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打个招呼，拄着拐杖出来上厕所的梁宥希叫住他，“你在这里干嘛？怎么不进去？”
顾清西没回头，只是静静站着，一双认真到痴迷的眼眸穿越了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看向尽头。
梁宥希用手肘碰他一下，睨眼看他，“你在看什么？”
顾清西依然没答话，轻吁口气。
梁宥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莫浅烟？”
“嗯。”顾清西轻轻吐出一个字。
“她回来了？”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梁宥希眯着眼将尽头的那人看了个仔仔细细，她蹲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可是刚才看过去的一瞬间梁宥希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莫浅烟。一是因为没有人再会让顾清西有这么痴迷到狂热的目光，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二是莫浅烟强大的气场远远地他便嗅到了，不是强势的存在，却像是空气一般时时刻刻萦绕在你身旁，看似毫无威胁和羸弱，却是轻柔的如同微风吹来，就像是现在，她蹲在一点也不起眼的角落，周围嘈杂的喧嚣盖过了整个空气，每个人都像是浮在空中急不可待，但是只有她，安安静静，不声不响，像是走丢的小猫一样窝在那里，让人看了一眼便深深记住。
“嗯。”
“你见过了？”看他这样平静的反应，想必是早就知道了。
沉默良久，顾清西缓声道，“嗯。”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梁宥希对顾清西如此平淡的反应十分不满。他失恋的那段日子自己一直陪在他身边，那段难捱的日子只有他们互相作伴，现在顾清西却没告诉自己莫浅烟回来了，好像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心里莫名有股酸酸的滋味。
“告诉你干嘛？”顾清西终于回过头，斜着眼看他。
梁宥希侧着头一想，也是，告诉自己又有什么用。可是，这么大的事情自己能不知道呢？当初莫浅烟走的那么决绝，现在不知又为什么回来。
只是他希望，顾清西别再陷进去，别再为她折腾自己，别再为她颠覆整个世界。
“拿着吧。”顾清西将手中的大包小包全部移交到梁宥希手上。
看着这一大堆的零食，梁宥希心里有些洋洋得意，顾清西还是没忘了他的。兄弟就是不一样啊。
看顾清西长腿一迈，梁宥希顿感大事不妙，“喂，我要上厕所，你不能走。”
“你的意思是我替你上？”顾清西斜着眼挑着漂亮的丹凤眼调戏他。
“我的意思是你让我一个拄拐的瘸子拿着这么多东西怎么去啊？”梁宥希愤愤不平地低声吼道。
“那你可以选择就地解决。”
“你！”梁宥希咬牙切齿道，只好叫住路过的漂亮小护士。
走到长廊尽头。这十几米漫长的像是走过一生的路，之前明明下定决心不再想她，不再见她，不再和她有任何牵连，可是在看到她精神恍惚的一瞬间还是心软的像是一滩水，恨不得上前去直接抱住她。
若是以前他肯定是会这样做的，只是现在，他已经少了很多冲动的欲望。
顾清西站在她面前定定看着她。
莫浅烟抬头盯着窗台的一盆花愣神，神色似迷离飘忽，又似凝神思远。
她不敢相信自己间接害了萧茜，她从未想过去加害任何人。在她的世界里，只有是非黑白，只有善恶美丑，没有中间地带而言。而现在她就处在这灰色地带，难以置信一向崇尚善行的她竟然因为自己的任性私欲害到不相关的人。如果当时她知道萧茜怀了孕，态度肯定不会那么强硬，但或许对父亲的失望也更大。内心里惶惶不安，生怕父亲不要她了，生怕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所以紧紧抓住不肯放手，不肯让父亲追求他自己的幸福。忽然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人。
“叮”一声，莫浅烟跳到现实中，打开微波炉，端出小碗，微微有些烫手，差点一下没拿住，只好放在桌上，吹吹手，又小心翼翼捧住碗底突出的边沿。
转身的一瞬间忽然看到顾清西微微一愕，随即反应过来，朝他笑了笑，有些惨淡的脸色笑的很是勉强。
拿着饭盒走向他，与他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顾清西忽然叫住她，“浅浅。”
