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一个——
但沈艾却完全不觉得放松，杀气越来越凌厉，直压得她透不过气。紧罩的面巾上，那仿佛猫戏老鼠一般的眼神，让人遍体生寒。
只一眼她就知道，眼前这个人方才是故意被他们引走的，因为他根本就不在意同伴还剩几个。因为无论还剩几个，都完全不影响他轻易取走沈艾和戒的小命，他有这样傲然的自信！
沈艾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鼻端全是是浓浓的血腥味。
戒悄悄靠了过来，仿佛想要对沈艾说些什么，但森寒的杀气，却使他连开口都艰难。略一放松，杀机牵引，一道剑光便如长虹贯日直指眉间而来！
沈艾把人一推，揉身而上。
这蒙面男子的剑法如云如雾，不着痕迹，每一丝剑势都恍若出于天然，摸着来路，也捏不着命脉。其中所夹杂着的凛然杀气，就如同桃花扇底的一片猩红，美则美矣，却使人不寒而栗。
沈艾兵器上本来就逊了一截，剑法上的修为比之更是不如。所幸平素教导她的盛和朴二人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名师，从来不缺少与高手过招的机会。
她早就暗地里冥思苦想，想出了一套以弱胜强适合自己的解决之道。
竹剑尽量避开对方剑锋的部位，巧之又巧地点在气劲薄弱的地方。沈艾全神贯注，细心地留意着蒙面人每一丝呼吸与肌肉的变化，每一下都后发而上，仿佛早有预料。
对方似从来没有看过这样奇妙的剑术，明明一剑劈出，却毫不着力，兴趣一下起来了。也不再慌忙攻击，而是一剑一剑从不同的角度攻击过来，逗弄着沈艾。
不出其然，这个蒙面男子果然是个好剑之人，沈艾一面吸引那男子的注意力，一面伸手把戒往出口处推了推。
戒的伤势太重了，在前一轮的激烈争斗中，不但肩部负伤，连左手都差点石剑被齐肘拍断。留在这里，只是个累赘。
没想到推了两下都没推动，沈艾正自气恼，只感觉掌下一凉，人已滑倒在地。
这下来得猝不及防，沈艾被戒的身体一绊，左脚一崴，剑尖就虚虚飘了出去。
恰此时，侧面劈来的一剑正正击在了她的剑身上，竹剑顿时一分为二，咔嚓半截落在了地上。
随着剑被斩断，沈艾敏锐地感觉到蒙面人的眼神骤变，杀气像雨凝成冰，削在人身上，只觉两股战战。
也许是恼怒于她耍的小心思，也许是觉得该到此为止，如果说方才还是在戏耍的话，接下来他肯定就是要动真格了——
这也就意味着，她不死，他就只能死！
沈艾觉悟骤生，手中半截的竹剑一甩，侧身扑了上去。
沈艾的格斗技术虽然不错，奈何身量瘦小气力有限。那人的反应速度也不差，在警觉长剑于近身作战没多大用处后，付出了一只扭伤的手腕为代价，狠狠掐住了沈艾的脖子。
优美纤细的脖子一片幼嫩，有着男儿家所没有的丝滑。但争斗中哪有怜香惜玉这一说，蒙面人冷哼一声，就把沈艾整个砸在了地上。
沈艾只觉喉中一甜，一口热血喷出来，抬头就见寒风扑面，一把利剑直指眼前！
“艾！”
戒不知何时醒来，睹此一幕，悲从中来，一声凄厉的叫唤脱口而出。
剑势忽凝，剑尖抵肌肤上，却再没寸进！
与此同时，戒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把她护在身下。
“诸君要的是某的人头，尽拿去便是了，请放过我的朋友吧。”
“艾？”
一声熟悉的呼唤，醇厚而温和的嗓音。当声音失去了一贯的平静，带着些颤抖，如同小雨初歇的琉璃瓦，浮动着参差流光。
眼前的蒙面人缓缓蹲下来，正想伸手抚向沈艾，却被戒警觉地挡了回去。他犹豫了下，解下了脸上的面巾。
沈艾努力地想睁大眼睛，但此时眉心一滴炙热的鲜血滑落，糊住了眼帘。
她抬起手，使劲地擦了又擦，可惜眼睛被渗入的鲜血刺痛，根本睁也睁不开。一只大手温暖地包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的自虐行为，是盛！
“擦不干净就算了，这里很暗，睁开眼睛也不一定看得清。”
戒已经被制住，晕倒在一边。沈艾挣扎着正想过去看他，却被盛阻止了。
这时沈艾才知道，原来戒是辛氏部落的遗族，而且还是那个部落的大祭祀之子。
征战是部落敛财最好的办法，西将军本来领兵征伐，奈何不久前伤重而亡。年前伯熠命四王子领兵继续攻打有娇氏，可惜有娇氏与四王子早有盟约在先。
于是四王子使了一招李代桃僵，灭了幽居在南阳小岛上的辛氏代替。也是因为此事隐秘，四王子下令剿杀辛氏部落所有余孽，一个都不能留。
盛之前出使南阳，明面上是受命去接管有娇氏，实际上是暗地里搜寻戒的踪迹。没想到戒躲到了仍城，于是他才追到了这里，这也是他这次出使回来得那么快的原因。
听罢盛的解释，沈艾看了看蜷缩在地上的戒，想到方才他护在身前的义无反顾，往昔相处的一幕幕，抿抿唇，扭头有些乞求地捏着盛的衣角。
“先生，我们在这里，没有人会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你看，其他人都死光了……”
“主公有命，不敢不从。”盛不敢看向沈艾的眼睛。
“他是我挚友。”
沈艾幽幽地道。虽然柔弱，却不可忽视其中的坚持。
“先离开此处吧，这里不安全。”
盛从膝下一兜，像抱小孩一样小心翼翼地只手抱起沈艾。另一只手抓起戒，往隧道外面走去。
携着二人来到了一处空旷无人的民居，盛把戒往榻上一放，就准备带着沈艾回去治伤。
没想到沈艾虽然因为失血过多头脑昏沉，人却一点也没有迷糊。即使没什么力气，还是牢牢扯住了盛的衣角。
“我就留在此处。”
沈艾目光清澈而坚定，秀气的脸上，额间一抹花瓣似的红痕妖艳又刺目。
盛有些无奈，安抚了一番，沈艾依然油盐不进。眼看沈艾脸色越发惨白，身上的剑伤鲜血还汨汨不止，盛叹了口气。
“便留在此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