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悬崖上的生死搏斗
猴子即加正在树上荡秋千,忽然听到山林里有人的喊声,即加循着声音跟了过去。
只见两人一前一后厮跟着上山。
走在前面的人长着一双鹰眼,两颊有刀刻般的棱角,黝黑的手臂上青筋暴起,走路一阵风。一看就知是一个强悍的汉子。
后面的人个头有1米78,背稍稍有些驼,身板厚实。长着一双斗鸡眼。
前面的人背一个不大的背包。右肩挎一个长长的黑色园皮筒。
即加一路跟着,仔细打量,猜测着这神秘的园皮筒里藏着什么东西?
走在后面的人背一卷厚厚的行李和一个大背包,背包上压着一小袋大米。
碰到一道石坎,前面的人轻捷越过,后面的人笨拙地爬呀爬,老是要滑下来,大声喊:“鸺子哥,拉我一把。”
鸺子哥回头扫了一眼,撇撇嘴说:“囤,你就不长眼睛。你没看见右边有棵树?”
囤过去拽着一棵小树的树枝,两脚蹬呀蹬的,果然上来了。呼哧呼哧地喘气。
鸺子哥说:“囤,你除了能装粮食,还能做啥?”
囤嘿嘿嘿地笑。
树上的猴子即加故意挑逗下面的两个人。他采了一些松果,噼里啪啦向下砸。
松果砸到两人头上,两人抬头看到了猴子即加。
囤在地上捡了些石块,用力朝猴子投去。两边开始了对打。
猴子即加站得高,又灵巧。笨手笨脚的囤打不过即加,头上挨了好多下,气得嗷嗷大叫。
鸺子哥训斥囤:“跟你说过一百遍了,不准高声,你咋就不听?”
囤用手揉着自己的头,指着即加说:“他把我打疼了,喊两声有什么不行?”
鸺子哥说:“你看这里是荒山野岭,谁知哪个山旮旯里藏着人。你这一喊,要是被巡山的人听见了,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即加在树上听得清清楚楚,两个人鬼鬼祟祟,不敢高声,又怕见人,准定不是什么好人。即加寻思,我就是那巡山的人,怎么着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鸺子哥走在前面,囤是个笨人,又背了一堆行李,在树与树之间走得跌跌撞撞。
即加下了树,找了一根藤条,挽个圈。跟在囤的后面,把藤圈投出去,套住囤的脚,用力一扯,囤噗的摔个嘴啃泥。
囤朝即加扔石头,即加轻巧地躲开。
囤爬起来再走时,即加再用藤圈去套囤的脚。囤噗地再摔个仰八叉。
仰八叉与嘴啃泥,一个接一个。
囤摔得灰头土脸,干脆躺在地上不起来。鸺子哥急了。
找了根棍子,鸺子哥去追打即加。
鸺子哥身上背着东西,怎么追得上灵巧的猴子即加。两个在树丛间扑来闪去,玩起了捉迷藏。
终于把鸺子哥惹恼了,把身上的东西放下,挺身朝即加猛扑过去。即加早有准备,一闪身钻进一片灌丛里。鸺子哥在灌丛里找来找去,没有见到即加的身影。回头看时,不觉大吃一惊。乖巧的猴子即加正打开黑园皮筒,从中抽出一支枪来。
见到皮筒里这只枪,即加也觉得心惊,想用石头把他砸烂。鸺子哥飞快地扑过来,从即加手里夺走了枪,装上子弹。
鸺子哥不想开枪,因为枪声会惊动巡山人。不过现在也由不得他了。
即加情知不好,钻进树丛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总算知道了,黑皮筒里原来装着一支枪。
继续跟着两人,即加就要冒生命危险。但即加一定要知道,两个拿枪的危险的人究竟要做什么?
即加悄悄地跟在两人后面,观察动静,不再出声。
鸺子哥一再催促囤走快些,囤却越走越慢。
鸺子哥说,“像你这种走法,明天下午也赶不到鹰嘴崖。”
树上的即加听到“鹰嘴崖”三个字,心里已经明白两人是干什么来了。
鹰嘴崖是这一带最有名的危崖,即便是善于爬崖的猴子即加,登上鹰嘴崖也颇费功夫。
鹰嘴崖上住着雄麝金归一家子。
猴子即加曾经攀到鹰嘴崖上探望雄麝金归一家子,金归的太太一脸愁苦相。她的旁边有一只幼麝。
金归的太太悲伤地说:“人类没有止歇地追杀我们。我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整天提心吊胆。我们大麝死了也就算了,可是我们的孩子应当活下去呀”说到这里,金归的太太已经泣不成声。
即加走过去,抱起小麝。他感觉到那个温热的小东西一直在颤抖。他用脸贴着小麝的脸,安慰道:“不要害怕,我们会活下去的,一定会活下去的。总会有办法的。”
现在,巨大的危险来了。即加想到他所说的,总会有办法的。他要为兑现他的承诺不惜代价。
即加仔细地观来察去,最后把目光盯在囤背后的那一小袋米上。心里想着,如果那两人断了粮,就只有打道回府了。一路跟着走,即加琢磨着怎样把那袋米搞到手?
