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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乌介求借振武城 石雄奉命天德副

李德裕上奏说:“回鹘屯天德、振武北境,其众南下寻食,因常有小的纷争。太和公主为乌介可汗上疏朝廷请封,以固和亲之效。臣的本意是不可拂了太和公主之意,使公主处于危难之地;但同时要加强边备以防不测。今臣意依然坚持此二策,陛下不妨遣巡边使,察边境将帅能否遵皇上之旨、约驭将士,不生事端;同时也督边军修整边备,以备非常之变。另外,朝廷应责度支按制筹备、运送边备及赐回鹘之粮,不可使之有缺。”唐武宗说:“卿所言朕亦常思之,甥舅往来不可伤大义,如伤大义则不可许。乌介、没斯若求复国,朕可援之;若一味求振武城,则不可许。朕既许公主入觐,乌介应友好相许;倘以公主为人质,则非大义所能容。卿曰遣巡边使,察将帅能否,大约有二,一为驭下守边;二为以义和回鹘。可以兵部郎中李拭为巡边使。至于筹运粮饷等事,可责成度支部办理。会淮南节度使李绅入朝,即以李绅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度支。具体事宜,卿可细商。”散朝后,各有关方面分头去准备,李拭、李绅出朝去了。

李德裕刚回衙,河东节度使符澈又上奏说:“回鹘已有南下之势,请求修杷头烽以备回鹘。”乌介可汗也派使上奏说:“回鹘缺粮,请求进一步赐粮,以解回鹘各部饥困;寻勘吐谷浑、党项所掠之地,以还回鹘;求借振武一城,以置太和公主。”李德裕接报,又进宫去谒见唐武宗,上奏说:“回鹘为粮所困,乌介一时不得册封,大事皆由没斯所为,其志在得地,勘吐谷浑、党项所掠之地,恐致他变。今河东请修杷头烽,陛下宜准,且敕增兵镇守,以防不测。为固北边,请重修东、中二受降城,以壮天德形势。若吐谷浑、党项部有变,灵武地当要冲,不可不备。回鹘求借振武一城,陛下可赐书遣使答之。”

唐武宗不快地说:“乌介与太和公主如何处置,关系甚大,朕已答没斯,许公主入觐,待朕亲问事宜,慎重对待,没斯至今无回音。借振武城事,朕已重申不许,为何其再三不舍?为此,卿所谓备回鹘诸事,一如卿言。”李德裕道:“固边诸事,如圣上所允,臣当即刻督灵武、天德、河东照准办理。只回鹘方面,陛下还宜好言赐书答之。”唐武宗说:“朕知卿所虑皆有道理,赐书一事,朕亲为之。”李德裕拜辞出宫,唐武宗就亲书道:“赐谕,振武城不可借,余当应接处置。”就派内使杨观持谕回鹘可汗,往天德城而去;又以张仲武为卢龙节度使。

此时,长安通过北方边境的使者往来繁忙,真可谓“冠盖相望”。会昌二年(842)三月,李拭巡边回京,奏称振武节度使刘沔有威略,可任大事。适逢河东节度使符澈患病,唐武宗和李德裕等商议后,就以刘沔代符澈为河东节度使,以金吾将军李忠顺为振武节度使,遣将作少监苗缜为使,册命乌介可汗。但苗缜临行前,唐武宗又担心没斯等虽说拥立乌介为可汗,但回鹘内部一直没有举行定位大典。他就告诫苗缜说:“一路徐行,可传言回鹘定可汗位。待可汗位定后,才可册封。”苗缜就遵旨,一路缓行,到达河东,便派人传言回鹘,可回鹘一直没有可汗定位的消息。苗缜无奈,就在河东住下,等待回鹘可汗位定,然后再去往回鹘册封乌介可汗。谁知回鹘内部发生变故,苗缜竟住在河东一直不得行。

原来没斯因是回鹘原可汗磕的堂弟,赤心和那颉啜为回鹘宰相,回鹘败亡后,他二人各率部众抵达天德城外,求买粮食,且乞求内附。而乌介是磕可汗的亲弟弟,因此牙帐十三部等拥立其为可汗。没斯率部要求内附,唐武宗就授没斯为金吾大将军、怀化郡王,以所部为归义军,且赐没斯姓李,赐其名思忠。四人中只有宰相赤心和那颉啜不得厚赏,二人心甚怏怏。唐武宗令乌介率众北返,南保错子山后,太和公主力劝他与唐和好,并上疏为他请封,而赤心却劝乌介南下塞外,求借振武城,太平公主坚决反对。这乌介处于太和公主和赤心之间,两头应付。他口头上虽答应太和公主北还,而实际上却听从赤心之计,南至塞下,暗中派小股人马扰唐边境,又派使入朝求借振武城。日子一久,赤心的行动全被没斯侦知。就暗中报知天德都防御使田牟说“赤心桀黠难知,旨在阴谋犯塞”,就以请赤心及其依赖的仆固酋长赴宴为名,实际帐下埋伏百名精壮军兵。等赤心及仆固酋长二人入帐后,没斯一声令下,埋伏四起,将赤心等二人乱刀砍死。赤心死后,那颉啜就收罗赤心和仆固旧部,共七千帐(游牧民族因住帐篷,故一家称一帐)东走至河东塞北之释迦泊。

