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喜欢用高深莫测来掩饰自己的无聊,让奶娃做这做那,他们根本说不出为什么为什么和为什么。——周生生心情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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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戏园子里唱戏的是个的新人班子,唱功一般,捧场的人不多,顾氏就把女儿放在身边的空座位上。这时候还没开唱,周生生难得老老实实地坐在位子上没四处跑,细脖子伸得老长,时不时往戏台后面瞄。对大戏这种事,她从来不挑,且耐性十足,若无更有趣的事吸引,她能从看到尾,还能记住戏里大半台词。顾氏歪头揉揉女儿的粉红脸颊,又整了整她头发的蝴蝶结,弯着眼眉满足地轻笑,显得心情极好,偶尔还往女儿小嘴里塞桃干杏仁之类的零嘴。
站在一旁的佩儿却没她们的好兴致,她总忍不住看顾氏那只被包扎着的手,眉毛皱了松,松了皱,“夫人,那个七姨娘怎么能这样对您,太讨厌了,您的手是要绣花的……”
“没事的,看!”顾氏动了动手指让她看,脸上还带着笑,“也没伤着筋骨,佩儿包扎得好,过些日子就全好了。”
“说是这样说,谁知道以后她会怎么对付夫人,听说这个七姨娘可厉害了。还有,还有……”佩儿支支吾吾,幽怨地看了几眼周生生,干脆一跺脚道:“哎!小姐见到夫人受伤怎么一点都不关心?”
顾氏愣了愣,没想到佩儿会说这个,随即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安抚,“生生还小,不懂这些。”
“才不是呢……”佩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见自家夫人不甚在意,咬咬嘴唇,又道:“别人家的孩子这么大都整天‘娘亲娘亲’地粘着,别提多亲近了。小姐倒好,之前还唤过您了一声‘娘亲’,现下又唤您‘夫人’了。”她在周生生面前蹲下,扯扯她的小手,苦口婆心劝道:“小姐,夫人可是您的娘亲啊!是天底下对您最最好的人,您可一定要知道疼夫人啊!”
顾婉曦只微微笑着,对这话并没什么感觉,天底下哪个娘亲不爱自己孩子?她不觉得自己有多好,只是做她想做的罢了。周生生倒似是对这话颇感兴趣,在凳子上盘着小腿,低头认认真真打量佩儿,下巴搭在小胸脯上。
“为什么?”周生生问,黑眼珠扑闪着,像最纯粹的黑瞿石。进钱府这半年,她的个头几乎没长过,脑瓜子却长进不少。
“什么为什么?夫人是小姐的娘亲啊!小姐当然要对夫人好。”佩儿瞪大眼睛回道,她真搞不清楚,这个几乎所有孩子生来就懂的事,自家聪明的小姐为什么会不明白?
佩儿的答案自是不能教奶娃满意,奶娃的眉心拧出个大麻花,静静看了佩儿一会,便扭头转向戏台。佩儿见状还想劝说什么,被顾氏拦住了,后者对她轻轻摇头,她便只好把话闷回肚子里,无精打采地跟着一道看戏。
顾婉曦何尝不希望能够改善与女儿的关系?可是自家娃娃显然比别旁的孩子更有主见,三言两语不能说服她,那便顺其自然吧!所幸,女儿并不讨厌自己。
看完戏后还有些时间,三人便去城西逛了逛,顺道看王有力。他有顾氏的介绍信,力气又大,在李记米行顺利寻个份工,一个月有十个铜钱,还管吃管住,生活也算有着落。见了周生生一家,王有力别提多激动,憨憨地把周生生扛在肩膀上骑高头马,乐得娃儿“呀呀”大叫。
几人没待多久便告辞了,王有力塞给顾氏的二十个铜钱也被顾氏推了回来,他有些怏怏不快,呆立了半天,只好决定以后寻机会去看他的小主子。
周生生回到西厢时,正值钱三小姐发脾气砸东西,这段时间她习惯身边总有个小不点陪着玩,忽然不见半天,便没来由地暴躁起来。奶娃娃刚推门晃悠进来,三小姐眼睛便亮了,不过语气还十分僵硬:“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都过了午时了!”要不是她大姐要她给周生生放假,她才不乐意呢!
周生生却不说话,嘴里含着颗糖,一边腮帮子鼓鼓的。三小姐见她不搭腔,又问了一遍,忽然见周生生直直走到自己面前笑得诡异,一时怔住,傻兮兮问:“你……笑什么?”
