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身披铠甲,带着一身寒气从外进来。清晨太冷,他的眉毛上都挂了冰渣。
还不待樱恬迎上去,雪衣已经笑靥如花地跑到兰陵的身边,亲昵地挽着他的手,笑说:“天气这么冷,将军,你还亲自去监督晨练!真是幸苦!”
樱恬细心去看兰陵的表情,只见兰陵也没有排斥雪衣的碰触,两人亲昵地挽着手说话,兰陵回答:“大军压境,很快就要转移阵营,必须加紧操练,万一战事起,才能有所应对。”
樱恬走上前,主动接过兰陵脱下的铠甲。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她柔声细语:“君上,早饭已经摆好,请入座吧!”
这时,兰陵才从雪衣的脸上移开视线,看见自己新婚的小妻子。她低垂的粉颈,优美的像一段粉白的藕节。
“好!吃早饭吧!”说完,兰陵向饭桌走去。
雪衣非常不满樱恬打断了自己与兰陵的话,她厌恶地瞪了樱恬一眼。白芍在旁边看见了,气得又是瞪着眼睛。
在晋朝,只有妻才有资格与丈夫坐在一起吃饭。有正妻在场,妾必须在旁边的小几上用食。但是现在兰陵与司徒小姐尚未完婚,樱恬便可暂与兰陵同案而食。
樱恬谨守自己高门出身的礼仪,姿态优美地为兰陵布汤夹菜。
雪衣与白芍等人站在旁边,都屏息看着她优美的姿态。这京都出来的小姐,果然非同凡响。
兰陵毕竟是武夫出身,又加上一早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也不再管那么多的规矩,动筷就开始用食。
耳边,忽然传来樱恬柔柔弱弱的声音:“妾出生沈氏,自幼受母教诲,夫的吃食必须一一过目。今早,妾赶到膳坊,却发现有雪衣已经亲检了膳食。妾深感惭愧,未能尽到妻的职责。还请君上责罚!”说完,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樱恬忽然的动作让屋子里的人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正与食物奋力搏斗的兰陵也不得不停下了动作,声音含糊不清:“此等小事,夫人不必挂怀!快快起来吃饭吧!”
樱恬还低着头:“雪衣代妾检验君上的膳食,想必非常幸苦,妾深感惭愧!”说完,她抬头看着雪衣,目光中一片真诚。
雪衣忽然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了她的身上,烧的她脸颊火辣辣的疼。纵使她心怀开放,也抵不过未出阁的女儿为一个男人做了妻子的事,顿时羞愧难当。
兰陵忽然放下了筷子,目含深意地看着樱恬,过一会儿,才开口说:“雪衣是我从淮阳带来,在军营中,多蒙她照料,因此多有疏漏,夫人又何必计较。”
兰陵的话,表明了是向着雪衣,给了她这样做充分的理由。樱恬顿时觉得众人都向她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
她抬起头来,温柔地笑了笑,然后说:“是妾粗鄙,不明白君上的心意。还请君上体谅!”说完,站起来,坐回饭桌。
兰陵又拿起了筷子,继续吃饭,然后语气平静地说:“早饭过后,夫人需随我出府一趟,京都裴氏一家从淮南来,夫人随我去拜见裴斐。”
兰陵话刚说完,只听“哐当……”一声,众人闻声抬头,看见樱恬握在手里的瓷勺掉落在桌面上,摔碎了。白芍连忙上前,手脚麻利地收拾碎片,然后侧身,挡住了樱恬。
京都裴氏,曾经是沈家最交好的世交。多年前,两家还有过姻亲。樱恬在京都时,裴斐已经是名满京都的美男子。小小年纪就面如冠玉,有明月之姿,轻云之貌,更兼有诗书满纶,家室丰厚,常常出入与宫廷之间,陪伴在太子身侧。
樱恬与裴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人曾情意隽永。那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两人是珠联璧合的一双。直到沈家被诛,裴家却袖手旁观,随后,裴斐与门下省右谏议大夫季舒云的妹妹成婚,听说如今,已经育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毕竟是情愫初开时爱慕过的男子,虽然在随后的大劫难中,裴斐的冷眼相对让樱恬冷了心,绝了意,但是现在乍然听到他的名字,还是情难控制,竟然失态。
早饭过后,兰陵吩咐侍从去安排肩舆,樱恬回房梳洗装扮。
毕竟是两人婚后第一次一同出去会客,在打扮上,还是要费些心机的。况且,这要会面的人,是自己的初恋情人与他的妻子。
自从沈氏灭门,自己又远嫁淮阳,樱恬早就绝了对裴斐的情丝。但是多年未见,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过得不好。她希望让他看到,即使他没事实现当年的诺言,她依靠自己的能力依旧可以过得很好。
等樱恬淡妆素服出现在兰陵的面前,他的眼中掠过一抹惊艳。只见樱恬穿了一件银狐毛的裹身披风,风帽上嵌着一圈雪白的绒毛,将她素白的面孔映衬的格外楚楚。淡妆的樱恬,没有像京都里流行的小姐们抹厚厚的白粉,晶莹的肤质在阳光下泛着轻俏的粉红。
“君上!”看见他对着自己愣神,樱恬开口。
“夫人!上轿吧!”兰陵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低头假装去抓缰绳,但是因为是与女眷一同出行,只备了肩舆,尴尬地抓了个空。
附近的侍从们看了,都低低偷笑。
兰陵连忙抓着樱恬的手,将她拉上了肩舆,两人并肩而坐。
肩舆行走在淮阳城繁华的街道上,樱恬听到了属于市井热闹的声音。
她小时候调皮异常,常常背着母亲,偷偷和大哥晟瑞跑到街道上去玩。沈府虽豪华,但是远没有市井的热闹气息。吹糖人的白胡子老爷爷,耍杂技的小姑娘,往来叫卖的商户,遮遮掩掩的闺秀,这一切都淹没在京都繁华的记忆里。现在,听着肩舆外商户们叫卖的声音,樱恬又想起了那些过去。
兰陵的声音打破了樱恬的思绪:“说起来,阿恬,你我还算旧识。”
完了,这是要与她翻旧帐了!樱恬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收敛衣袍,正襟危坐,装出一副恭顺的姿态:“当年是妾愚莽,君上肚量如海,自然是不会与妾计较的!”
兰陵对樱恬笑了一下,但是那笑,看得樱恬却毛骨悚然:完了,难道还真不依不饶?这兰陵也太小肚鸡肠了吧?
然而,接下来,兰陵又转了话题:“说起裴斐,我与他曾同为太子伴读,京都一别,也六年了。当年,听说夫人与他交情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