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决定启程去仙界,风瀮又变回了原来的酒鬼大叔。
随便束起的凌乱头发,片刻不离身的酒壶。唯独那被她剃了的胡须尚未复原,只隐隐长出一层青碎的胡茬。
这些让柳半半一度以为,她曾经见过的那个俊美的天上有地上无的风瀮,只是她幻想出来的。
她也曾为了自己的眼睛着想,打算据理力争,可换来的确是风瀮的一句话。
“如果不这样,我就好像没穿衣服一样。”
柳半半心道,难道在她面前光着就行?只不过这句话她没敢问出口。
因为要去的是仙界,小雨便被风瀮安排在人间一处院落之中养伤。隐于世野,自然比未央庐安全的多。
安排好一切,风瀮便带着柳半半乘风去了仙界。
柳半半第一次乘风飞行如此之高,白云漂浮触手可及,心里难免有些兴奋。一路上不停的说话,不管风瀮答不答,她都乐此不疲。
“先生,我们去仙界是去请救兵吗?”
风瀮摇头,“不是!”
唉?她一直以为她们是因为未央庐的位置已经暴露,风瀮不胜其扰,才想去仙界暂避的,可是看来并不如她所想。
“那我们去仙界,所为何事啊?”
风瀮从怀里摸出一片玉简,手指轻划,玉简上金光闪过后,居然有字浮现。
柳半半凑近,就见上面写着,“诛仙大会,诚邀祁天未央庐,风瀮仙尊。”
诛仙大会?
“那是什么?”
“到了,你自会知晓。”
说完风瀮懒的再答她,将身前的人护好。运起法力,瞬时速度又快了一成,两人直冲天尽头而去。
柳半半做了十六年的人,还是十六年的穷人。自是很少到过什么奢华的地方,最多也就是那天偷狗食的李员外家。
所以从风瀮带着她进入南天门的那一刻起,她就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四周是悬浮在白云苍茫之中的琼楼殿宇,眼前是一层层精雕玉琢的白玉石阶,耳边仿佛能听见不远处传来仙乐飘飘。
瞅着眼前净白的台阶,柳半半愣是犹豫着不敢落脚,生怕将那看起来价值连城的台阶踩脏了。
结果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得尴尬的站在阶前磨蹭。
身旁有几名路过的仙女,见她如此,不由转身相互偷笑而过。
柳半半霎时有些低落,垂着小脑袋,对着身旁的风瀮嗫嚅道:“先生,我是不是给您丢人了?”
风瀮抬手挑起柳半半的下颌,让她仰头与之平视道:“丢不丢人视乎心,如果你的心高人一等,又何必管其他人说什么!”
说完风瀮将左手伸到柳半半面前道:“走,跟我上去。”
那双孤傲的眼眸中,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如着了魔般的吸引着柳半半,让她失神的将手递了出去。
风瀮牵着柳半半拾阶而上,没走多远,就来到了一座大殿门前。
殿门高耸入云,门楣上的巨大牌匾好像下一刻就会倾砸下来。柳半半站在门前,立时感觉自己矮了半分。
踮着脚,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看清牌匾上面的字,一个一个的出声念道:“声音殿”。
随即就听见身旁的风瀮冁然而笑道:“丫头,那是磬歆殿,看来以后除了法术,其他的功课也要抓一抓了。”
柳半半被说的不好意思,红着脸站在一旁不再吭声。
风瀮上前去叫门,门庭空旷,敲门的声音颤巍巍的传了好远。
过了半晌,才见那扇朱红大门从里面“吱呀”一声被打开一条缝隙,从内里探出一个小脑袋。
来人是个长相清秀的童子,头上绑着双髻,像是刚从年画里走出来一般。
童子本是一脸的迷蒙睡态,待见了风瀮,立时睁大了眼睛,一脸惊讶的道:“瀮尊,你怎么才来,诛仙大会提前了,家师一大早就去了诛仙台。”
风瀮听后脸色立变,半句话未说,甩袖就走。
柳半半急忙跟上,本想问风瀮发生何事。可见她家先生面色不善,便没敢再问。
诛仙台上竖着一根十人合抱的白玉柱,耸天入地。满眼不及的苍穹之上,更是暗云翻滚,电闪雷鸣,好似那九天玄雷随时都会劈将下来,一时压的人喘不过气。
柳半半站在风瀮身后,脚踩空蒙,刚飞入诛仙台的范围,霎时就感觉好像从仙界掉进了地狱,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心想,原来仙界还有这等地方。
直到两人越飞越近,柳半半才发现那白玉柱上原是绑了人的。
那人眉目低敛,看不清面容,却仍能辨识出是名极美的女子。
女子被手臂粗细的阴寒锁链紧紧地捆绑在白玉柱上,身上青色的长裙早已残破不堪,剩余的布料堪堪能遮住些重要部位,白皙的颈臂能见凛凛血痕,想来已是受过一段时间的酷刑了。
柳半半扯了扯身前风瀮的长袖,露出一个于心不忍的表情,“先生,这……”
风瀮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先莫问,然后御使飞剑,朝着诛仙台俯冲而下。
此时诛仙台上已有不少仙家,正熙熙攘攘的不知在讨论什么。
两人落在诛仙台上,脚下刚刚站稳,就忽听一个疾言厉色的苍老声音从众仙中央传来,“胡闹!菡萏仙子身为真仙,与妖魔相恋,此等大罪,怎可是你说饶恕就能饶恕的?”