“你要我拜拜你吗?”周生生问。
“啊?”三小姐又糊涂了半天,望着周生生比往日更光彩夺目的笑脸,愣是没弄明白啥意思。直到一边的沈嬷嬷浅笑着走过去提起二人刚见面的情形,她才明白周生生是在问要不要给自己见礼。
“不用了。”三小姐忙摆摆手,她想起周生生当日的那三拜,不知为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走走!爹爹说要我跟账房先生学算账,你跟我一起去。”
三小姐其实对算术什么的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撒泼耍赖也没用,钱富贵说,钱家的人,不会算账的,都要赶出去。她七岁时便开始跟账房先生学,现在快九岁了,也没学到多少。带着周生生去,纯粹是想找个人与自己一道受罪。
账房刘先生留着两撇山羊须,精瘦精瘦的,穿着一身深蓝色朱子服,四十出头,手中算盘正敲得噼里啪啦作响。
“我来了。”三小姐不客气地带着周生生进去,一屁股把自己砸在椅子上,一副很累的模样,仿佛方才走了多远的路。
“哦,”那胡先生继续敲着算盘,一手飞快地翻着账本,头也未抬,“三小姐且稍等。”
三小姐倒是习惯了,不怎么在意地把肉肉的背靠在椅子上,一边吃起巧儿带来的点心,一边无聊地摆弄桌上的玩意。周生生则自己搬了张小板凳当垫脚,站上去趴在柜台上瞪大眼珠看胡先生算账,脑袋在算盘和账本之间转来转去。
“周生生,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三小姐手里拿着个东西,颇有些得意地朝周生生笑。
娃娃回头朝那边瞥了眼,眼珠子闪了闪,倒是被吸引住了,“什么?”
“嘿嘿,是人参。这个可值钱了!”钱素雨鼻子抬得老高,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有一两银子吗?”周同学此时很好学。
“什么一两银子!”三小姐从椅子上跳起来瞪大眼珠子,“这个,起码,起码有……有一百两银子!”
“哈哈哈——”胡先生刚合上账本,闻言乐了,“三小姐,这根人参可不止一百两银子,它值十个一百两。”
“十个?”三小姐皱眉算起来,十个一百两,“那就是,那就是……就是……”
“是一千两。”胡先生拿出十根筷子,教三小姐数起来,“你看,这是一百两,二百两……九百两,一千两。十个一百两,就是一千两。”
“为什么?”周生生手里也拽了一把筷子,原本撅着屁股趴在椅子上玩,闻言突然抬头,猫儿般的眼珠子溜溜看着胡先生,充满好奇。
胡先生见这娃娃似是好学的模样,便有些高兴,“来来,我先教你简单的。”他酌了墨,在纸上写下“一”到“十”十个字,教娃儿念。
“来,跟我念,这是“一”。”
“一?一什么?”某娃娃问。
“没有什么,这个字就念‘一’,一根筷子的一。”
“这个念‘二’。”
“二什么?”
“二就是二,没有什么?嗯,二个苹果,二只鸡,或者二个人。”
“为什么不是筷子?”
“什么都行!随你。”某先生咬牙,“一之后便是二,记住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本来就是这样。”
“谁定的?”
“……”
胡先生直觉得胸口闷着一口血即将喷出来,脸涨得通红,他第一次发觉,原来勤学好问的学生一点都不可爱,或者自己一点都不适合当别人的先生。想着想着,他突然气闷地灌了几口茶,尿遁去了。
钱素雨笑得前俯后仰,乐得直拍桌子。她就知道,周生生这么聪明,那七巧板就能摆出几十种花样,比自己厉害多了,她一定能对付先生。果然,周生生没让自己失望。心情一好,她便把半点碟子点心赏给周生生,乐呵呵拍着她的小肩膀说:“周生生,以后我不带鞭子了,就带着你,气死那帮死孩子!”
钱三小姐早已经把周生生纳入自己羽翼之下,然而她不知道,这个府中,有太多东西她不能掌控,比如,她的亲娘。比如,她的大姐。
东厢,钱素雪屋内,钱大小姐坐在镜子前让丫鬟小梅给她搭配头型和头饰。小梅忽然不解地问了句:“小姐,您为什么要对那个顾绣娘这么好?还要带她女儿一道上山?您不怕娃儿搅了你和那贵公子?”
钱素雪轻蔑地笑了笑,“她们现在还有用。无为那个老和尚,也不知为什么总提起那母女二人。我若让她们在府中受了什么委屈,只怕无为知道了会对我有成见,到时他若在公子面前说上我一句不好,我的婚事就别想成了。再者,我打听到,那小公子喜欢弄些新奇的小东西玩,这娃娃还算有趣,带上她,没准能助本小姐成事。”
“小姐,您真是聪明。可是,那个贵公子太也无礼,要不是无为大师,都不愿见一见小姐您。小姐何必为他费心?奴婢看啊,陈二公子就不一样了,他家世好,对小姐又好,小姐为何不同意跟他定亲?”
“你懂什么?这位贵公子是皇都过来的,无为那和尚嘴巴严实,不愿告知那公子的身份,不过依他的言谈举止来看,必定家世显赫,说不定还是皇亲贵戚。你看到那辆马车了吗?那可不是普通的富贵人家就能用得起的。至于这陈二公子,人是不错,可惜只是个县城富商的儿子,嫁给他,又能有多少盼头?”
“可是,他还比小姐您小两岁……”
“真是傻丫头!乳臭未干,岂不是更容易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