还没有到正午,囤嘟哝说肚子饿了。鸺子哥还想再赶一程路,被囤嘟哝得心烦,只好停下来。
在一块不大的石崖下有一小片空地。两人把杂草清理掉,摆了三块石头准备支锅做饭。
鸺子哥拿着一口锅和可乐空瓶去找泉水。临走时吩咐囤去捡一些干树枝。
隐蔽在树上的猴子即加,敏感地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囤在林子里低头捡柴火,听到旁边悉索响。掉头看时,猴子即加从他侧后走过来。即加一直走到囤的身旁,囤忍不住伸手抓了一把。即加轻轻一跳,躲过了,往前跑。囤扔下手里的柴火,撒腿就追。即加跑得不快,几乎就在囤的腿跟前。即加的尾巴甚至扫到囤的手臂,只差一点就抓到了。有几次好机会都被笨手笨脚的囤错过了。囤被撩拨得心焦火燎,紧追不舍,一直追到林子深处。
追到一片草丛里,忽然不见了猴子即加的身影。囤慢慢走出草丛,擦一把头上的汗,环顾四周,傻了眼。到处都是树,囤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他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怎样走回去。
调虎离山,把囤引开了。猴子即加跑回来拿到了他所想要的那袋米。他把那袋米拖到一个深沟旁,推了下去。
返回来的鸺子哥好不容易找到了囤,两人面面相觑,怎么那袋米会不见了?
毫无办法,鸺子哥只好自己去捡了些柴火以及一大捧水芹菜、鱼腥草之类的野菜。
鸺子哥先把火打着,把一锅水架在火上烧。从囤的背包里拿出2包5袋装的方便面。把水烧开了,拆了三袋方便面放进去,加入一大捧野菜,煮熟了,唤囤来吃。
囤也不怕烫,吃得唏哩呼噜地响。
就在此时,猴子即加爬到他们身旁的那块石崖上,捡了一推小石头,呼啦啦扔了下去。有一块石头打在囤的碗上,碗被打翻了,面条全都撒在地上。
囤急了,直起身来,两脚离地,跳起来,指着崖上的猴子乱骂。
猴子即加乐得手舞足蹈,在石崖上面翻跟头。囤越是骂得凶,即加的跟头越是翻得欢。
鸺子哥又去拿园皮筒,还没待他抽出枪来,机灵的猴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鸺子哥把锅里剩下的面全都给了囤。囤一眨眼就吃完了
鸺子哥说:“囤,收拾东西上路。”
囤没有吃饱,坐着不动。
鸺子哥心里明白,凶凶地骂:“好好一袋米叫你搞丢了。你个瓜子(傻瓜),你算是个什么囤?肚子里装的不是粮食,装了一推大粪!”一边说,一边用柳条抽。
囤被打得怕了,只好跟着鸺子哥上路。
跟在后面的猴子即加心里在琢磨,两个人已经在挨饿了,但没有最后断粮,看样子那个冷面杀手不会轻易放弃。怎样把那些剩余的方便面也拿走?
