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迟不知道叶聆雪为什么会在抵达雁城的前夜如此兴奋,这一整晚,叶聆雪都扯着他说话,其间他不知道睡着多少次,又被叶聆雪摇醒。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天空已经泛白,而叶聆雪正枕在他的腿上沉沉睡去。
莫迟唯有苦笑,小幅度的活动活动酸疼的四肢,把睡死过去的叶聆雪抱回马车,等待出发。
看着熟睡不醒的叶聆雪,莫迟揉着头。昨晚这丫头兴奋过了头,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话,自己是一句也不记得了。她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更不像是隐姓埋名躲避抓捕的人。昨夜在她脸上看不到半点沮丧和颓然,竟像是真的要在战场上冲杀的模样。
清流从帝都出发之后,对叶聆雪一直不管不问,视而不见。他既不准备帮她复仇,也不想干涉她的生活。他只管一件事儿,那就是让她好好地活着。
叶聆雪睁眼的时候,已隐约可见雁城城门。
博临再不像之前是坐在车里,而是穿起了将军的盔甲,骑着战马走在棋手的后面。
深秋的风刮过城墙,风里带着战场的味道,卷起的黄沙中,隐约可见干涸的血色。
雁城门前,是守城的副将赵杰来迎。
负责雁城守卫的主将李然在七天前的战事中被冷箭贯穿右胸,此刻还躺在营中不曾醒来,所以军中事务全部由副将赵杰负责。
叶聆雪跳下车来,和军士们一同步行。她远远的打量着策马而立的赵杰。
那是一个年轻的副将,目测不会比清流的年纪更大。轻甲上早已干涸的血色和刀痕告诉人们他近日曾在阵中冲杀。他的眼神锐利而坚定,那是只有沙场的岁月才能洗练出的光华。
博临翻身下马,赤红色的战袍在风里飞扬。他的眼神一片清明,连日的赶路并没有让他显露出丝毫的疲倦。博临的神情肃穆而凛冽,往日里的慵懒和懈怠没有一丝留存,取而代之的是军营里才该有的沉稳厚重。
赵杰自然早就接到了飞鸽传说,被告知带军前来援助的乃是毫无战斗经验的九王爷博临。
这种结果是大家早就预料到的。边城的将士对博文的为人深有了解,自知是等不来身经百战的援军。对于博临,赵杰本人并不看好。
然而,博临所代表的终究是尊贵的皇室,赵杰哪怕心中再不屑,面上也要循着礼节,抬步来迎。
“九王爷带军前来,一路辛苦,末将赵杰军务在身,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博临当然看得出这个赵杰对自己没什么敬意,倒也不以为意,语气真挚的说道:“雁城有赵将军守着,才能撑到今日,赵将军辛苦了。现在非常时期,俗礼就全免了吧,不如我们进城再说。”
赵杰显然愣了一下,随即也就欣然接受了。这个时候,能从简就最好,要知道他已经连续十几天不曾脱下战甲,一心都扑在战局上,根本再无多余的精力来伺候皇子皇孙。博临的反应虽然在他的意料之外,却也自然接受。
带来的七万军士被赵杰的手下带去安顿,而叶聆雪等人则跟着博临脚不沾地的去驻军营帐中了解最新战况,水都来不及喝一口。
赵杰坐在桌案前,开始介绍近日来的情况。
“纱织的骑兵此番一共来了十万骑兵,而南越随后也来了三万骑兵和九万步兵。”
叶聆雪虽不懂,但是听到一共二十二万的敌军,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我们已与纱织和南越交战过十几次,各有伤亡。虽然他们暂时攻不进来,但先皇在世之时,我们就已被纱织的连年侵犯扰的疲惫不堪,守到现在已是极限,若再久战,无论是粮草,还是兵力,都难以支撑。”
“不知我们可用之兵尚有多少?粮草还能维持多少时日?”一直沉默着的清流忽然问道。
博临见清流开口,忙向赵杰介绍:“这是‘龙引先生’,此番特来助我军得胜。”
清流笑说:“赵将军直呼清流名字便好。”
赵杰听得清流如此说,也不多礼,拱手说道:“早闻先生大名,不曾想此生还有机会得见。我们现有精兵八万,其中骑兵两万,步兵六万。粮草约还可用一月有余。”
八万精兵加上此番带来的也不过才十五万,人数上仍是吃亏了许多。叶聆雪听说赵杰以八万抵住敌军二十二万之众的攻击,心里不禁钦佩。
“先生可有破敌之法?”赵杰看向清流。
清流摇了摇头:“清流暂无破敌之法,只等将军与敌军再战一次,才有计较。”
听得清流这样说,叶聆雪不禁心内大失所望,她以为以清流的盛名,定能随口说出几条妙计,把敌军杀的溃不成军,不日便凯旋回朝。
莫迟见师兄如此说,也不免失望了一下。想到清流本是来做谋士,却什么都讲不出来,实在有失面子。莫迟偷眼看向赵杰,只见赵杰神色如常,到不似他们这样失望。
莫迟哪知,赵杰这人最是耿直心肠,笃信真刀真枪杀出来的经验,对于清流这种久负盛名的“先生”本就没做什么期待,因此清流一番言语在他看来只是意料之中。
博临为了不使清流等人尴尬,便转口问赵杰:“不知李将军的伤势如何,可有好转?”
提到李然的伤势,赵杰面色黯然:“性命无忧,不过,只怕要养上数月才能重上战场。”
清流接到:“我师弟略懂医术,不如叫他去看看李将军吧。”
赵杰听言,起身召来小将,向着博临说道:“九王爷长途劳累,不如先去歇息,赵杰带人去看看李将军。”
博临道:“一路都是坐车,精神好的很,正好我也想见见李将军,不如就一同去吧。”
见到李然的时候,叶聆雪才知道并不只是冷箭穿胸那么简单。躺在榻上的李然浑身上下数十个伤口,有的用纱布缠着,有的小伤口则暴露在外面。叶聆雪忽然想起自己跌落山崖刚醒来的时候那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