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义军李思忠(原名没斯)上奏唐武宗说:“请求与契丹、沙陀、吐谷浑合兵,出六千骑共击回鹘。”唐武宗允准,就诏令银州刺史何清朝、蔚州刺史契通,分别率河东蕃兵到振武,受李思忠指挥。昭义节度使刘从谏,见朝廷频繁调动军队,要合击回鹘,便也坐不住了,就上奏请求出兵五千,助讨回鹘。唐武宗自思,昭义军历来轻视朝廷,将历年的财赋全收归己有。文宗荏弱,刘从谏任意所为,朝廷无奈,待朕解决回鹘问题之后,必要解决昭义之事。刘从谏今欲出军讨回鹘,并非真心实意为朝政,只是要邀金梁玉柱的虚名,朕岂能称你心意?于是就下诏书给刘从谏,诏书中只有两个字:“不许!”刘从谏名曰归朝,实为割据,自穆宗以降,朝政混乱,无力征讨,他因能安保其位。唐武宗即位后,得李德裕辅佐,朝纲日振,刘从谏内心就有些嘀咕,有朝一日,朝廷会不会出大军讨伐昭义?近来,他因年老,疾病缠身,闲暇时常思身后之事。这次朝廷击回鹘,他就借助讨回鹘为名,是想试探朝廷对他的态度,却见唐武宗诏书中不言其他,只有“不许”两字,态度强硬。他自主昭义军以来,还从未受到这种污辱,又气又急,大叫一声昏了过去。左右手忙脚乱地将他救醒,但自此就卧床不起。后来天下盛传,刘从谏是被唐武宗气死的。
却说黠戛斯自攻破回鹘黑虎城,得太和公主后,黠戛斯派达干护送太和公主回长安,他亲率大军带着所获回鹘的大量珍宝财物西还,相继攻下原属唐,后被吐蕃攻占的安西、北庭等镇,使鞑靼等五部落归服。黠戛斯就派其将军踏布合祖率使到达天德军,拜见田牟,问道:“其先黠戛斯派部将达干等奉公主归之大唐,至今无声问,不知公主到达长安否,还是为奸人所阻隔?”田牟就将乌介派军劫杀达干等,又将太和公主掳走之事,向踏布合祖等讲述一番。踏布跌脚道:“不想乌介竟敢劫杀达干等,掳走公主。请上使上奏天子,我等回西域,向我帅言明此事,必将东徙至合罗川,居回鹘故地。今出兵求索公主,就是上天入地,也要将公主找到,务必完好地送公主归唐。”说完就率使告辞西去。
踏布等走后,田牟就将黠戛斯派使追寻太和公主的下落,并将率部东徙合罗川等事,派使一一上奏朝廷。唐武宗得奏后,就想到天已近冬,应遣使赐太和公主冬衣,又命李德裕主笔,拟赐太和公主书。李德裕一挥而就,其大略说:“先朝割爱降婚,义宁家国,谓回鹘必能御侮,安静塞垣。今回鹘所为,甚不循理,每马首南向,姑得不畏高祖、太宗之威灵?欲侵扰边疆,岂不思太皇太后之慈爱?为其国母,足得指挥。若回鹘不能禀命,则是弃绝姻好,今日以后,其不得以姑为词!”赐书封好后,唐武宗连同冬衣一并遣宫中中使送往回鹘大营太和公主处。太和公主阅信后潸然泪下,对中使说:“回奏天子,本宫无能,未能使两国通好。望天子以国事为重,不宜以本宫为念。”乌介闻军士报,朝廷于公主处下书,但他知道唐朝皇帝给太和公主写信乃家书私事,他不敢与闻,也只得听之任之。
仇士良见唐武宗专用李德裕,自己在宫中多年还没有被这样冷遇过,真如百爪挠心,不堪忍受。他又见李德裕所谋诸事,件件得以顺利实施,又妒火中烧。他本欲引诱唐武宗娱乐享受,不近朝臣,不喜读书,懒于朝政,自己就可还像文宗朝一样,专擅朝政。可过去所用手段,都不能奏效。他想来想去,认为这位少年天子只有田猎之嗜好,似未可全废,就于唐武宗下朝后对他说:“吾皇正用武于回鹘,正可以射猎之际,奖励将士习武,此有益于吾皇开土拓疆。”唐武宗一听很高兴,就问:“以卿之见,于何处田猎为好?”仇士良嘻嘻答道:“若围场校猎,必于京外,奴才以为泾阳较宜。”唐武宗点头道:“就依卿言,由卿安排。”仇士良见唐武宗肯听自己的,心中暗喜,急忙诺诺退出。
