们吧!”老村长说着说着再次伤心欲绝。
老村长说话的时候雪长生好几次想插话进去,但老头对他一直不搭理,这会儿老头话说完了,雪长生反而气鼓鼓的,就等着老头自个儿哭去吧。他让房思琪拉上又一次感同身受偷偷抹眼泪的许佳妮,然后他拽上金少扭头就走。老村长顿时“哎、哎……”的想把雪长生留住。
雪长生一直等老村长上来拉扯自己求自己留下帮忙,才颇为不乐意地伸出手说道:“帮忙行,但是鉴于你刚才对我的态度不好,我要先看看你的那本手记!”其实雪长生肯定会留下来,因为大磨在他耳边悄悄告诉他这个地下建筑里有很大的妖气,而且像是种好吃的,馋得大磨都要流口水了,但雪长生打心眼底就是不想让老村长得劲儿,所以才有此一招。
谁让你刚才不让我得劲来着!
老村长实在执拗不过,只好在怀中掏了半天,然后十分不舍地把那本祖传手记递给了雪长生,不过雪长生一眼未看,直接扔给了金少,他则带着房思琪和大磨去找大磨说的好吃的去了。老村长试图拦他,但雪长生随口把金少打发给他,说这些人里金少脑子能排上第二,让他想想办法先。他原本的意思是想说自己脑子第一,但给人的感觉却是他脑子可能要排倒数,耍无赖或者灵机一动还算得用了用脑子,其余的时候用的都是带病的神经……
哈士奇则翻了几个白眼之后,一边套近乎说为老村长想办法解决问题,一边有意无意地问起万族大战是怎么回事。老村长也没见过会说话的狗,顿时无法小觑这张不怒自威的狗脸,于是所答所问都尽量让人家满意,但是对方老是白眼自己,似乎有点满意不能呢?!暝萱不声不响地守在哈士奇旁边,她也对传说中的故事起了兴趣。许佳妮抹着眼泪凑在金少那里,说要一起想办法给可怜的七大家摆脱枷锁。
大磨嗅着鼻子给雪长生指路,然后两人一妖在一处摆满了瓶瓶罐罐的石案前停了下来。大磨让雪长生帮忙翻瓶倒罐,说好东西就藏在这里面,房思琪则费力地捧起一本石刻之书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随后雪长生在大磨面前摆起了十几个大号黑色石罐,这些都是大磨分辨出的藏有好东西的石罐。大磨眉开眼笑,他搓着小手对雪长生说道:“老大,你先来!”雪长生纳闷回道:“什么我先来?”
大磨有点不可思议,“你闻不到吗?这里面可都是些好吃的!”
雪长生也不可思议,“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啊,你是不是生病了?”说着话雪长生把大磨提了起来左看右看,大磨赶紧回道:“放我下来呀老大,这里面真的有好吃的,我没生病!”
雪长生乐了,“好吃你吃吧,反正我是不吃!嘿嘿,老子看你怎么吃!”他发现大磨似乎没什么事儿,顿时起了幸灾乐祸的心思,就要看大磨怎么啃石头。
大磨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老大你对我真的太好啦!”说完话之后,迷你大磨给了雪长生一个飞吻,然后跃到其中一个黑石罐上开始对着空气大口朵颐。雪长生不禁看得呆了,他有点搞不清楚情况。但他似乎很快想到了什么,将眼睛闭了起来。再睁眼之时,他有些恍然大悟,又有些惊讶。
这时房思琪捧着石书对雪长生说道:“我想我知道昨天在山洞里看到的那些石台是用来做什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