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办公室，心里却一直难以平静。窗外阳光明媚，天空是透明的蓝色，淡淡的白云暖融融地躺在天际。这一刻，我站在比这个城市绝大多数人都更靠近阳光的地方，并没有感觉到多余的温暖。我的电话铃声响起，是文哲打过来的。“文哲，有事？”“天乔，我……你出来当面说吧。我就在你公司楼下的星巴克。”他的声音经过掩饰，还是听得出焦虑。
我心里一沉，以他的性格，应该已经在楼下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拨通了我的电话。我赶忙乘电梯下楼，大楼一层左侧就是星巴克，我看到他一个人陷在沙发里垂着头一动也不动。
我上前拍起他：“什么急事啊？找到这里来了。”他抬起头，满脸绝望，整个人蔫得像寒霜刚打过的白菜。我一看他这副模样，心想出大事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文哲？”“天乔，我……我被骗了。”“被谁骗了，骗了什么？慢慢说。”他支支吾吾半天，才把真相说清楚。原来他被酒吧认识的人忽悠成了私募众筹的投资人，支出了500万元投资了某私募网站的十几个项目。不想网站创办人卷款潜逃，他和其他被忽悠的投资人全都血本无归。听得我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指责：“你好歹还有我这个做投资的朋友，怎么就不问问我呢。报警了没？”“警察已经立案了。不过……听说已经逃到国外去了，这案要结可就不是一个月两个月的事了，再说，再说到时候能追回来多少钱款都是未知了。”他边说边叹气。
“这500万怎么来的？你……”我突然明白过来，事情不仅仅是损失500万这么简单。“这500万里面，200万是我的积蓄，100万是公司账上的。最棘手的是另外200万，是客户的广告款，下周就要上广告了，广告资源的购买至少需要160万元。天乔，公司现在账上没有现金了，我银行卡里也只有50万，还差110万，这么短的时间，就算卖房子也来不及了啊。”
“你现在胆子够大的，客户的钱都敢动了，一出手就是500万，到底什么样的人能把你忽悠成这样？”我完全没想到文哲会做出这种事情。我们认识15年了，他虽然好玩，但从来不做很出格的事情，更不会做可能违法的事情。
“我就是轻信了人，我看现在众筹这么火，而且他们网站很正规的，办公室又在高档的写字楼里，完全不像是骗子公司。哎，现在我也是没辙了，天乔你先借我些钱把这窟窿补上吧。我已经把闵行的那套房挂牌了，以现在的行情应该很快能卖出去，到时候再还你。”
“卖什么房，至于嘛。钱的事情我帮你解决。我还是不明白，你好歹也是高学历高智商，怎么就被骗得团团转呢？ ”我心里暗想，十有八九是栽在女人手上，这次跟头栽大了。他神情缓和了些，只是一个劲地叹气。
Crystal提议去万寿路新开的红唇酒吧喝酒。我也想借酒放松一下今天烦乱的心情，于是满口答应。
“你的车太保守了，不适合出现在那里，坐我的车吧。”Crystal故作神秘地坚持要我坐她的车，我坐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任她带着我穿越上海的夜色。“Sean，到了。”我竟然睡着了。我睁开眼睛，看到Crystal嘴唇涂了艳红的唇彩，双眼也重新刷过睫毛液，在霓虹闪烁下美艳动人。她“扑哧”一笑，递给我一管东西：“别光看，你也画上。”我接过来一看，是一管红色的唇彩。我哭笑不得，满脸疑惑地望着她。“这里是红唇酒吧，顾名思义每一个进场的客人都必须涂抹上红色的唇彩，男性也不例外哦。”她调皮地看着我。我望向右前方的酒吧，屋顶的霓虹灯拼成一张火红的嘴唇，墙壁全部粉刷成桃红色，一直延伸到街面的人行道上，门口还真有女孩往男孩嘴上抹着什么。
“没跟你开玩笑吧，这间酒吧是苏州河边的一位画家经营的，听说里面到处都有他绘画的各种嘴唇作品，连酒杯上都有。来吧，我帮你画。”Crystal不知什么时候窜到我身边，拉住我右手的胳膊，嬉笑着举起了唇彩。或许是夜色的氤氲，或许是Crystal顾盼生情的眼神，我并没有拒绝。Crystal左手扶着我右手的肩膀，右手举着唇彩触碰到了我的嘴唇，我能感觉到一丝冰凉。她很轻柔、缓慢地来回涂抹，眼神专注地盯着我的嘴唇。她的呼吸带着清香，拂过我的脸颊，身上的Chanel香水味从她雪白的脖颈耳际间飘出，荡漾在我们两人之间不到一公分的空间。
“哇，原来男人画唇彩好美。”Crystal半是赞叹半是调侃。我不自然地抿着嘴，和她并肩走进酒吧。红唇酒吧里女性客人居多，一个男性客户从身边走过，我们望着彼此的嘴唇，相视而笑。就当作一个有意思的游戏吧，我放下心里的负担，和Crystal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墙壁上有数不清的小嘴唇浮雕，汇聚成一张占据一整面墙的大红唇。我们都点了果汁鸡尾酒，酒杯边沿果然设计成抿开的嘴唇形状。除了嘴唇这个主题，这里和普通的酒吧没有太大的不同，但年轻人就是追求新鲜有趣的事情，一点点的不同已经足够刺激他们灵敏的感官。