没斯侦知了那颉啜的行动,又报告田牟说:“那颉啜率众东去兵至横水,杀掠兵民,今退屯释迦泊东,宜发兵讨之。”田牟就将赤心谋犯塞,没斯诱杀赤心及仆固等,那颉啜收其部七千余帐东走。回鹘兵至横水,杀掠兵民,今退屯释迦泊东上奏朝廷。唐武宗忙召文武商议。李德裕上言:“释迦泊西距乌介可汗帐三百里。田牟只上奏说,‘回鹘兵至横水,杀掠兵民,今退屯释迦泊。’而没有明言这支回鹘兵为那颉啜所部,还是乌介可汗派来,或是说这支军不受乌介可汗指挥,擅掠边鄙。陛下可诏令河东将此事查明上奏,且密诏刘沔、张仲武严备边防不可轻易出击。此后,若回鹘南下犯境,方可出击讨逐,定要师出有名。若名正言顺地出兵,摧毁南犯之军,乌介可汗必自知惧。”唐武宗就依李德裕上言,分别下密诏给刘沔和张仲武。

到了农历四月,田牟又上奏说:“回鹘侵扰不已,不待朝旨,天德已出兵三千拒敌。”奏表入朝,李德裕阅罢很生气,他上奏说:“田牟实在是不懂军事,游猎民族长于野战,短于攻城。他们发兵来攻,田牟只应坚守不出,以待诸道援军。今天德全军出战,以己所短攻敌所长,万一失利,城中空虚,还靠什么自固?望陛下亟遣中使制止。如双方已交锋,即诏令云州、灵武和天德素已归降的羌、浑各部落出兵奋击回鹘,凡所获得的战利品,都令各部自取。回鹘军失国,在外已旅二年,粮食乏绝,军心易动摇。再诏命田牟宜出榜招诱回鹘降者,供给他们粮食,要他们转至太原去领取,不可留滞天德塞下。边报上奏,说没斯是否诚心归朝尚不可知,臣以为陛下以加其官爵,以其所部为归义军,纵然其归心不诚,亦足可分化回鹘他众。今且不可无端怀疑,宜奖其忠义,授予讨伐之名,令远近诸藩都知道,朝廷只责乌介可汗犯顺,并非要尽灭回鹘。麟州刺史石雄,勇略兼备,善战无敌,请以石雄为天德都团练副使,助田牟用兵。”唐武宗一一准奏。

这石雄是徐州人,出身平民,唐文宗太和年间,河西党项扰袭边境,文宗令于各地招兵,石雄进入武宁军,后为牙将,屡立战功,名冠武宁。早在唐敬宗末年,横海节度使李全略病故,李同捷为兖海节度使,李同捷拒不奉诏。因横海军辖沧、景、德、棣四州,是大军镇,且特产丰富,而兖海军只辖两小州,李同捷以为以肥易瘦,故不情愿,就拿出珍玩,广征美女,遍赂河北诸镇,求为己助。当时的卢龙节度使李载义,为李唐宗亲,就将李同捷派往卢龙的使者拘执,连同李同捷送去贿赂的礼物,一并解送朝廷,且告发李同捷的举动。同时,魏博节度使史宪诚接受李同捷的贿赂后,也派使入京,打探消息,窥测方向,因他想助李同捷,但不知朝廷对横海究是何种态度。但这之前,朝中有人说史宪诚日后必反,裴度却上奏以全家百口的性命,保史宪诚不反。时同在相位的韦处厚,见到魏博入京打探消息的使者,就拉着其手语重心长地说道:“裴相公以举家百口力保汝帅不反,汝帅若知感恩,且不可与李同捷联为一气。汝可速归,替我传语汝帅,朝廷不可负,裴相公的恩义尤不可负!”史宪诚得到使者回报后,深为裴度、韦处厚对其诚意所感动,就不与李同捷往来。

适逢自立为成德节度使的王庭凑表求节铖,朝廷不允,王庭凑大怒,就以军饷、军械接济李同捷。李同捷得到王庭凑之助,就公开打出旗号,以横海四州对抗朝命。消息入朝,在正直大臣坚持下,唐文宗下诏谴责王庭凑助李同捷叛朝的罪状,令其自新,命武宁节度使王智兴、平卢节度使康志睦(灵武籍帅康日知之子)出军讨伐李同捷。此后又加派名将乌重胤、李及李听、李载义、史宪诚各率本部,共同讨伐李同捷。王智兴就以时已为武宁捉生兵马使的石雄为先锋,出兵三万,前攻棣州。李同捷部见朝廷出动七路大军共讨横海,内心恐惧,命各州坚守不出。石雄见棣州守军据城坚守,就兵分三路,放火焚烧棣州东、北、南门,只留棣州西门不攻,迫棣州守军从西门出逃。一个时辰后,三门已烧毁,石雄身先士卒,持枪奋马突火而入。棣州守军见三门已破,尽皆出西门而逃,石雄率军自后追杀,棣州守军三千人几被杀尽。石雄占据了棣州,捷报入朝,唐文宗盛赞石雄之勇。

