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潜还清晰记得琳琳两眼陡然发直，向后仰倒过去的样子。
虽然早已看过林枝发过来的琳琳照片，但如此看到完全一样的真人在眼前时，陆潜仍然感到一阵恍惚，和后背禁不住犯起的凉意。
他猛然抬头看向林枝的父亲，正撞上林枝父亲看着他的目光，陆潜敏锐察觉到那目光中如刀片一般一闪而过的寒气。
林枝的父亲却把目光转向了正在地上活跃的琳琳，轻喝一声：“琳琳！”
琳琳像被电击一样陡然立在当地，王阿姨一把搂在了怀里。
琳琳望向自己父亲的眼睛充满了畏惧。
王阿姨终于把琳琳安置到了餐桌旁的椅子上，感叹：“林先生，这小精灵还是只有你管得住啊！”
林枝的父亲呵呵笑笑，到主位坐下，招呼陆潜道：“你们也来坐吧！”
陆潜看到林枝到了自己父亲下首第二个位子坐下，样子极是拘束，心内讶然，也上前寻了个椅子坐下。琳琳坐下后就非常安静了，一手抓筷，一手抓勺，低着头很小动作地把筷勺碰来碰去。
陆潜看到，林父下首两个座位都空着，似乎林家的座位安排也颇有规矩。那么林枝坐在下首右二位，琳琳坐在下首左二位。估摸下首右一位该是林母的座位，那么下首左一位又是留给谁的？
正想间，这家里的男主人忽然伸伸筷子指指身旁的座位，道：“陆潜来，坐这里！”
陆潜恍然，暗道自己真是和刘尚澜一起久了，也变得细枝末节，疑神疑鬼起来。那座位可能原本就是留给客人的，忙谦让道：“不了，我坐这里就好！”
林父笑笑，又说了声：“来！”
陆潜听到不禁一懔，这温和的一声中颇多威严，竟令人觉得难以违抗，陆潜想想却之不恭，也便拿了碗筷移步到林父右边。
王阿姨也坐了末位，五人就此开始吃饭，碗筷碰撞之声相闻，连琳琳也不言语。
陆潜对于林父的不怒自威颇感惊奇。他的生活经历除了学校便只是成人礼，从未见过社会上诸多历练人物，林父的厚重沉稳让他印象深刻。
陆潜在盘算林父大概会问些什么。他虽然没有造访过女同学的家长，但电视上看过的却不少，明白这种场合大概会被林父问及祖宗几代，父亲做什么，母亲做什么，家里几个孩子，住哪里，学习成绩如何，未来有着怎样的宏大志向等等……
他已经开始准备腹稿。论家境来说，现在看来他与林枝是有些差距的，但仍要考虑如何回答得不卑不亢。自己的老爸虽然长年难得见上一面，但陆潜依然不想堕了他的脸面。
然而林家的餐桌上，就这样静静地吃着饭，林父并没有说一句话。
安静地让陆潜觉得自己每咽一下都会被人听到，不免喉咙越发细了，让嘴里的食物下肚竟成了一件颇为困难的事情。
陆潜实在忍不住，主动开口打破沉默道：“伯父，听说您在S市工作？”
林父笑笑，淡淡说：“近段时间是在那里。”便又停了口。
陆潜转头看看琳琳，又问：“听说……您是武器方面的专家？”
自从陆潜走进屋里，琳琳从未抬头看过他一眼，这时正专心致致地摆弄眼前那一小碗鸡蛋羹。
林父自然察觉了陆潜看向琳琳的眼神，也看了琳琳一眼，嘴角笑了一下，摇头问：“你从哪里听说的？”
陆潜顿了顿，直接答道：“琳琳告诉我的！”说完紧盯了林父的眼睛，不想放过一丝信息。
林枝颇惊奇地抬眼看了陆潜一眼，她显然感到奇怪：琳琳什么时候有机会和陆潜说过话？
林父却只是哦了一声，应道：“我的方向比较杂，如果按照目前学界的分类，主要方向大概要叫做生物医学工程。”
陆潜看着林父，对这个词汇颇为陌生。
林父倒似乎并不吝啬多谈两句，又说：“细分下来，大概包括生理、影像、生物机械、生物分子、基因芯片之类的内容，不能说与武器无关，但那算不得重点。”说完看向陆潜。
陆潜的眼中更是显出一团混沌，这些名词对他来说和刚才那个什么工程一样遥远，只是大概明白了，林枝父亲似乎是从事医学研究的，这不免让他想起母亲正在患重病的焦林。