说来也奇怪，在新奇的环境下，会让人不知不觉喝更多的酒。“Sean，喜欢你的女孩子做过什么样事情最让你刻骨铭心？”Crystal喝了3大杯20度的鸡尾酒，表情有些朦胧了，借着酒精作用大胆地问我。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话题总离不开爱情。在这个粉红的酒吧里，谈论爱情似乎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我突然明白她今天来这里的意图。
“记不清了吧，喜欢我的女孩子很少。”我今天并没有敞开心扉畅谈的心情，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喝上几杯酒。我小心翼翼地回避她的问题。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她这句话脱口而出，马上觉得问了个很傻的问题，连忙又补充说：“比如哪一类的女演员你更欣赏呢？”“崔智友或者汤唯。”我脑子首先浮现的是李文贞的侧脸，有着聪明而又感性的气质。能够关联起来的明星，大概就是韩国的崔智友或者汤唯吧。
“你……喜欢聪明、美丽又任性的女孩。对不对？”Crystal指着我笑着说，她已经酒意微醺，双眼一张一合，美丽而脆弱，任何男人看了都会怦然心动。我担心她喝醉了，说出一些让人难堪的话，忙阻止她继续喝。她顺从地往后窝在柔软的座位里，眯着眼睛望着我。我买了单，用打车软件叫了辆的士。几分钟后出租车司机告知到了酒吧门口。
Crystal自己走出酒吧，和我并排坐在后座。我看了下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整。路上没有多少行人和汽车，出租车一路飞快地开往市区。Crystal困意涌上，渐渐睡着了，身体往我这边倾倒，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先送她回家。下车的时候她已经略微清醒，面带歉意向我笑笑。“你可以自己上去吗？”我问。“没事，你也赶紧回家吧。”她转身走向小区，刚走出两步，突然转身给了我一个拥抱，我还没反应过来，胸前衬衣已经被她的嘴唇亲上了一个火红的印子。我愣愣地站着，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好在Crystal很快就抽身离开，背对着我大声地说：“Sean，谢谢你。”我看着她上了电梯，看到她的房间亮了灯，才转身离去。夜很静很静，我听到自己急促的脚步声。
在王曼的坚持下，估值谈判就在她的办公室进行。房间很小，理性之声一共有4名创始人有资格参加会谈。加上我和Crystal，6个人把房间挤得满满的。在这种老式的阁楼里，这次会谈更像一次朋友聚会，但我心里很清楚，接下来的谈判是冷血而残酷的。Crystal向王曼和其他4名创始人讲解财务报表，一针见血地指出里面的致命痛点。大家都表情凝重，一言不发。他们和王曼一样，都是喜好文化传播的年轻人，一毕业就在这里坚持他们的梦想，涉世未深，对商业游戏知之甚少。这个项目内部评估的底线是是1500万，也就是说我们投资1000万，将占有40%的股份。而我心里标的，是要压到1200万，投资800万，占有40%的股份。如果能够达到我的期望，这意味着能给公司省下200万元。
谈判的最大秘诀，就是不要让对手看穿你的底牌，同时要降低对手的心理期望。以目前理性之声的财务状况，任何一笔钱都无疑是雪中送炭。几个月前的对理性之声的伏击，使得谈判的天平早早就已经向我们这边倾斜。“你们也知道，现在互联网的泡沫很厉害，很多投资公司都被拖垮了。像理性之声这样的项目，既没有现金流，短期又没有很好的盈利模式，获得投资的难度就更大了。”我故意露出为难的表情，扫视了一圈接着说：“红林创投是一家比较特别的投资公司，我们投资一家公司的判断依据，不是能够盈利最大化，而是能够社会影响最大化。我们寻找的是能够影响社会，改变世界的团队和项目。不久将要举办的中国大学生创业大赛也是出于这样的目的，去扶持有潜力的大学生团队。我们尽最大的努力支持他们的梦想。”我注意到王曼在微微点着头，其他人的脸色也变得缓和，我知道自己的攻心计奏效了。“理性之声有着很好的远景，也有一支非常优秀的团队，我们希望能够和你们一起携手做更多能够改变社会的事情。所以我们决定投资800万支持理性之声度过困难时期并进行有效的转型。而相对应的回报要求是占有理性之声40%的股份和4票的决策权。”“也就是说理性之声估值达到1200万。”Crystal补充了一句。
“你说的投票权是指公司事务的决策权力？”王曼似乎对数值并不感兴趣，但对控制权却非常看重。
“对的，虽然红林创投一般都不干涉被投资公司的事务，但在涉及到非常重大的决策时，为了公司运营的风险降低，我们希望能够更加谨慎周全，股东会投票是个相对主流的方式。你同样持有40%的股份，所以也有4票投票权。其他创始人各持有5%的股份，各有半票的投票权。”
我想王曼心里明白拆分投票权意味着她很有可能失去对这家公司未来的控制，如果红林资本和其他4位创始人联合，她将失去公司重大决策的话语权。而经过上一次的离职风波，她和创始人之间的裂痕已经产生，她是否有能力得到他们无条件的支持是个未知数。王曼皱着眉头，内心似乎做着痛苦的挣扎，表情看起来很痛苦。我不愿看到她眼里的哀伤，故意躲避她的目光。其他4位创始人却是面露喜色。如果王曼答应这一条款，意味着他们将成为日后双方争夺控制权时必须拉拢的香饽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