看她愁云满面，顾清西心头有种微弱的酸涩压得无法呼吸。看她现在的样子，经历了丧父之痛的她心里一定不好受，他知道父亲在她心中是最神圣最不可替代的存在。她那样无私给予别人温暖和微笑的一个，其实是最渴望温暖的。
莫浅烟随即停下了脚步，侧头看过去。
“你···”只是想要叫住她，只是不想要她再次与自己擦身而过，其实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不想让她走，好像怕沙子从指缝间流逝，所以慌张的拼命用手抓紧。
倒是莫浅烟仿佛看穿了他的纠结与不知所措，先挑起了话题，面容平静，淡淡一笑，“你来医院干嘛？”
“哦，梁宥希受伤了，我来看看他。”没想过莫浅烟会为他这样解围，顾清西有些局促，说的啃啃巴巴。
“哦，我妈妈还在病房中等着我，我先过去了。”好似刚才那句问话并非真的在关心他为什么来医院，只是客客气气的打个招呼罢了，只是找个理由好离开罢了。
“我来帮你端吧。”
“不用了。”莫浅烟还是淡淡一笑，声音像是漂浮在空中的羽毛一般轻柔。
“还是我来吧。”这次没等莫浅烟拒绝，顾清西就抢过了小碗，第一反应是真的好烫啊，皱了一下眉，不过强忍着，控制着面部表情装作很轻松。
莫浅烟此刻的心思并不在顾清西身上，也没注意他的表情，脑子里一直盘旋着萧茜的那句话：是你杀死了我的孩子。
强压抑着自己内心的痛苦，不想一会儿还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悲伤模样面对姐姐和妈妈。
到了门口，莫浅烟接过小碗，“谢谢你。”
一丝伤感而无奈的笑痕浮在她的嘴角。
明显的不想要让他进去，含蓄的抗拒。
顾清西没说话，久久伫立在门口，没有离开的打算。
莫浅烟也傻傻站着，不好意思转身离开，低着头盯着地面看。
许久之后，久到莫浅烟以为过了一百年。
顾清西嘴角微微一弯，轻轻摸摸她的头，温柔到无可救药的说：“我一直都在。”
刹那间，眼泪夺眶而出。
很想冲到他怀里，对他坦白一切。可是她不能，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是原来的莫浅烟。而他，即使还是原来的那个顾清西，他们也没办法回到过去了。
前方的一切都是未知数。她没理由让顾清西跟着她一起去冒险。
人生无常，命运捉摸。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会和顾清西分离。自从遇见他的那一刻起，没有想过他会离开或者是自己会离开，没有想过如果他不在了该怎么办，好像一开始就习惯了他的存在，像是空气，像是阳光，无处不在，渗透进她生命的每个缝隙。
离开之后，曾觉得这人生黑暗无边，曾觉得每时每刻都要窒息而死。那时候，总会有种无力的感觉，那时候，多么想打个电话告诉他，多么想听一听他的声音，哪怕是听他叫一声她的名字也好，可是她不能，她知道越是这样越会贪心的想要更多。
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一个人陷入如此狂热痴迷的地步。
那段时间一直在硬撑，还好姐姐和妈妈回来了。
直到现在她知道自己也不敢直勾勾的注视顾清西的眼睛，生怕看久了会沉沦其中，生怕会忍不住回到他身边。
只是简短的一句话，只是一个眼神，只是一抹微笑。
但因为这个人是顾清西，是她心心念着的西西，所以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迸发。
这一刻，她浑身无力，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冲破心里那道魔障，终究还是定定站在那里，不敢抬头看他。
只是一句我会一直在，胜过千言万语，胜过甜言蜜语。
其实对她而言，这已经够了。
她不会奢求太多。
“谢谢你。”莫浅烟长睫半垂，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努力吸着鼻子憋住眼泪，小声呢喃着。
是真的想要谢谢他。
谢谢他没有憎恨她，没有责怪她的不告而别，没有追问她的去向。
谢谢他不打扰她的生活，谢谢他在背后默默看着她。
谢谢他如此纵容她。
可是这么好的他，她如何舍得放手。
顾清西毫不犹豫握上她的手，背着光，他的目光显得幽远深测。
他宽厚的手掌将满满的温暖传递给她冰凉的手心，传到心底，“进去吧。”
没有犹豫，下一秒转身离开了走廊。
他知道她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她不愿意说，他也不会逼她，会等到她愿意为止。
只是想要看到她盛开的灿烂笑颜和娴静温柔的气质，而不是现在这样魂不守舍的狼狈模样。
莫浅烟回去将粥端给母亲，想了片刻，还是转身跑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