武宁军将士历来恨王智兴苛酷残忍,石雄勇冠三军,却爱士卒,虚以待人,深得军中爱戴,既先攻克棣州,军中就商议驱逐王智兴,拥立石雄,石雄力诫不可。拥戴石雄将士的密谋,由于石雄的制止而不得行,却有军士中王智兴布下的暗探向王智兴告密。王智兴就上奏诬告石雄于武宁军中为乱,要朝廷以军法论处,逮捕、斩杀石雄。唐文宗得奏后,既素以石雄为能,不愿杀他,又不派人去调查,就将石雄流放白州。等石雄一走,王智兴就将石雄部下向来和其关系好的一百多人逮捕,统统杀掉。石雄得报痛哭不已,就上疏朝廷为被杀者辩冤,唐文宗也为之痛悼,就徙石雄为陈州长史。党项侵扰河西,唐文宗又召石雄为振武军裨将,隶属刘沔。石雄多次率军大破入侵的党项军,刘沔也屡次为其请功,但唐文宗由于害怕王智兴发难,一直不敢重用、提升石雄。在这种背景下,尤其是在十分重视门阀制度的唐代,李德裕重才轻门第起用出身寒微的石雄,也确难能可贵。德裕之妻刘夫人本出身寒族,他却不以门阀为限,喜结鸾凤,在当世被传为佳话,由此可见李德裕轻门第观念之一斑。

却说唐武宗实施李德裕之策不久,没斯又率回鹘特勒、宰相等二千三百人来归,唐武宗大喜,就遣鸿胪卿张贾为使,安抚没斯及其新归附之众。正式颁诏以没斯为左金吾大将军、怀化郡王,对来归的特勒、宰相等,也分别赐以官爵,又赐其部众米五千斛、绢三千匹。而那颉啜却率其部骑三万及部众七千余帐,自振武、大同向东,到达室韦、黑沙的边界一带,南接雄武军,窥测幽州。卢龙节度使张仲武见那颉啜来取幽州,急忙派其弟张仲至率兵三万迎敌,临行他授以张仲至密计。

张仲至到达幽州北边境,只将三万兵按部自西向东排开,于边境之南拒守,并不主动出击,而各部都设立屯粮之所,将粮草源源送往边境囤粮处囤积起来,似做长期驻守的打算。那颉啜见唐军沿边驻防,正当自己南进之路,且多积粮草,要长期坚守,而自己部众严重缺粮,难以相持。他经过观察后,发现唐军只做一般防守,并无特加防范,就想乘夜集中兵力从中间突破唐军防线,然后出在唐军背后向北包抄,先取得唐军粮草,然后直捣幽州。这时正是五月末,夜晚无月,黑暗笼罩了一切。二更以后,那颉啜率轻骑悄悄出了营门,乘着星光,取唐营中路往南而来,只等中路突破,留在大营的大军一起南下接应,好内外夹攻,一举歼灭张仲至军。谁知到了唐军军营,见四外鹿角、挡马分三层密布,要砍开这些设施,非一时之功。中军帐前,号灯高悬,唐营中一片寂静,那颉啜心中疑惑。正在这时,就听一阵梆子响,四面火把齐明,喊声震天,那颉啜所领轻骑被困在核心。他心中大惊,忙率军北还,斜刺里一军冲出,火光中,张仲至黑盔黑甲,手持长枪端坐在马上,高喝道:“那颉啜快快下马投降,免至后悔!”

原来,这正是张仲武所授密计。他料定,那颉啜要取幽州,并非易事。因幽州城坚池深,那颉啜军缺乏大型攻城设备,大约只是想占地就食。又因他军中缺粮,只可速战,不可能长期对峙。张仲武告诫其弟:“朝廷有令,不可轻启边衅。你率军只可于我方边境之内防守,可以粮草引诱他。若那颉啜主动退兵,你切不可出境追击;若他执意南进,你可以伏兵败他,待他败势已定,方可率兵追击。我有锦囊一副,你可带在身边,到时按计而行,及时应对。”张仲至就一一依其兄之计而行,每日注意探寻那颉啜的动静。这天入夜,探军来报,那颉啜于唐营中军一带调动、集中兵马。张仲至就暗中传令各军于东、南、西三面埋伏,只留北边,由他亲自率军防守,等到那颉啜率军进入伏击圈,他才率军远远于北边断了来军退路。等那颉啜率军突围,他即率各军围追,且烧其营帐;若那颉啜大营军出接应他,张仲至即派军一把火烧毁其营帐。若大营一失,那颉啜部必大乱,然后可乘乱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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