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湖非常大,一碧千里,镜磨万顷,鸥鹭低剪,渔舟星点。
后世的南四湖原都只此一池,围绕着湖过日子的一代代人依靠她丰富的淡水鱼和湖产品来源繁衍生息。此时此地,开凿了大运河的桀还没出生,仍城还没有后世那种水道交错,被誉为“小苏杭”的景致,但又正因有了这太白湖,仍不失水城的意蕴。既应了那句“浓妆淡抹总相宜。”,又应了那句“湖上一回首,山清卷白云。”
沈艾不知道盛为什么要把他往这里带,原以为是要往碧波台走,但没想到经过碧波台也并没有停留了,直直策马驱驰大半个时辰,一直到了这个地方——
这是一块幽静偏僻的谷地,两面青山夹立,一面临湖,北面有一道山缝可以通到外面,形成一个不容易让人发现的隐秘角落。
谷中树木葱茏,中间一片空阔。
“每到想要寻求剑术突破的时候,我就会来到这里。我时年方十九,有一人见我舞剑曾说,我的剑里有山有水,发乎天然,暗合大道,名传天下只是早晚的事。我连夜沿湖策骑万亩地,终于发现了这一幽谷,在此闭关千夜,出谷之日剑术早已大成。”
盛回头看着沈艾,明媚的阳光穿过婆娑树影投射在他墨蓝的眼里,像一潭盘桓雪岭的碧池,映出了蓝天白云。
“伤重不可一日而愈,我观你这数日,沉沉似有郁事。”
盛此语无疑是在暗暗指责,沈艾这几日近乎自虐的行为。他十九而成宗师早已是天人之姿,也需要时间的磨砺与沉淀。意思是沈艾今年不过十四,学剑不足半载,往后有的是时间。
沈艾这段时间焦急于处理目妪的事,多方奔走,又无法可想。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哪有心思好好休息,情不禁就拿起剑,每每都要舞至大汗淋漓方才痛快。
可惜胳膊的伤被这么折腾,又裂开了好几次,迟迟不好,就被偶尔来看望的盛细心发现了。
盛一开始以为她是担心那廿日之约,但后来发现根本不是。
“垒土而成山,循序渐进的道理小人自然知晓,只是……。”
时不我待。
近段时间一切顺遂,沈艾本来还对自己稳扎稳打,小有进步而满足。但当真有祸事发生的时候,她却发现其实她是如此无能为力。直到现在,她连目妪的儿子被关在了哪里都不知道。看着沰妪强作欢笑的眼神,心中一种隐隐的焦躁,让她根本无法安睡。
“那丈夫染指了红姬,所以才被关起来的,这种阴私之事自然不会对外宣扬。”盛缓缓说。
“红姬是谁,莫非是大王子府的姬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几天目妪来找,沈艾问发生了什么事。沰妪只知道目的大儿子业之前不知道走了什么****运,被人荐为大王子府的食客,怎么知道前几天突然被大王子府的人关了起来,听说是闯了大祸,说不定还要被凌迟。目妪别无他法,找上门来被拒,便当场大闹。
沰妪虽说得绝情,貌似不想管这事。但沈艾知道,沰妪对家族里的人还是有很深感情的,毕竟上了年纪,曾经再痛再恨都是过往了。只是知道沈艾的能力有限,她也不好开口。
沰妪对沈艾来说,是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亲人般的存在。于是她背着沰妪偷偷去调查,没想到,查了几天,什么也没查到,连业为什么被关了起来都没查到。忽地听闻盛说起这事,沈艾连忙追问。
原来这红姬是大王子在春狩前刚得的爱妾,是西夷部落进贡的美女,容色绝艳,大王子爱不释手。没想到前几天大王子府的人突然发现业喝醉后跑到了红姬的床上,把她玷污了。这下就像捅了马蜂窝,可惜大王子还在良山,这种事谁也不敢擅自处理,便先把业关了起来。这几日,目妪到处疏通关节都毫无效果。
大王子生性暴虐,待他回来,业下场肯定很惨,说不得凌迟都是轻的了。
“现在知道了此事原委,小儿又打算如何?”