太阳西沉,两个爬山的人在一个背风的山崖下选了一片平地做宿营地。晚餐同午餐一样,吃个半饥半饱。吃完饭,四周已是夜幕沉沉。空寂的山野寒气袭来。两人铺开行李躺了上去。
两个疲惫不堪的爬山人很快起了鼾声。
一直藏身在树上的即加以为机会来了。
即加下了树,悄没声息地在黑暗中接近两个酣睡中的人。这次他要拿的是鸺子哥的背包,那里面装着两个人剩余的吃食。
夜半,一丝细小的声音把猎人惊醒。老练的鸺子哥随即敏捷地翻身,出枪,照着一团黑影扣动扳机。速度如此之快,整个过程或许只有一秒钟。
也就是在这一秒的时间里,同样机敏的即加纵身跳起。
子弹擦破即加的右臂飞过去。
即加痛苦的失声尖叫。猎人以为,与以往的情形一样,这一次他又得手了。
鸺子哥急忙打开手电过去搜寻。他看到了血迹,但没有看到猴子。血迹不多,也就是没有击中要害。
猴子即加竟然从他的枪口下跑了,鸺子哥气得直跺脚。
待鸺子哥鼾声再起时,即加坐在树上,右臂仍然在淌血。疼痛使他无法抬起右臂,即便是上树,也会感觉到困难。而他面对的这个睡在地上拿枪的人,是个穷凶极恶的歹徒。他机警、敏捷、凶险、狡诈,他身上所有这些禀赋把他引到这条道上来,一条道走到黑,不把那麝香搞到手,他是绝不会罢休的。
人为什么会这样贪婪?即加感到怒不可遏。
还有那杆枪,那是人类制造出来的最坏的一种东西。他唯一的作用就是毁灭生命。处于枪口之下的生命是何等脆弱,即便是最勇猛的动物,也无法与枪抗衡。即加,即加,你有什么办法对付那个极端凶恶的人,以及他手中的枪?
疼痛使即加感觉到自己的脆弱。
但即加决不退让,明天他要和这个拿枪的恶人做拼死一搏。
即加的手长时间在他的“金瓜”上摩挲,最后他拍三下“金瓜”,做出决定,说道,“脑筋转动,马到成功”。
即加把拼搏的地点选在鹰嘴崖的突出部老鹰嘴上。不过这样做必须得到雄麝的配合。
即加连夜出发找到了那只雄麝,他们一起来到老鹰嘴。下面有两条路可以攀上老鹰嘴。一条路直通老鹰嘴,此路险峻万分,只有最老练且勇敢的采药人才敢于登此危崖。另一条路弯弯曲曲,从鹰嘴崖侧面绕过很大一个圈子。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走这条路所费时间超过前一条路数倍。
如果鸺子哥走前一条路线,他攀爬危崖的两手就不得空,无法抽枪射击。
猴子即加和雄麝设下诱饵,要让鸺子哥自己上钩。
第二天清晨,马马虎虎吃过饭,鸺子哥督促着囤赶路。转过一个山梁,一幅奇景赫然映入眼帘。
远处一片绝壁,像一座铁打的雄关,巍然耸立,气势恢弘。在他的上方,一股无可比拟的巨大力量汹汹而来。怒海一般无边无际的黑云,云脚低垂,重重地压在雄关之上,云头高高仰起,直上九霄。乌黑的云头与云脚之间,似有千军万马,扬起漫天沙尘,翻滚着,扑击着,飞扬着,膨胀着,幻化万千。蓄积着巨大能量的黑云与那座傲然挺立的石头孤城猛烈搏击,巨大的场面与那激烈的程度令旁观者惊心动魄。
囤看得心惊,嗫嚅道:“鸺子哥,咱回去吧,崖高得很,上不去呢。”
鸺子哥望着那座高高矗立的石崖,有着刀刻般棱角的脸颊显现出某种生气。
一辈子,鸺子哥都在这危崖险壁上谋生活。这绝壁上有他的期望,有他涉危蹈险的艰难和痛苦,有他历经残忍杀戮后的快意和欢乐。
太阳转到头顶的时候,离鹰嘴崖已经不远了。石崖上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已不见了踪迹。蓝天上飘着一团团黑白相间的云彩。
鸺子哥停下脚步,他的鹰眼从东到西,扫视那山崖。他在为自己选择一条最佳的登山路线。
就在这时,他看到远处一个缓缓移动的身影,那身影一步一步向前,一直走到老鹰嘴的嘴尖上,立定在那里。
鸺子哥像触了电一般,浑身燥热。他把囤按倒在地,一动不动,目不转睛,死死地盯着那身影。
那身影在蓝天映衬下的轮廓,显示他是一只真正的雄麝。这正是即加设下的一个诱饵。
无数次,这雄麝出现在鸺子哥的梦中。而现在,不是梦,这雄麝真实地站在那里,鸺子哥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那雄麝转身向老鹰嘴的另一面走去。
一待雄麝的身影消失,鸺子哥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径直朝老鹰嘴的下方走去。为了争取时间,鸺子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条最为险峻也是最为近捷的路线。聪明的猎人终于被一个更高明的对手套进去了。
