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虞明白了,这是一年的总账,很重要的事情。
古代的女子并不是像人们所以为的那样,每天足不出户,相夫教子,做做女红就行了。大家族的女孩子,更重要的必须得学会怎样管理一个家,这样子嫁到夫君家,才能逐渐有地位让夫君家看得起。
未出阁前,她们就都开始准备了,自家的小帐,一月开销,让她们帮忙管着。
别看史府表面上是夫人当家,这财政方面,老祖宗还是抓的紧紧的。
何虞觉得奇怪,她又不是史府的人,何月这少奶奶都没来,老祖宗喊她过来做什么?
仪禾念完了,又把账本交给夫人看,老祖宗道:“仪禾啊,你把我记的这些抄过去,让李掌柜的看看有没有问题,没问题,就按个手印儿。”
“是。”仪禾脆生生答道。
“虞丫头,你帮着念。”
夫人想阻止,张了张嘴唇,看了老祖宗一眼,还是闭上嘴巴没吭声。
胡子白花花的老人退到一边,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何虞心里还在发愣,怎么就让她念账本了呢?
脚步慢慢走向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似乎还舍不得放开,让何虞抽了两次,才拿到手里。
“哼,小丫头片子。”
何虞苦笑,她已经不小了好不好。
刚翻开账本何虞就紧皱着眉头,密密麻麻的字,全是繁体,“老祖宗,是只要念后头总结的么?”
老祖宗点点头,何虞慢慢翻页,一字一句的念着。
刚开始还很生疏,有时候还得稍微想想才能明白这个字是什么,到后来越来越熟悉,何虞也逐渐加快了速度。只要老祖宗能跟得上,她就继续往下念。
仪禾刚刚炒好一本,让白胡子的老人按了手印,何虞这边也念完一个账本了。
仪禾苦笑着,小声道:“下次你念慢一点,好歹心疼下姐姐,手腕酸死了。”
“那,要不咱们两个换换?”
“换?”
老祖宗也看着她们两个,当何虞说换的时候,没有人相信。老祖宗画的那些东西,仪禾从小看到大,还是去年老祖宗专门告诉她以后,仪禾才明白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那她真的知道什么意思么?仪禾把目光投向了何虞。
何虞用手帕捂着嘴轻轻一笑,指着其中的一个,伸出两个手指头,再换一个,伸出五根手指头。
仪禾不敢相信,随手指了一个,何虞轻轻松松答了出来。
其实这也很简单,老祖宗画的这些,小一点的像个0的,那是一百两银子,上了千的,用的是一个像花一样的图案。其中亏了,盈了,都有其不同的图案代表。
何虞念账本的时候,一边盯着老祖宗看的,心里渐渐明白了。
仪禾把本子交给了何虞,何虞按着老祖宗写的慢慢记着。这次何虞终于明白了以前老是说的那句话,技多不压身,幸好她以前练过毛笔,虽然写的不怎么样,但至少一笔一划能写的下来。
这里的壹貮叁太头疼了,一笔账后头还要写个整或正字。
中午同老祖宗一起吃饭的,老祖宗还一直夸何虞能干,是个聪明的孩子,云云。夫人一直没说话,也没给何虞摆脸色。
趁着中午休息的这会儿,何虞问道:“让按手印的,是史府留着备帐的?”
“是啊,怎么了?”
“哦,我只是问问,没怎么。”
前世的123数字是很方便的,可是这里都是用的壹貮叁,何虞不想出这个风头。
实话说,她是觉得没这个必要,凭什么她要费力把这些交给史府?!
下午出了一点儿事儿,快念一个账本的时候,老祖宗突然喊停,“你再把前三四页念念。”
仪禾又念了一遍,老祖宗摇着头,“不对,前一页,再念一遍。”
老祖宗抬起头对仪禾说着,眼睛掠向五十来岁的老人时,目光很凌厉,那么一刹那仿佛看透了他的心。
何虞刚刚记完,拿过去让夫人扫了一眼,再给下头的人按手印,她也接触到老祖宗的目光,心中陡然一紧。而那五十来岁的老人更是不堪,双腿微微打着摆子,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老祖宗从仪禾手里夺过来账本,啪一下子摔在他面前:“老李,你把这给我解释清楚!”
“我……”
“怎么,欺负我老眼昏花,想蒙混过关?”
老李用衣袖擦一下额头,噗通跪倒在地上:“老祖宗我没有!”
“你在史府干活没有三十年,也足足有二十年了吧,史府待你怎么样,你心里应该相当清楚。”
“我……”老李褶皱的眼皮下垂着,闪闪的泪花冒了出来:“还不是那个不孝的儿子,他赌输了欠下赌坊很多银子,老祖宗,我就那么一根独苗……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啊!”
老祖宗没有接他的话,直接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究竟挪用了多少银两?”
老李匍匐在地上,脸向下,一直重复着说对不起老祖宗,就是不说用了多少。
老李当着这么多老朋友颜面尽失,早已抬不起头,他现在心里万分悔恨。儿子赌坊把家底儿输了精光,又欠了一千两银子,他打了欠条,加上利息还两年,慢慢还债就成,那时候怎么就鬼迷心窍挪用了钱庄的钱!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
儿子一次次去赌坊,换回来的是一张张欠条,还有老李不断的做假账!
等他醒悟过来,查账的时候,自己都不敢相信,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账本上就出现了三千两的漏洞!
这几个钱庄是史府主要的经济来源,一下子少了三个月的收入,他只能把房子卖了还了一点,再做假账,企图蒙混过关。
“老李,你要是再不说的话,我们就把你交给官府了。”夫人道。
老李身子瑟瑟发抖,还是没抬起来头。
周围跟他关系比较亲近的,纷纷劝着老李。用了多少银子就是多少,一旦把他交了官府就是流放,说出来主家说不定念着你的好,还能免了这一次!
“老祖宗夫人别问了,老李没这个脸,交了官府也怨不得别人!”
“哎呀,你这个老李,怎么这么死心眼!”
“史府对咱们还是不错的,老李你就说吧!”
“是啊,说出来吧!”
何虞心里比较复杂,看得出来,这老人是一个原则很强的人,要不是为了独苗肯定做不来这事儿。
她把一张纸放到老李面前,道:“总共两千四百两,对不对。”
老李终于抬起了头,望着何虞的眼睛里全是恐惧,脸色死灰死灰的。看账本都会,可是老李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撕开自己做的伪面具,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些终年跟账本打交道的老人,先是震惊于两千四百两的数字,然后把目光投向了何虞。
何虞自己则把那张纸拿了回来,放到衣袖里。
刚才账本离她的脚不远,让别人按了手印后,趁着大家没注意,她翻开最后几页看着。
刚开始看不出问题,可拿笔一一写下来,就明白了其中的道道。
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
账目中,借贷不平衡,贷方超过了借方。
老李是做了一辈子的账,可是何虞运用的是几千年总结出来的精华,这样写出来,数字明明白白的摆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