第二天一早,仇士良就点起禁军,排列仪仗队在前,鸣锣开道,龙虎牌高举,禁军五马并列,甲盔鲜明,刀枪耀眼,五色旗招展。唐武宗一身簇新戎装,骑枣红马居中,禁军前呼后拥,一队队沿长安大道向西,转出光化门,上灵州大道,威风凛凛地向泾阳进发。长安百姓听说皇帝出猎,填街塞巷地争相来看。李德裕闻报说,唐武宗带禁军出城射猎,颇觉愕然,但却不及谏止。直到夜晚,唐武宗才回,鸣锣开道,鼓角齐鸣,灯火满街,长安城内扰攘不宁,大家都相传皇帝射猎方回。
天已五鼓,又逢单日上朝日,唐武宗依然起床梳洗,出大殿坐朝,文武百官高呼万岁,蹈舞朝拜罢。谏议大夫高少逸、郑郎出班谏曰:“陛下比来游猎稍频,出城太远,侵星夜归,鞍马劳顿,万机旷废。望陛下以国事为重,不可以嬉为害。”唐武宗马上改容谢曰:“卿等所言,朕当纳之,此朕之过也。”他又回头对李德裕说:“朕置谏官,本欲使之论事,朕欲时时闻之。”德裕立即出班叩谢说:“陛下从谏如流,实臣等大幸!”文武百官马上齐向上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唐武宗大喜,忙说:“众位爱卿平身!”臣工们再次叩谢,起身归班。唐武宗又宣道:“今以高少逸为给事中、郑郎为左谏议大夫。”忽殿中郎中奏道:“河东节度使、卢龙节度使遣使有本上奏。”唐武宗道:“宣!”就听从殿中向外一路传呼:“宣河东、卢龙使者上殿!”两使者整冠入殿,齐身跪倒向上叩头道:“微臣奉本军节帅之命,有本面奏万岁。”唐武宗命:“呈上来!”殿值官接过两使者奏本,呈上龙案,唐武宗细看,见河东节度使刘沔、卢龙节度使张仲武,上奏事宜不约而同,都说岁近寒冬,不宜进兵,请待来春,再议进军。这天朝堂上可真热闹,唐武宗还未及开言,殿中郎中又奏道:“今有振武军、归义军遣使有本上奏。”唐武宗又一次传宣。
这时的振武节度使为李忠顺。这李忠顺原为回鹘国相,本姓爱,叫爱弘顺。他为回鹘国相日久,与磕、太和公主都主张与唐友好。但磕死,回鹘众拥立乌介为可汗后,用颉干迦斯为相,两人排斥爱弘顺。爱弘顺再三劝乌介遣使和唐通好,颉干迦斯斥责爱弘顺背着乌介可汗,与唐通谋。爱弘顺一气之下,索性夜奔振武军,请求归唐。唐武宗闻报,就赐他姓李,名忠顺,先以他为归义军副使,后又以他为振武军节度使。李忠顺、李思忠也为击回鹘事上本,恰他俩又不约而同地认为,唐武宗应于今冬进击回鹘,以振武军和归义军合兵为先头军急进。两种意见各不相同,唐武宗就当廷说:“河东、卢龙节度使以为时近隆冬,不宜进军,待来春出击;而振武、归义两军使却以为应以冬季进军为宜,宰相以为如何?”李德裕奏道:“刘沔、张仲武所言有理。臣细思,时近腊月,黄河已封冻,确便于回鹘骑于冰面渡河,来回驰骋。官军入大漠追击、宿营、辎运多有不便,且物资供军比天暖日徒倍增。不如且遣李思忠率归义军进屯保火栅,待明春就近进军。如回鹘军南下,必近振武,请命李忠顺领兵出击,却不可远离振武城。”唐武宗道:“李相所言是也,一如卿奏。”散朝后,唐武宗又于偏殿召见李德裕,命他详细规划进军事宜,李德裕领旨出殿去了。
到了十二月,吐蕃遣大臣论普热入朝报丧,说达磨赞普丧,唐武宗就以将作少监李拭为吊祭使,出使吐蕃吊祭达磨。刘沔上奏,按首辅李德裕之意,河东军已移军云州。李忠顺又奏,回鹘果派军南下,为振武军击败。唐武宗果然听从了高少逸、郑郎等之谏,再也没有出猎,只忙于朝政。这一切,仇士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万般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