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醒来,刘劲在身旁伺侯,说我刚才晕过去了。他扶起我,喝了一小碗小米粥,我才缓过神来。
“究竟怎么一回事?”君上有心除去王储,无论什么罪名都只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但表姐又何以会香消玉焚?!她一个深宫女人,娘家又不显赫,即使是表亲魏氏,如今也不过是只剩一个孤女在风雨中飘渺而已!
“是戚夫人的事。”刘劲的声音同样疲惫沙哑:“凉军现在大军压境,掌握帅印的又是风头正盛的赤王,如今朝廷内能正面迎其锋芒的大将能有几个?!戚夫人是凉国送来和亲的公主,之前在东宫突毙,虽说畏病自杀,但是凉国借机发难,又能如何?朝廷想息事宁人,就要找个替死鬼。刚好东宫失势,这火自然就引向王储。”刘劲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段,停下来瞧我脸色,我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夫人将罪名独揽上身,说是怀疑戚夫人毒害自己的胎儿,却苦无证据,所以唯有私下......用毒酒......”
凉军有意犯境,却总想找个名堂让自己出师有名。戚夫人是去年腊月去世的,等半年后再举兵追究?!我气得连手都在震......
在刘劲的再三劝解下,快天亮的时候我才躺下眯了一下眼,可是很快就被屋外的杂声弄醒了。仔细一听,是刘劲模模糊糊的说话声。我起来,披上外衣,半开房门朝外看。刘劲大概是听到我房内的声响,过来瞧我。见我在门后,说:“是老先生来看你了。既然已经醒了,就更衣出来吧。”
我套了一件外衫,将头发盘起,略略梳洗一下便出了客厅。此时,他正滋滋有味地品尝着糯米糕,不住地点头,举起拇指对刘劲说:“这糕做得好!哪儿买的?”好像这城外的数万敌军只是来串门,过两天就回去一样。这个人精通朝事,懂得揣摩人心,连帝王心术都能看透,泰山崩于前而又面不改色。到底是什么来历?
“若彤真希望能向先生学习。”
他咧嘴一笑,胡子上被粘住的糯米随之一动一动:“嘴馋还需要学?”又指了指糕点说:“来、来、来,给你留了两个呢!”
知道他在逗我笑,可心情沉重,怎么也笑不起来。“先生曾提醒过若彤,当时不甚明白,现在迷雾渐散,苦果已得,只求不要再连累无辜。还望先生指点一二!”
怕是我语气太过严肃,他也不得不收起笑意,端正起来:“你毕竟年纪尚轻,力量有限,不要再勉强自己了。如今的结果也不算太坏。”喝了一口热茶,继续道:“侧王妃以自己的性命,为朝廷留了缓和危机的时间,为元王储留了一线生机。他仍保留宗籍,没有被贬为庶民,说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的确是位难得的将才,你们君上也知道,所以这些年来都派他掌管兵权。如果局势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重新带兵也是有可能的。不过......”
他特意顿住不再说下去。
可说到这里,我也明白过来了:恢复爵位,重掌帅印都是有可能的,不过,只怕那是凉军要攻打均安的时候了!留殿下一条命,无非也是君上给他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可我怕那时候一切都晚了!“难道没有现在就解决危机的方法?”我相问。
“办法不会没有......”他摸了摸胡子,眼神高深莫测。
“请先生赐教!”
“只是还没想到而已!”说罢,自个儿呵呵地笑起来。
我和刘劲哑口无言。
笑了好一阵,他才言道:“只要能确定赤王此番亲自前来最大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就能化解。”
刘劲皱眉问:“不就是为了攻占商阳城么?”
“凉军在商阳附近溜达数月后他才来?早些时候干嘛去了?别忘了,原来的大将周傅还不是他的嫡系将领。”
刘劲又提了几个可能性,都一一被老先生否定了。
我想了想,说:“兵书?劝降书中提过父亲的兵书?”可是很快又自我否定了:“听说他早年就学了一套诡异的兵法,如今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会稀罕别人的兵书吗?”
“那倒未必。”老先生似乎对此有点兴趣:“魏大将军驰骋疆场大半生,打过无数战役,赫赫有名。他的经验和兵法自然也是兵家必得的法宝!更重要的是,如今荆国的军事防御体系就是魏大将军一手建立起来的,如果兵书中透露了一些布防原理和思路,那对攻打荆国可是事半功倍!”
还想细细讨论,衙门却派了人来请老先生回去,说是姚太守有重要事情商量。我们不敢阻扰,起身送客。只是我有一个想法在脑中渐渐形成。
后来才知道,姚太守所说的重要事情,就是凉军给出的最后通牒。如果明日日落前不开城投降,凉国大军就要全力进攻了。姚信义立马派了心腹到朝廷军驻地传递这个信息。不过我和刘劲都觉得,援军在敌人进攻前到达的机会不大。首先,光姚信义的人能否把信息传达出去也是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是敌军将帅的话,肯定伏杀所有出城的人,以防止通知援军。就算朝廷军队得知消息,凉军也可在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无论怎样,凉军以逸待劳,总是占了优势的。为今之计,只有集中城内所有的壮丁,调整守备,整理物质,以求自保,等待奇迹的出现。
今晚我负责做饭。
“赶快吃吧,如此安稳地坐在家里吃饭,明天之后怕也难了。”
“诶,别这么灰心丧气好不好?以少胜多的仗,咱们也不是没打过!”刘劲放开肚皮,狂吃了三大碗饭。
然后我递给他一碗热汤,他接过一饮而下。把碗还给我的时候,我笑着,尽可能温柔地对他说:“这大半年,你总是不离左右地在我身边,辛苦你了。”
“说什么傻......话......”
“你今晚就好好休息吧。”一边说一边接住晕倒后的刘劲。刚才药发的一瞬间,他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他大概从未想过,我会在汤里下迷药。
使了一番力气才把他移到房间内安置好。然后回到自己房间,换上了方便夜间走动的黑色服饰,将父亲送的匕首藏到小腿处,趁着月色离开。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赌一把,由我来终结这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