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小儿也,有甚资格为食客。”公主灯愤愤不平地说。
遗君笑而不答,但沈艾就站不住了。
这公主灯一而再再而三地欺上门来,虽然她的身份很有可能是她未来的主母,但沈艾此时头脑一热,也顾不得了。
“公主慎言。小人之所以为食客,盖有才矣。”
沈艾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明明应是谦卑之态,却愣是被她演绎出了不一样的傲气。
“小儿惯会巧言诡辩,既有才,何不试之。”公主灯一拂袖,身后之人便机灵地捧着一把长剑递上。此剑通身由浅青的奇石所铸,剑身细长,微有弧度,状似柔柳,剑茎以羊首为柄,看起来非常古朴。
“逞口舌之利算什么英雄,习得盖世武功方为丈夫。此局若胜,妾从此心服口服,尊一声贤者,再不刁难。”
公主灯的意思讽刺沈艾只会嘴巴上的功夫,她怒而拔剑,也作出了承诺。此战若胜,她便心服口服,承认沈艾确实有才,再不刁难。
公主灯轻蔑地看着沈艾,在她看来,沈艾实在不堪一击。
她从四岁学剑,师从名师,至今未逢一败。而沈艾呢,连佩剑都尚且是木做的,石剑都背不起的人,拿什么取胜。她看死沈艾必败,自然不吝承诺种种好处。
对沈艾来说,这也是唯一的机会。
在有仍氏,有继承权的王子众多,但有继承权的王女不过只此一位。公主灯身份高贵,与四王子一母同胞,乃正室孔夫人所出,自幼都是被当成预备继承人来培养的,深得伯熠爱重。时人重武轻文,只要一天证明不了自己,公主灯这么说,沈艾也无从反驳。
若就此拒绝,不但会给遗君留下胆小畏战的印象,更相当于从此拒绝了得到公主灯认可才华的机会。倘若在世人眼中落得一个巧舌如簧畏缩无能的形象,不但遗君不会用她,其他的王侯勋贵同样不会。
往后是名声煊赫还是穷困落魄,端看这一战了!
沈艾回头向遗君请战。
遗君若有似无地瞥了公主灯一眼,公主灯不由地心中一悸。他唇角轻勾,扬眉看着沈艾端端正正趴在地上的跪姿,抬了抬手,吐出一字。
“允。”
众人移到室外,院中早已挤满了人。听闻近日主公身前风头最盛的食客将与公主比试一番,府中的食客都闻风而至。
沈艾抽出木剑,遥遥虚指——
公主灯亭亭立于对面,华发高挽,臻首娥眉。风吹起及地长裙,即使手持长剑,杀气凌厉,也不丝毫减美人风仪,端的是质傲清霜,香含秋露。
光凭她手握之剑,便可知她的剑法走的也是轻灵一路,沈艾不再等对方先动手,目光一凛便挥剑而上。
公主灯似对沈艾这种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扑上来的行为微感意外,愣了一下,寒意凝于脸上。但所幸她的争斗经验很是丰富,不过须臾,待得沈艾近前,公主灯业已立剑于前,挡住一击。
木剑与石剑想必,胜在质量够轻。与石料相较,木质柔韧,使起来更灵活,变化更多。但缺点也很明显,木剑脆弱,根本不堪一击,所以沈艾一粘即走,根本不与他作丝毫拖延。
很快,众人便发现,公主灯的剑术轻灵,但沈艾更轻灵。不但轻灵,还异常狠辣,招招不离人体的脆弱部位。自古剑客舞出的剑式,从来不过劈砍撩刺这四招,再是轻灵矫捷,也无一不是磊落拙朴,大开大合的招式。
这样充满血气的凌厉剑法如此新奇,众人前所未见,光是观战,就已经心惊肉跳,热血沸腾!
沈艾往常的生活,但有闲余,除了练剑,就是思考如何把剑练得更好,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变强。在手臂受伤的那几日,她不能摸剑,就在反复揣摩。对于她来说,这段日子以来的经历就相当于一次沉淀。
她早就发现这个时代的剑法非常拙劣,像盛这样的剑术大师,早已脱离了招式的束缚,自不应算在内,但这样的人毕竟很少。对于沈艾来说,她唯一的优势就是曾经跟随叔伯辈学过几招防身术。想当年国内战乱纷纷,大上海十里洋场虽然繁华,不过表面太平。
部队里的招式都是杀人见血的武功,自然凌厉,但全部都是近身之术。她最近一直在思考的,就是如何把这凌厉的近身之术融于剑中,用剑使出更强的威力和效果。
如今正好有个练手的对象送上门来,沈艾自然不会手软。
她将近日所思所得,所有的体悟都寄于剑上,一开始还略有生硬,不慎被划伤了几处。虽都不是什么要害,但石剑份量沉重,劈在肩上就是一阵钝钝的疼。公主灯的眼神倒是锐利,几招下来便发现了沈艾的弱点。发现她每当收剑换招的时候总是不自然地迟滞,频频往沈艾的左边半身攻了过来。
左臂上的旧伤未好,沈艾被公主灯步步紧逼,不敢有所拖延。
注意到公主灯对她挥出的剑有些忌讳,沈艾抓住机会,凝神连刺,像鹰隼扑击一般,紧随其后,分寸不让。
当公主灯被迫得分神,沈艾一个巧劲点在虎口,荡开了她的石剑,木剑疾指,扎入了公主灯的左肋。随后轻飘一扬,绮丽无比地搁在了他的脖颈上。
“大胆,还不退下。”
公主灯手中不稳,长剑落地,捂着鲜血汨汨的左肋面色青紫把拔剑冲了上来的奴仆喝退。
虽然看着可怕,但沈艾是出手的人,自然清楚伤口其实不深。
她施施然手腕轻旋收回剑,无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在奴仆戒备的目光中,径自走到公主灯面前执剑一礼。
“公主见笑,小人有才耳。”
木剑饱饮鲜血,红得诡异。吸吮不尽的鲜血随着剑尖一滴滴落在地上,砸出一小个一小个泥点。
公主灯见沈艾步步相逼,气得嘴唇发抖,脸色铁青,向来高贵不可方物的凤眸涨满红丝,冰霜隐现。
她拔出身后奴仆腰间佩剑,上前一步,搭在了沈艾肩上。
众人均是大惊,却并无异议,毕竟公主灯身份高贵,杀个把庶民不算什么,只是心中不免惋惜,暗叹沈艾年轻气盛。
却不料沈艾微微一笑,“公主是恼羞成怒,欲食言于天下了?”
轻描淡写一句话,便把在场所有人,包括遗君拖上了她的马车。扯上别人肯定没什么作用。但公主灯心悦遗君,自然很在意他的看法,不愿在他面前有一丝一毫错漏。
果然,公主灯剑尖微滞,似冷静了一点。她抬眼轻扫遗君,石剑正欲放下。
却不料突然一个反手,往沈艾胸前脆弱的布料上猛力一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