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外面的天色已漆黑如墨,黑色的天幕沉沉地垂下来,覆上暖尔的心头。师父和萦儿现在一定在焦急地寻找自己,还有薄荷,一直不见自己回转,又该急哭了吧。
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能逃出去?
“逸泠,我手麻得很,可不可以帮我把绳子解开一会。”
逸泠仍是怀抱着剑,一脸冰沉,听见暖尔的话只是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并不作声。
“我不会跑的。你们里外都有人看守着,我自知是跑不了的。”暖尔温柔出声,话语间带着一份真心三分虚假的妥协。
逸泠又默然站立了小片刻,才放下手臂走到暖尔身后,侧弯下身替她解开了绳子。
“谢谢你,逸泠。”
暖尔的手臂是真的麻了,被绑了整整一个下午,忽然被松开的时候,甚至不能动弹,稍稍停顿适应后,暖尔才慢慢将手臂移至身前,不紧不慢地揉着。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伴着一把明朗轻快的声音:“大师兄,我是愁兮,送晚饭过来。”
那声音不似逸泠的寒冰霜冷,竟让暖尔想起了苏流,她抬眸看去,见推门进来的是个不及弱冠的男子,身量尚小,体格瘦弱,满脸天真神色。
“放在桌上吧。”
“是。”那男子放下食盒,转身时看到被解开双臂的暖尔,迟疑道:“大师兄,这,不要紧吗?”
“放心,有我在。”逸泠收了麻绳往桌上一放,打开食盒拿出一碗饭和一双筷子递到暖尔眼前。
暖尔接过,却迟疑着没有吃。
“没有毒,公主放心吃便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暖尔辩解道。她是吃不下,心里满满的,全是想着该如何从这些人手下逃脱。她拨动了几下筷子,发现逸泠仍在看着她,才终于夹起了一口饭,细细慢慢地嚼了嚼,咽下。
吃了饭,才有气力跑啊,这样一想,暖尔不由地多吃了几口。
两人一个坐在桌边,一个坐在稍远的椅子上,默默无言地吃完了饭,待那名叫愁兮的男子收拾了碗筷出去后,暖尔问逸泠道:“你和门外那些人是师兄弟吧,我听那个愁兮刚刚叫你大师兄?”
“公主无须知道这些。”逸泠低沉着声音道。
“我看你们的衣袖上都绣着兰花,是不是你们门派的标志啊?”暖尔像是没听到逸泠的话一般,顾自继续问道:“你们是什么门派?”
“是兰池教吗?”看他冷着面色没有理会,暖尔小心地出声。
逸泠沉下脸,一把拿过桌上的麻绳,向暖尔走过来。暖尔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体,心里却确信了几分,看来真是兰池教没错。
被逸泠硬扯了双臂反扭到身后,她突然颤抖着向前俯下身子,口中泄出呻吟声。
“唔…好痛。”
“你怎么了?”逸泠忙放开了暖尔的手臂,语气关切和慌乱地问道,一脸焦急之色。
暖尔自是不会注意到逸泠不同寻常的关心和满脸的慌张神色,从座椅上滑下,她蜷缩起身体,双手紧紧按着腹部,唇色苍白,冷汗泠泠而下。
腹部传来的钝痛一下又一下捶打着暖尔的神经,没想到只是一天没有喝药,“碧泉“的毒性便起来了。
现在该怎么办?会死在这儿吗?不想,不想就这样死去。
逸泠蹲下身,伸出手搭上暖尔的手腕,沉思片刻,惊问道:“‘碧泉’?你怎么会中这个毒?”
暖尔无心解释,无力地摇了摇头。这其中渊源若解释起来又是一番折腾,而且,她并知晓自己是如何中了毒,只记得那日从苏流的宫里回宣仪宫时,也是像今天这般忽然觉得一阵腹痛,然后便陷入昏迷不省人事,醒来后已身在玄山,连一墨告诉她,她中了“碧泉”之毒,而其他的,连一墨也一概不清楚。个中缘由,暖尔想,怕是只能问母后了,可是,自己还会有机会回去吗?
“服下这个,可暂时帮你压抑体内毒性。”逸泠拿出一枚棕色药丸递上。
暖尔紧皱着眉头,双眼迷蒙,腹部的疼痛越来越难以忍受,她却并未伸手去接逸泠手中的药丸。
“我不会害你的。”逸泠把药丸递近几分,又温声道,“永远不会。”
暖尔抬起眼眸,看到逸泠虽沉冷但微红的脸和那枚被他置于宽厚掌心间的药丸,终是伸手接过,放入口中吞下。
不消片刻,腹部的疼痛便明显缓解,暖尔微喘着气,鬓边的发丝因沾了汗水的关系在烛光下莹莹烁目,脸上也终于有了几分血色。待周身那扰人的感觉完全褪下后,她蓦然觉得一阵凉意,贴身的衣裳被冷汗湿透,现在潮乎乎地黏着身体,十分冰凉且难以忍受。
她抱住双臂,也不站起坐到椅上,只蜷缩着身体窝在椅脚边,双目犹含泪水,失神地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外。
“公主若倦了便休息吧。”逸泠取过一件厚实的披风,迟疑了片刻,披上暖尔的肩头,看她像失了魂一般地盯着窗外,他不由地说道:“或许明天,世子便来救你了。”
暖尔收回目光看向他,眼眸沉沉如水,像一汪深至心底的泉,她轻轻一笑,并未做声,又转了头看向窗外。
澜华,会找到这里吗?
不知呆坐到何时,暖尔终于靠坐在椅边沉沉睡去,一夜无梦。第二日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已是日头高照,一缕阳光破窗而入柔映在落满灰尘的地面上,而自己,躺在一个人的怀中,身上盖着一件玄黑暗云纹的彩锦披风,这不是澜华的吗?
暖尔刹时清醒,抬起头,看到澜华一脸柔软的笑意看着自己,只觉得,时日如花,好不静美。她闭上眼睛扬起嘴角,把身子往澜华怀中缩了缩,口中喃喃道:“你来了。”
“是啊,我来了。”澜华收紧手臂,吻上暖尔的发丝,轻声回应。
温存片刻,暖尔忽然从澜华怀中抬起头,问道:“逸泠呢?”
“逸泠?”
“看守着我的那个男子,他是那些蓝衣人的大师兄。”
“大师兄?怪不得,他一束手就擒,其他人便都放下了手中的剑。”
“你们动武了,可是我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澜华点了点暖尔的鼻子,道:“在下佩服,你在这样的环境下也能睡得那么沉。”
“你这是取笑我?”
“不,暖尔,我很高兴,你没有事,这种极度害怕之后的开心的感觉,我会一辈子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