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震见影儿不安分地爬着,便索性将她抱起,放在自己腿上,然后继续喝着酒。
爹爹是个有着雄才大略的人,本可以做一番事业,此刻却只能借酒消愁。影儿心里不忍,伸出小手,按住酒杯,娇柔地说道:
“爹爹,我们离开这里吧?”
离开这里?陆震诧异地看着女儿,在那双清灵的眼眸中并没有一丝的任性,反而有令人难解的心疼。
是的,是心疼。影儿醒来之后到现在看到的是,爹娘在宗家的权威面前的无可奈何,在宗家多番打压之下的抑郁不得志,是族规压制之下的身不由己。每每看到爹娘脸上苦涩的表情,她更多的是心疼。
“影儿,你真的想要离开么?”陆震的眼中现出一丝迷茫。影儿还小,所以并不知道离开意味着什么。但,他却一清二楚。陆氏子孙从一出生开始,便都是家族的财产。所以,没有人可以擅自脱离家族。而他能做到的“离开”,只有两种形式:死亡和放逐。当然,现在还有另一条路——
“爹爹,我们离开这里,去北方吧。不是为了宗家的任命,也不是为了家族的命运。影儿只是希望能够去一个地方,能和爹爹娘亲无拘无束地活着。不管以后会有多少艰辛,都有影儿和娘亲陪着爹爹。”影儿何其聪慧,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一段时日了,对于这个世界的规则她也能知道了一些。但是,她相信,与其在京城活在宗家的阴影之下,倒不如在那条布满荆棘的路上奋然前进。
陆震陷入了沉思。说实话,他心里是渴望去北方的,一头猛虎养在笼子里,即便没有饥寒之苦,也不会快乐的。因为他的心,属于那片广阔的天地。
“好。”陆震手一扬,将手中的酒杯摔得细碎。有了女儿的支持,他突然生出了无穷的勇气。
“好一幅父慈女爱的画面!”缪氏站在长廊之上,冷冷地看着陆震父女。眼中的寒意,几欲将陆震刺穿。她不愿夫君去北疆身陷险境,不愿女儿受那饥寒交迫之苦,这有什么错?
陆震是个果决之人,决定了的事不轻易更改。但是,缪氏可以说是陆震唯二的软肋,她这样的注视,终于还是让陆震的决心开始松动。然而,接下来,影儿的一句话,却让这对夫妻定下了前往北疆的决心。
影儿爬下爹爹的怀抱,走到缪氏身旁,扯着娘亲的衣角,仰头说道:“娘亲,影儿希望,自己的爹爹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这么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出自影儿的口,却带给了缪氏不一样的触动。她可以不在乎陆震是权势滔天,或者只是家族旁支的闲散之人,甚至陆震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奴隶,她也愿意追随他身旁。
但是,作为妻子,她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夫君在女儿心里留下窝囊的形象?作为母亲,她又怎么忍心,给女儿一个一事无成、饱受家族欺凌却不知反抗的爹爹?就算,夫君不介意成为一个窝囊的父亲,女儿不介意有一个窝囊的爹爹,那么她呢?她怎么忍心?
“我不管了,你们父女俩自己看着办吧!”缪氏板着脸,转身走了。听到身后那对父女欢庆的笑声,她也不争气地露出了笑容——谁让他们也是她的死穴呢?
过了几日,元老会要召开一个会议,再次商议派谁去北方。那日,陆震特意起了个早,打算在会前找机会说服陆秦老爷子,派自己前去。但是,没想到陆老爷子竟起的比他还要早。
“老爷,宗家老爷子来了!”
“谁来了?”陆震正在更衣,听到管家的通传,以为自己听错了。
“宗家族长,您的大伯父,正在客厅等着呢。”管家特意强调了一遍。
正在打理夫君衣襟的缪氏忽然扑哧笑了:“看来,有人比你还要着急呢!”
想去北方的人,元老们认为没有那个才能;而认为有这个才能的,又都不想去。真是有些滑稽了!
陆秦这一来,陆震偏偏就不急了,安心让妻子打理自己:“老爷子看来也是无计可施了,哈哈!”
夫妻俩这边从容地打理好之后,才去了前厅。几人寒暄了一番,便开始进入正题。
“四侄儿,这些年你一直当着闲差,当真是委屈了你这一身本事。如今,陆渐身死,总管一职虚悬。虽然凶险,却也是个天大的机遇。只要你愿意前往,有什么要求,伯父一定满足!”
“伯父,我家中妻弱女幼,实在不敢轻身犯险。若是在北方有个万一,这孤儿寡母该靠什么过活?”陆震也不硬碰硬,打起了感情牌。
“这个……”家中能够让元老们满意的人,每一个愿意前往北方,陆秦实在无人可派,这才只能来求陆震。说实话,以陆震的才智武功,也确实是首选之材,“四侄儿,家中妻女之事固然是要事一桩;但,如今陆家北方基业尽毁,也是族中的大事。四侄儿也是陆氏子孙,为家族分忧,也是分内之事啊。”
“大伯父,这话可有些差了。我夫君这些年来,守着一个闲差,既无财,也无势,更没什么人才帮衬着,拿什么去北方重建家族基业?”为陆家分忧,可不只是陆震一个人的事。缪氏本来意在抬杠,听陆秦的话倒真有些愤愤不平起来了。
陆秦也知道他们夫妻二人心里有怨气,但眼下最要紧的是让陆震愿意去北方:“侄媳的这些忧虑,大可不必。这次四侄儿前往北方,接任总管一职,北方财权、事权便尽在侄儿一人之手。”
“北方现在不就一个空壳子?这重建的的钱财,该不会是要自筹吧?”缪氏不依不饶地问道。
既然涉及到了钱财这样的具体事务之上,想必对方也已经开始松动了。陆秦说道:“钱财不必担心,宗家这边可以拨十万两银子给你们。”
“哈哈!”陆震忽然大笑起来,“大伯父,你这是存心欺我啊!”
陆秦老脸微微泛红,问道:“那你要多少?”谈起生意,他固然是一把好手。可陆震也不是好糊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