而与之对话的另一个年轻声音不甘示弱地道:“只是相恋,又不曾倒戈投敌,带领妖界大军前来攻我仙界,如何就不可饶恕了?难道就因爱上的是妖王界的人,就必须默然受死,毫无为自己辩驳的权利吗?”
“你,你……你这跟本是强词夺理。”
风瀮在听到那年轻男音时,不由蹙眉,牵着柳半半的步子也快了不少。穿过众仙,柳半半终于看见了刚刚说话的两个人。
一位年迈威仪的老者坐在正位的御座之上,头顶冕冠,身着明黄龙袍,想也知道此人是谁。
另一位年轻的男仙,虽跪在天帝座前,却未折杀身上一丝冷傲,满面淡然。而与他相反,此刻天帝本该威严祥和的脸上,却被气的青筋暴起,嘴唇抽动。
坐在天帝旁边的王母眼见情势不对,再这样僵持下去可就不是一个菡萏仙子的问题了,非点搭进去另一个不可,忙对暴跳如雷的天帝加以安抚道:“你先莫气,这种事情本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明的。自古这仙家****最是令你我头疼,只不过以往都是仙人相恋,这仙妖相恋着实离谱了些。可正因如此,咱们才应更为慎重,莫要让众仙觉得咱们独断专行。”
王母话音刚落,天帝还没来得及反驳她,就被身旁的仙官提醒,风瀮到了。
天帝忙站起身来,就听一旁的王母突然轻咳了几声,才恍若想起什么一般,又安稳的坐了回去。
风瀮带着柳半半在天帝座前站定,微微颔首道:“祁天未央庐,散修风瀮参见天帝、王母。”
“咳咳,免礼!”天帝不由欠了欠身子,面上有些不自然。
一旁的男子一见风瀮,立时眼中精光大绽。脸上早没了刚刚高傲的神情,忙冲上前抱住风瀮的一条腿苦着脸央求道:“瀮尊,你一定要救救菡萏啊!”
柳半半看的目瞪口呆,男子变脸速度之快真是前所未见。刚刚还是宁死不屈的硬汉,下一刻却成了找人求救的狗熊,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可显然众仙家好像早已习惯男子的行为,不禁没人上前阻止,反而上前来替他一同求情,以南极仙翁为首,对着风瀮道:“磬歆真君委实有些可怜,这菡萏爱上妖界中人,他这个做哥哥的也实属不易,瀮尊就帮忙向天帝求个情吧。”
众仙家见南极仙翁开口,便也一同附和道:“就是就是,帮着给求个情吧。”
紫薇星君更是走到风瀮旁边,用胳膊拐了拐风瀮道:“我们也帮着说不上什么话,瀮尊您的面子大,就帮忙说说看吧!”
柳半半立时就明了了,原来这个抓着他们先生一条腿的人就是磬歆殿的主人啊!可是这一众仙家当着天帝的面,这样央求她家先生求情,真的没问题吗?
风瀮看了看脚下的磬歆真君,又看了看御座上面色有些难看的天帝,声音冷冷地道:“身为天界中人,私下与妖魔勾结,罪责难恕。应诛仙台上降仙级,剔仙骨,贬为凡人。此例没得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