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轩怒气冲冲地往回走,任凭大哥在身后如何叫他也不肯回答一句,而锦阳一边扑噜着湿哒哒的衣襟一边小跑着跟在二人身后。
“二弟,二弟你听我说啊!”夏彦博猛追几步拉住他手臂。
“听你说什么?听你说见死不救是应该的?听你说明哲保身才是正道?”夏子轩蓦地停住脚步,凌厉的目光朝他射去,“难道曾先生这七年多来便是这样教你的么?”
“好,子轩,就算你是对的。可咱们冲上前去又有何用?靳勇和他那些手下个个身怀武艺,难道凭咱三人便可将他们制住?”夏彦博轻轻放开手,“二弟啊,大哥如何不想帮百姓出头,替大人分忧?只是靳守备有怡妃娘娘在朝中做靠山,深得皇上器重,大人只是协同守备,根本动不得他呀!若是我们贸然与靳勇结下粱子,大人的日子只怕更难过了!”
自夏子轩入府以来,便发现夏彦博一向只把夏墨夫妇叫做“大人”和“夫人”,从未听他开口叫过“爹”和“娘”,竟似不如他这个“后拣来的”跟老两口更亲近。听了他刚才那番话,也知道自己迁怒于兄长是有些过分了,却执拗地不愿开口承认,只气哼哼地盯住街上的青砖路面不作声。
夏彦博轻叹一声,低下头来仔细将二弟凌乱的发丝理好,温柔地将他肩上的落尘拂去,“这件事,回到府中便不要提了,大人为着安州难民的事,已很是伤神了!”
夏子轩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慢慢抬起眼来看着大哥那双澈亮如水的眸子,正欲开口说话,却听着身后有人互相嘟囔抱怨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满哥,这会儿少爷正在火头儿上,咱俩也不能找借口再推这差使了,这可怎么办好啊?”
“哎呀老四,你可别墨迹了,我这不正想辙呢吗?真是的!刚在城外打死一帮逃难的,谁那么不要命还敢往这儿来呀?”
夏子轩侧身悄悄望去,原来是当日在顺通客栈把自己当成异国奸细那俩差役。只见他二人一个皱着眉,一个拉着脸,那副丧气模样便如同家中死了老子娘一般。他心中一动,拉着夏彦博迎上前去。“二位官差大哥,好久不见!”
“哎呀,这不是夏守备的两位公子吗?幸会幸会!”长着马脸的陈大满用胳膊肘撞了撞一脸落腮胡子的阎老四,二人向夏子轩还了礼,急忙要走。
“二位别急着走啊,”夏子轩紧赶几步挡在他俩面前,“我能得与家父团聚,还多亏着您二位呢!一直想要答谢你们,可巧今日碰上了,不如就让小弟做东,请二位吃顿酒,聊表谢意吧!”
阎老四是个直性子,抱拳拱手向夏子轩深深作了个揖,“二公子,小的在这儿给您赔不是啦,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子能撑船,就放过我老哥俩儿吧!我们那也是奉命行事,无奈之举。”陈大满在一旁也是作揖连连。
“二位大哥误会了,小弟是真心想要结交你们,并无挟私报复之意啊!”
夏子轩连说带比划地解释了半天,俩差役才半信半疑地跟着他们进了家小酒馆。本来他俩对夏子轩心存戒备,可几碗酒一下肚,便扯着两位守备公子称兄道弟起来,把一旁的锦阳看得直乍舌。
“说实在的,靳勇这小子可真是没少干缺德事儿啊!”阎老四抹了一把沾在胡子茬儿上的酒,“可我们哥俩儿哪次都是能推就推,实在推不了就找个借口躲得远远的,从来没跟他一起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儿啊!”
“是啊,二公子,”陈大满一扬他的马脸,“我们俩也是有孩儿有崽儿的人,可不敢造那孽啊!”
“对了阎大哥,我方才在街上好象听你们说道,要找什么逃难的?”夏子轩夹了一筷头鸡肉塞进嘴里,假装随意问道。
“还不是靳勇那个小霸王,上次在城外杀人杀得上了瘾……”阎老四话还没说完,便被陈大满在桌下重重踩了一脚,“哎哟,满哥你干嘛?喝多啦?”
陈大满假装晃了晃身子,“二公子,我俩喝多了,您可别介意哈!”
夏子轩起身抱过一只大酒坛,为每人碗中都填满酒,“陈大哥你这是信不过我啊。安州难民皆死在靳勇和‘二十四罗汉’手上,这事我亲身经历,焉能不知?我是看二位有为难之事,有心想帮你们一把,既然你们信不过我,那不提也罢。”说着将手中酒碗分别与陈阎二人碰了碰,一饮而尽。
阎老四同陈大满对望一眼,见陈大满长叹一声重重点了点头,终于将整件事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出来。原来靳勇在“二十四罗汉”怂恿下屠杀安州难民冠以除暴之名,竟得了皇上嘉许,于是命陈大满和阎老四外出打探消息,看看最近是否还有难民将逃往金陵?二人既不想助他杀人作恶,又迫于他的淫威不敢开罪,是以在大街上急得团团乱转。
“阎大哥,这你们就不对了,想打听难民的消息应该去城外,最起码也该到顺通客栈去问问,在城里哪能打听得着啊?”夏子轩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
“哎呀二公子,那****也见到了,一百多难民啊,除了您以外无一生还,惨呐——我们哪儿能帮他做这么丧天良的事儿啊?”
“那你们就不怕靳勇发起火来,要了你二人的命?”夏彦博见二弟偷偷向他使眼色,忙凑过来跟着帮腔。
“怕,怎么不怕?所以我们才难心呐!”陈大满啪一巴掌拍在桌上,“若我俩都是光棍,倒不在乎这条命了,只是家中上有高堂下有妻儿,如今不能让他们过上安稳日子,反而要跟着我俩赔上性命……”说到这里,二人眼中已隐现泪花。
“阎兄陈兄,”夏子轩压低声音,“既是这样,不如咱们联手代金陵百姓除了这恶霸,还金陵古城一方清净乐土!”
坐在一旁的锦阳听到这话,骇得张大了嘴,连未嚼完的菜掉到桌上都没意识到。
“二弟,你千万别胡来,这可不是小事儿啊!”夏彦博这才明白二弟对靳勇动了杀机,紧张地扯住他的袖子。
“大哥,你放心吧,山人自有妙计!”夏子轩面露得色,“孔夫子怎么说来着?‘以直报怨’?这回咱们来个‘以暴制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