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青儿将今日水廊发生之事说完后,景泰笑了笑,食指叩击桌案:“本王知道了。你且去准备饭菜,顺便问一下十郎是否要和我一起用膳,若她不愿意,就将饭菜送入她的清雅居。”
青儿退下,途经花园之时,发现苏日辰还在望月,便将景泰的话带给她。苏日辰想了想,道:“我还是和六郎一起吧。”
青儿退下后,苏日辰朝景泰所在的屋舍走去。她边走,心里边纠结。方才那般亲密的场景,如今相对似乎有些尴尬。
苏日辰抬眼一瞅月色,明月高挂似乎能荡清心境。曾记得长安街上两人初次相遇,谁也不认识谁,如今却关系莫逆。这几个月走来,几番生死相随,有些感情似乎在心底发酵,慢慢成长。
苏日辰走的很慢,垂着头,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脚下的月色一暗,似乎被谁挡住了月光。抬眼一望,分明是景泰笑盈盈的脸。
景泰瞅着她略带娇羞的神情,笑道:“十郎可会下棋?”
苏日辰一愣。
下棋?这可是她的痛处,在山上除了漠烟,谁也不愿与她下棋,因为她的棋艺的确够差。当下苏日辰本想推却,可一念及方才那般暧昧的情境,若再单独相处——
苏日辰略红了脸,道:“恭敬不如从命,六郎请——”
“十郎请——”景泰笑道。
两人并肩朝室内走去,景泰满脸带笑,苏日辰却心如擂鼓。
等六个婢女端着盛满饭菜的木盘来到屋中时,苏日辰和景泰正在下棋。棋盘上,苏日辰的白子已被景泰的黑子团团包围。
当饭菜摆放停当,苏日辰看着棋盘上自家一片狼藉的棋子,指着饭菜道:“六郎我们还是先用膳吧!”
景泰也着实饿了,便道:“好!”
半个时辰后用完晚膳,天色已晚,苏日辰便告辞离去,景泰看她离开后,拿出案上书册下压着的几封信,缓缓打开。今日苏日辰在自己那三位侍妾眼前出现,若无意外,明日早朝肯定会有所动静,不如好好准备一下。
苏日辰端坐在清雅居的双层楼顶,托着腮朝寿心阁的方向看去。夜已深,却还能看到景泰房中透出的灯光。看的久了,苏日辰忽然露出莫名其妙的笑来,她兀自笑了半晌后,才懒散地伸了个懒腰去睡觉了。
在京文武官员职事九品以上,朔望之时才上朝,其他文武官五品以上及监察御史、员外郎、太常博士,则每日朝参。今日恰逢朔望,天还浓黑,青儿就带着三个端着洗漱用具的婢女等候在景泰的门外。
都说当官好,可日日天不明就起床朝参也着实折磨人。但更辛苦的也许是伺候主子的奴婢们。
景泰似乎尚未起床,三个婢女各自端着洗漱用具,大气也不敢喘地垂首等着。等了半晌,其中有一个终于熬不住张开了嘴,准备打了个哈欠,青儿蹙眉瞅了她一眼,惊得那打了半个哈欠的婢女,生生将她自己的哈欠掐死在嘴里。
似乎感觉到门外有人,景泰很快从睡梦中醒来,快手快脚自己穿好上朝的官服,拍拍手,门外的青儿等人才敢推门而入。
一见景泰远游三梁冠,黑介帻,青帽带,金钩褵大带,金宝饰剑,玉镖首的摸样,青儿震了震,王爷今日居然自己更衣?她压下疑惑,帮着景泰洗漱。
等婢女们服侍完景泰洗漱,芮詹和齐枫也已等在门外。但见景泰出来,齐枫调转手中宫灯的方向,恭谨地为景泰引路。
景泰走了两步,忽然顿住,朝清雅居的方向望了望。这个时辰,苏日辰应该还在入睡。
景泰招手让青儿过来,说道:“记得按之前陈晖宾说的药膳为十郎多熬一些,她身子虚,应该多补补。另外查一下方三郎如今在何处,嵩阳县之事是否已经完结。”
青儿退下,景泰朝大门而去。大门外亲王的朱红车舆等在那里,景泰入内,车声辘辘朝皇宫而去。
颛国皇帝历代都在含元殿听政。
大明宫正殿含元殿,殿高于平地四丈。远远望去,含元殿高大雄浑,慑人心魄。皇帝在听政的同时,亦可俯视脚下的长安城。
含元殿前有三条“龙尾道”,是地面升入大殿的阶梯。龙尾道分三层,两旁有青石扶栏,上层扶栏镂刻螭头图案,中下层扶栏镂刻莲花图案,这两个水的象征物是用来祛火的。
含元殿前有翔鸾、栖凤二阁,阁前有钟楼、鼓楼。此时正当朝会,上朝的百官在监察御史的监审下,立于钟鼓楼下等候进入朝堂。他们各自聚堆,景泰身侧立着身穿紫袴褶,金玉带銙十三,袍上绣文为辟邪的金吾卫秦七。
秦七朝那帮白胡子的阁老们努努嘴,道:“他们都在议论宫中闹鬼之事。”他拍拍景泰的肩,“你且放心,我阿娘昨日已拜见过贵妃娘娘,她说贵妃娘娘和娴昭公主都安好。”
景泰听着远处长安城中的钟鼓声,慢慢点头。
秦七忽道:“阿娘曾说起,娴昭公主和圣上所请法师中的一位十分投缘,下了朝,莫忘了去看看。”
景泰朝左侧几位打盹的同僚看了看,问道:“法师?——是何处请来的法师?”
“似乎——似乎来自终南山的宗圣宫。”秦七正想多说两句,只听钟鼓楼上有人高喊:“上朝——”
众官排成两列,依次登上龙尾道,进入大殿。
宣政殿中,那龙座上的人略微咳嗽了两声,拿一双清明犀利的眼眸盯向了鱼贯而入的官员们。他似乎在寻找着谁,当看到远游三梁冠的景泰时,他神色缓了些许,淡然看着百官下跪叩拜。
“都起来吧——”
那威严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景泰随众官起身,往上望去,但见龙坐上的那个人虽已年过不惑,却已两鬓斑白。
玄冕下那人的一双利眼如蜻蜓点水般从景泰的头顶一掠而过:“国舅呢?”
尚书右丞刘越立刻出列,躬身道:“回圣上,国舅的病还未好,所以今日仍未早朝。”
盛昀帝的拿眼瞅了瞅刘越。这刘越是盛昀帝皇子时期的幕僚,和国舅也就是尚书右仆射饶青相交莫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