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蛋糕时绝不能想着烤乳猪,否则,你怎么知道吃的是蛋糕而不是大青虫呢?专一是个好品性。——周生生心情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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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王有力驾着马载着周生生,走得很慢,两人谁也没说话。周生生坐没坐相,半趴在马背上,一边扯马儿的鬃毛玩,一边学着王有力平时的模样抚摸它的脑袋,有一句没一句哼着小曲。周生生在音律方面似乎没什么天分,哼得十分走调,一人一马俩听众却挺喜欢。说起来,这马还是周生生自个掏钱买的,当初去马市挑马时,周生生一眼就相中这匹,王有力说这马太普通,让她另选一匹,她却不为所动。其实,周生生就是觉得这马看着顺眼,就算事后发现它真不咋地,她也绝不承认自己当初有错。
她就是犯拧。
此刻的气氛极美好,马蹄踢踢踏踏地响,偶有一两个屁孩路过,和周生生小妮子打招呼,她便正儿八经地点头,继续哼她的曲。王有力微微笑着,一手勒着马缰,另一手在空中比划,有时也附和自家小主子唱一两句。其实自打今日见到周生生,他肚子里就憋着话没好意思说,这会儿随意放松起来,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
“小主子,阿力送您个生辰礼可好?”跟着周生生久了,这位大汉多少受点感染,没从前那般木讷,开朗自信了些,但毕竟主仆有别,有些事,并非出于关心就能做。
自打进了钱府,周生生穿的就是三小姐的旧衣物。三小姐小时候胖,那些衣服穿在周生生身上都松垮垮的。周茗不想太出风头,就从没给女儿添过新衣,也不准妻子给她改衣服。其实,他还存了别的心思,对这个反骨的闺女,他觉得最好别让她事事太如意。
王有力虽是粗人,但是对自家小主子的事特别上心,他觉小主子就应该与从前一样,穿得漂漂亮亮的,像个小公主。
周生生扭头瞅他,一直瞅着,久久不眨眼睛,直看得大汉满脸通红,她才缓缓地,挺直了腰板,朝他伸出小手说:“我瞅瞅。”
王有力得了这么句话,别提多开心,他从随身包袱里掏出件红底金线纹小夹袄,抖了抖,给小妮子穿好。
“美吗?”周生生问。
“嘿!小主子漂亮。”大汉挠着后脑勺憨笑。
小妮子便很高兴,喜滋滋摸摸身上的衣服,有点热,却不打算脱,小脸故意板起来,道:“没收了!”
回府是不用钻狗洞的。王有力的翻墙技术越来越出娴熟了,屡屡进出府神不知鬼不觉。然而,凡事总会有个例外。他刚带着周生生从墙上蹦进去的时候,眼前就突兀地出现了个妙龄女子。
“周生生,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都在这吹一晚上冷风了。”钱三小姐很不满,蹲在地上嗑瓜子,瓜子壳落了一地。见了两个翻墙贼才捶着腿站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周生生很兴奋,眼珠子闪闪发光。
三小姐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难的!你每次回来我都看见,就在这个角落。笨死了!爬墙都不知道换个地方。你再不回来,我就告诉我爹,让他带人来逮你!”她威胁着,却还牵着周生生朝东厢走。
“告诉他呗!”
“切!你以为我真稀罕你!”
……
一大一小两姑娘走远了,撇下目瞪口呆的王有力,任夜风吹散一头雾水。到底,他和小主子有没有被抓包啊?
“十八姨,我把周生生带来了。”
周茗在自己的院子里搭了个三面帐子,加上烤炉,放了木炭,悠闲地扇着炉子,见到三小姐和女儿一块,一点不意外。笑了笑对女儿说:“回了?去屋里找你娘,洗手洗脸。”
两姑娘便进屋了,顾氏满面堆笑,正端出个大盘子,盖着盖,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周生生一进来眼珠子就粘在了那盘子上,“三小姐也来了?”顾氏边寒暄边拉了女儿给她擦黑乎乎的手脚,换了身新裙子,配王有力送的那件夹袄正合适。
“嗯,反正我也没什么事,看你们都折腾些什么。”三小姐别扭地别过脸,不去看周生生母女。她的娘亲以前也曾经对她好过,不过后来就不怎么管她了,现在都认不出自己来了。
顾氏给周生生梳了两个小羊角辫,往她眉心点了个红红圆圆的痣,又在她小脸上涂了淡淡的胭脂。周同学很配合,抿着小嘴,想笑不笑。等她娘亲弄完,自个儿拿了面小铜镜照着臭美去了。
“三小姐来,奴婢也给您擦点粉。”顾氏温柔笑着朝三小姐招手。
“我,我不用,我屋里也有下人。”三小姐别扭得很,她现在懂事了,知道以前自己的娘亲对她们母女俩不好,此时面对顾氏,有些尴尬。
顾氏并不在意,只拿了脂粉盒,靠近三小姐,仔细地给她上妆,自言自语:“三小姐是个美人了!以后定可以找个好人家。”
院子里早已肉香四溢。周茗把腌过串好的牛羊肉、豆腐干、白菜什么的给两姑娘自己烤,自己则泡了茶,与妻子、王有力、还有佩儿一块聊天。
“周生生,”三小姐左手拿着烤叉,右手捧着一盘什么东西正往嘴里送,“你娘对你真好,过生日还给你做这个,这个,蛋……蛋……”
“蛋糕。”周生生提醒道,她脸上和手上都是奶油,小舌头在嘴唇边卷了一圈,又直接用手抓了块蛋糕塞嘴里,满足地“嗯嗯”哼着,嘴巴动得飞快。这个蛋糕可是她老爹费了许多周折才弄出来的。
“哦。”三小姐突然觉得很寂寞,虽然府里头这么多人,有这么多人成天服侍她围着她转,可是没一个对她是真心的。相比之下,她觉得周生生比她快乐多了,“周生生,你为什么不伤心?”
“伤心什么?”她还忙着舔手指头上的奶油。
“不高兴,就会伤心啊!我娘疯了,我就很伤心。如果我一辈子嫁不出去,等我爹死了,我还不如也死了算了。”
周生生忽然很认真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她已经懂得“死”的意思了。死了,就什么都不能做了,不能吃蛋糕、不能看大戏,不能当女侠捉贼……动不动寻死是很没头脑的事。不过这会儿她想起几年前三小姐求她让她爹不要下地狱的事,一种义薄云天的豪迈油然而生。这与正义感无关,也与善心无关,周生生没有半点做好人的打算。或许是当年的烤鸡太香了,她觉得三小姐的事自己必须负一半责任,于是拍拍平板的小胸脯说:“我帮你!”
正说着,围墙上突兀地跳下来一个满脸的刀疤的大汉,他拿着大刀在院子里众人比了一圈,看向周生生,“哈哈哈——小丫头片子,可别说大话!我们哥几个今晚就抢光了他娘的知县府。男的一个不留,女的……嘿嘿!反正你们都活不成。你要帮,就到地府去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