抵达崖下,背上背包,把抢斜挎着,鸺子哥即刻开始爬崖。
爬了将近一半,鸺子哥的速度越来越慢。囤仰头向上望,鸺子哥头顶上这片石崖,崖面竟如镜子般光滑。囤内心疑惧,又光又滑又陡又高,除非插上翅膀,否则一定跌下来。
鸺子哥攀爬得十分艰难,然而手脚的动作协调、自如。
终于到了最后关头—老鹰嘴,这是鹰嘴崖突出的一段,约有5米高。
鸺子哥由垂直面爬到一个斜面上。在这个斜面上,鸺子哥不是俯身面朝下,而是仰身面朝上。在这里,鸺子哥在换手的时候,动作一定要快捷,以便使身体的三个支撑点尽快变作四个支撑点。
最后一段,崖面近似于水平,鸺子哥贴着崖面如壁虎一般爬,两臂感到极度困乏。
突然听到囤在下面喊,“鸺子哥,猴子来了。”
一直隐身在石崖一片凸处后面的猴子即加突然现身。
只有在鸺子哥到达鹰嘴崖突出部仰身向上爬时,他才无法抽出一只手举枪射击。这当口,那杆致命的枪成了一个无用的棍子。
应当在什么时候出动,如何动手,所有的行动都是预先计划好的。
鸺子哥低头向下,看到猴子即加一双可怖的眼睛,眼中喷着怒火,嘴巴大张,露出尖利的犬齿,全身毛发竖起。右臂流出的血把右胸染成一片红。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鸺子哥感受到那只追赶他的猴子的汹汹气势。
鸺子哥不知道的是,即加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受了伤的右臂在攀崖时索索发抖,使不上劲。要追上那个带枪的人,必须不顾一切加快速度。
此时,生死决定于速度。
感受到威胁的鸺子哥也在不顾一切的加快速度。必须赶在猴子之前爬到老鹰嘴的上部,那里有一片平地,可以腾出手来将枪口向下扣动扳机。
有几次,受伤的即加在光滑如镜的崖面上几乎跌落下去。但他仍是速度不减。
鸺子哥的左手距老鹰嘴边缘只有一尺距离,眼看就要成功了。忽然,他感到一个重物爬到自己的背上。
猴子即加爬到了鸺子哥的后背,由此开始,情势完全处于即加的掌控之中。反应敏捷的鸺子哥想要用右手去抓背后的猴子即加,一阵巨疼使他骤然间缩回右手。即加来得更快,他在鸺子哥的右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鸺子哥几乎跌下崖去。老练的猎人在巨疼中稳住了情绪。
猴子即加在鸺子哥的身上向下爬。即加温热的嘴贴到鸺子哥的右腿上。只要一口下去,这只腿就会丧失支撑力,鸺子哥就会坠下崖,粉身碎骨。
天啊,这个生性残忍的猎人在感觉到生命即将终结时突然想到了他的两个孩子。可怜的孩子,没有父亲他们怎么活?
猴子即加并没有把牙齿深深地切入鸺子哥的大腿里。他只是用牙齿在腿面上划了几下。
即加是在向鸺子哥发出警告,不要乱动,否则你将不复存在。
即加又爬了上来,他在鸺子哥的肩后用手和牙齿解枪上的带子。
鸺子哥一动不动,听任猴子即加摆弄。
摆弄了好久,那只枪掉下去了。
脑子一直昏昏沉沉的鸺子哥现在倒有些清醒了。完了,他想,打猎的生涯从此结束了。公安部门不允许私人拥有枪支,他私藏的这只枪一旦丢失就无法挽回。
就在他脑子感到清醒的同时,他的后背也感到了轻松。
即加踩着鸺子哥的头爬了上去。他在上面那块平地边沿坐了下来。
双方之间只有一尺多距离,互相对望。
清清楚楚,鸺子哥看到了像人一样深邃的一双眼睛。面色凝重而威严,居高临下,审视着他,像是一个法官。那威严的眼神像是在说,你到这大山里来所做的一切都是犯罪,忏悔吧,你这个罪人。
猴子即加的右臂仍在淌血,即加的神情咄咄逼人。
像法官一样的猴子即加守护着这座大山,只要他在这里,鸺子哥就休想得到他所想要的东西。
在老鹰嘴右边不远处的崖面上有一棵树,鸺子哥过去倚在树上,把背包里的绳子拿出来绑到树上,抓着绳子慢慢下去了。
即加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鸺子哥下到崖底,看着两个下山的人身影消失在森林里。
即加把树上的绳子解下来挽成团,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它甩出去。两天来蓄积在心中的闷气忽然化作吼声冲出喉咙:再也别来了。
群山在呼应:
别来了!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