盛言下之意非常明显,他就是在反问沈艾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但沈艾不是这么想,沰妪对她有恩,不论如何,她都想尽力而为。
月黑风高,蝉鸣不闻,自古以来是个做贼的好时候。
沈艾站在大王子府墙外,犹豫了下,还是到角落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竹竿,助跑两下跃上了墙头。
手臂上的伤早已好了大半,虽然一直没有彻底愈合,不能太用力没法舞剑,但保持基本的平衡不是问题。临出门前,沈艾又用绷带裹了几圈,力求避免不小心中又把伤口挣开,在今晚拖她后腿。
这是沈艾选的一个好位置,靠墙的地方有几丛修长的竹子,即使墙头上有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发现。
今晚过来夜探大王子府的目的很简单。说起来,其实这个时代就是一个鸿蒙初始的世界,沈艾发现,这里的人鼠窃狗偷的事几乎没有听说过,就算是大户人家基本上也没什么安保意识。
就像遗君的府邸,虽然平时早晚也会有巡逻的人,可是遗君一旦出远门,所谓的安保就形同虚设,不说盛,但凡身手敏捷一点的人,譬如沈艾,天天晚上都可以翻进翻出,来去自如。
大王子目前春狩未归,从遗君府邸的状况不难发现,现在定然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在权贵眼里,庶民不过是猪狗禽畜一样的存在,治下庶民的数目,代表的只是部落可以上战场的战力。
业这回闯下大祸,沈艾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从大王子手中要人,只好半夜摸上门来,力图在大王子回仍城之前把人救出来,抹平此事。至于大王子回来后知道丢了让他戴绿帽子的人会如何暴跳如雷,她就管不得这么多了。
小心翼翼撑着竹竿跃下墙头,墙下是一层厚厚的竹叶,沈艾落地时没平衡好,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声响——
没想到大王子府的守卫远比想象中要严谨一些,才刚发出一点声响,远处立马传来一声呵斥。
沈艾心惊肉跳,思如电转,模仿着猫叫“喵”了两声。
真正的猫叫她可没研究过,不过是从前在纽约修读艺术史的时候,在表演课上实践过一下。当时那堂课上,教授要求他们按照手中抽到的纸条,模仿各种动物作即兴表演,她抽到的是猫。
还记得那时她灵机一动,模仿一只猫睡觉,就是最后打了个哈欠“喵”了两下,最后侥幸合格,还被辛西娅酸了一顿。
或许但凡在洛里斯夫人的表演课上能够合格的表演,都是有几分惟妙惟肖的。猫叫意外起了作用,远处那擎着火把的护院晃了两下,又折返了回去。
沈艾正自松了口气,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回头一看,原来是盛!
盛的眼眸在黑夜变成了浓得化不开的蓝,他的脸上似乎微微带笑。因为角落的空间有限,他与她的距离很近,盛相当于亲密地站在她身后,几乎一呼吸间就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跳动。沈艾的脸不禁红了下,正想开口,却见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跟着他走。
对于盛为什么在这里出现,沈艾心中是有所疑惑的,但下意识却对他付出了十足的信任。她跟在盛盛后,绕了几圈,出了院子,来到了一个类似于柴房的地方。
眼前是一片高高的栅栏,用竹竿困成,高足有三四丈,隔断整个大院,不知道竹栏后藏着的是什么地方。
盛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越过竹栏一侧的院墙。沈艾看了看那高大的墙头,又看了看受伤的胳膊,无奈只得摇了摇头。
盛似也才想起来她胳膊还受着伤,让她在原地等了下,不知从哪里又给她找来一根长长的竹竿。
有了竹竿的帮助,再要上墙就容易了。为了更好地操纵好手中的剑,沈艾一直有注意手臂力量的锻炼,单手握竿上墙不是难事,重点是要掌握好平衡,一不小心用力过度,人就立马得从另一头栽下去。
似是嫌她动作迟缓,下去的时候是盛带着她跳下去的,动作很轻盈,这是沈艾对传说中的飞檐走壁不禁有了点美好的遐想。
不过盛也没有忘记先把竹竿放下来,然后走前几步,依法施行,又翻了一次墙,这样就越过了竹栏。
这样迂回前进,还不如早从那院子进来,还可以少翻两道墙。沈艾心中正自奇怪,似是看出了她的疑问,盛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
“那是大王子的内院。”
沈艾恍然大悟。这个时代的建筑中,内院的占地面积最大,要绕的路必然更多,何况内院防守自然最严密,难怪要绕开。
盛领着她蹑手蹑脚又走了一段,轻轻藏在一片灌木后。待看清竹栏后隔断的这片院子,沈艾不由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