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有闷哼声传来,不断有人倒下。蒙面人的数量在减少,杨府的侍卫能够站着的也不多了。
叶聆雪实在不愿拖累了杨府众人,如此欠下一笔人情,然而,她也不愿就此被人抓去,任人宰割。
好不容易在那样一场大乱中存活下来,爷爷尸骨未寒,弟弟不知所终,她叶聆雪可不想在此时再多出什么意外。她现在的求生欲望,是前所未有的强烈。她得好好活着,活到寿终正寝。
杨星一边与贼人打斗,一边偶尔向着叶聆雪的方向瞟来一眼,看她是否安全。而蒙面贼人亦是如此。两拨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肯作罢,倒是叶聆雪显得一派悠闲,跪坐在坟前静静看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蒙面人的数量只剩下了一半,而杨府的情况就更惨。杨星的衣衫已经多处被划破,虽不见血,却也是险象环生。
叶聆雪心中一叹:“罢了罢了,此番左右生命无忧,不若跟他们去了,拖延些时日,再谋日后。”
就在叶聆雪准备开口的时候,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杨星和蒙面人都是一惊。显然,来人不在他们预知的范围内,双方都不知是敌是友。现下两方看看平手,第三方的加入势必会造成压倒性的结局,是以大家都不免紧张。
不过片刻,来人已显现身影,叶聆雪看的真切,那是杨府的家丁和侍卫。看到来的是自己人,杨星面色一缓,心下一阵轻松,手里的剑也不免快了几分。
蒙面人眼见今日无望带走叶聆雪,互相对视一眼,攻了几个虚招便准备脱身逃命。
此时来了强援,杨星哪里肯放,一个闪身便追上前去,却听得身后自家家丁在唤:“公子莫追,老爷唤你速回!”
杨星情知父亲差人来唤,必然事出紧急,当下撤回脚步,转身而回,问道:“父亲所谓何事?”
家丁翻身下马,神色紧张禀道:“吾皇薨,老爷唤少爷一同进宫。”
听闻此言,杨星面色一震,叶聆雪亦是愕然。
此时,叶聆雪心思一转忽然了然。想必是博弈那日被前朝刺客掳走,虽后被救回,却重伤不治。再加上那日夜里,得知自己被戏耍了这许多年,定是急怒攻心,此番更难有好转。
怪不得自己重伤养在杨府的数日,都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原是博弈已无力再顾及于此。
杨星听得此言,心下早就一紧,自知此事重大,不得拖延。如今皇上已然仙逝,朝中必然大乱,谁是新皇还未可知。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夺位朝中必乱。杨家这时却要站对立场,才能守得以后的富贵安宁。
当下,他再不迟疑,立刻嘱咐道:“你们几人好生护送叶小姐回府,不得出了差错,路上多留神些。便是出了什么事儿,只等我和老爷回来,一并处理。”
众家仆连声答应,杨星翻身上马,随着前来传信的侍卫一并朝城内的方向奔去,片刻便不见踪影。
回去杨府的路上,众人面色凝重,心不在焉。叶聆雪更是闷头凝思,眉头紧锁。
要换新皇了,于她自是好事。至少暂时无人追究她叶家叛党之罪。然,今日之事却不得不让人忧虑。
能有人来劫持自己,便说明有眼睛盯上了身上的这张藏宝图。这本是意料之中。只是,能悉知自己动向,早早埋伏在此,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杨府中本有内奸。这个可能性很大。朝中势力本就互相监视,互相提防,哪个府里也少不了些许被人家的内线,这无甚稀奇。不过,若真是如此,她可就危险了,她的一举一动尽在敌人掌握之中,那可是生也由得别人,死也由得别人。现下,她已伤成这样,半点还手余地都无,倒真是让人郁闷。
另一种可能,比前一种更加让人担心。那就是对方守株待兔,早就预料了自己的所有动向,在预见的可能中安插了人手,只要自己一动,他便有机可乘,借机行事。如此心机,如此智慧,只怕自己身手如前,也难逃算计。
无论是哪一种,都够她头疼一阵子。
想到这里,叶聆雪不禁叹气。旁边随行的杨府老仆听得叹息,扭头看了一眼叶聆雪,出言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叶姑娘节哀顺变,莫要太过自苦。”
听得此言,叶聆雪抬眼看着面前的老者,那已染满风霜的脸上,一双眼睛散发出长者的慈悲。
叶聆雪发自内心的回以淡淡一笑:“老伯说的甚是,聆雪自当释怀。只是昔日种种,犹在眼前,难免伤感。”
说到此处,叶聆雪又是重重一叹。杨家老仆听得叹息,也跟着唏嘘一场。这叶家的女娃不过才是个十四岁的姑娘,好端端的家里飞来横祸,家也没了,亲人也不在了,一个人孤苦伶仃,再无所依,确实可怜。
只是,作为一个事外人,老仆少不得还得宽慰几句,便道:“现已如此,叶姑娘再要伤怀,也于事无补,不若精心养伤,也叫老丞相能走的心安。”
老仆见叶聆雪闭口不言,声音不免又多了几分慈爱和关心,接着劝道:“人各有命,有些事,是前世就注定了的,我们也只有认命罢了。”
叶聆雪心想,你哪知道我的心事啊。我现在是活也难活,死也难死。活着,便要步步小心,步步为营,一个不留神就不知落到谁的手里。到时候万般手段,万般折磨,我却连求死的权利都没有。叶聆风一日找不到,我便要活着一日,藏宝图一日在我身上,我便要放着别人一日。如此日夜来防,何其疲惫。
一路上,叶聆雪连连叹气,杨府老仆也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劝,只得听了一路的叹息。
要说杨星对叶聆雪还真是上心,知她伤重,便特意安排了府里的特用马车,宽大、稳当,少了许多颠簸之苦,速度又快。一行人等不过两柱香的时间,就赶回了杨府。
下车之时,又是那两个壮仆专门抬着叶聆雪所躺的竹藤软床,叶聆雪心中过意不去,带着歉意说道:“多谢两位大哥一路照顾,实在辛苦。然聆雪现今多有不便,容日后再答谢二位。”
两个壮汉虽在杨府做事,见了不少世面,然始终是个粗人,听得相府千金如此致谢,倒是红了脸,连连说道:“不敢、不敢,这原是我等分内之事,不劳小姐挂心。”
其实叶聆雪不知,这竹藤原本不重,自己重伤这几日,又身体大亏,更比之前瘦了许多,那点分量根本不被放在眼里。
把叶聆雪安置好之后,一干人等都各归各位,随时等候宫里传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