林父却笑眯眯意味深长地对陆潜说：“这些都是很有意思的内容，尤其是你们这样的人，对这方面应该更感兴趣。”
这话让陆潜心下一惊，眼神慌乱了下。
“……你们这样的人……”
陆潜大概可以断定，林父是知道他的身份的！
是啊，他当然应该知道，自己的小女儿被安排参加了成人礼，他这个作父亲的自然应该与IGM有关系。那么，他是IGM的人吗？
陆潜看向林父，猜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或许也是I类？还是X……
林枝却笑盈盈说：“爸爸，陆潜在这方面也很有天赋，这次考试中他使用了你前些日子告诉我的分子式，我会用是因为你告诉我的，但他竟然也会用呢，学校的老师都感到非常惊奇！”
陆潜一怔，没想到自己在老师那里已经有了这样的声誉。
他甚至不知道是哪道题靠抄林枝的答案，混了这么个名声。同时暗自庆幸没有所有题目都抄林枝的，大概也碰巧没有把那道题的答案传给自己的那些难兄难弟们，不然那什么神奇的分子式可要遍地开花了。
但他相信，因为这件事，老师们一定已经在心里把他列做了重点作弊嫌疑人来对待了。只是这个林枝，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装，怎么会一直坚信他的学习成绩是真实的呢……
林父看着陆潜点点头，说：“我这次会多留几天，我在A市有一个实验室，你有兴趣来帮我参与下吗？”
陆潜一愣。
林父这一邀请未免让人觉得奇怪，陆潜难以判断其中含意何在。
看了看林父的眼睛，见并没有玩笑的成份，陆潜笑道：“我只是个高中学生，能帮伯父做些什么啊……您那是个医学实验室吗？”
林父微笑点头：“算是吧。你自然有你的用处，我希望你可以来。”
陆潜目不转睛看着林父，吸了口气，抛出一个问题：“这是命令呢，还是邀请……”
陆潜此问自然是想知道更多的内容。目前看来，林父与他是同住A市的，那么也许便同属十九局三区，依林父这样的年纪，是否在IGM中，正是他的上级呢……
成人礼之后，他们便被匆忙安排回家，对于IGM的体制，管理方式尚未有任何了解。如果林父真的是IGM的人，陆潜不免想到，也许自己正在与一个以后的上级一起吃饭。
是与不是呢？陆潜看着林父，等待他的回答，等待其中的蛛丝马迹。如果林父也愿意透露一点的话。
林父迎着陆潜的目光，并不移开，微笑道：“我又不是你的直接上级，怎么说得上命令呢？这只是个邀请而己。”
陆潜又盯着林父的眼球看了半晌，点点头，低头夹菜填到了嘴里。
林枝奇怪地左右看看陆潜和自己父亲，转向陆潜嗔道：“怎么这样！我要求过无数次爸爸都不允许我去，为什么就可以让你去？！”接着对林父说，“他只是能写出一个分子式而己，不至于吧……”
陆潜愣一下，才知道这原来还是一个很大的殊遇。
他抬起头来，应景地向林枝咧嘴笑了下。
当然，他仍然尚未回复林父，自己要不要接受这个邀请，明天去不去他的那个实验室。
如果林枝也从没去过他的实验室，能否理解成林父其实在有些事情上是对林枝隐瞒着的？
从林家整体的情况来看，这个家庭基本符合一个正常家庭的状况。那位王阿姨怎么看也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也就是说，他陆潜在目前的这顿晚餐餐桌上，应该不会遇到太特别的情况，比如，一些危险。
但如果去了林父的那个实验室，也许便是另外一种状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