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痛。凤鸣呆呆地望着景玉,世界仿佛凝固了。
景玉刺完这一匕首,洒脱地站起身来,念了个净衣咒,便又恢复了白衣飘飘,光华耀眼的摸样。他笑吟吟地对凤鸣道:“是不是想不到我为什么这样做?看在你如此可怜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我杀你是因为,你太过碍事,你让我的沈师妹不开心。”
他轻轻松松地说完,往旁边走了几步,那边站着笑颜如花的沈骄阳。两人手牵着手相对而笑,如同金童玉女,神仙眷侣。
沈骄阳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她好像还没死呢。”
景玉道:“这种草包死不死有什么要紧,反正迟早都会死的,就她那点微末功夫,活在世上也是丢人现眼,搞不好等下就自杀了。”
沈骄阳娇笑起来:“这样啊,反正要死,不妨让我消遣一番。”她袅袅婷婷走过来,用剑挑开凤鸣的发带,看到那还没长到肩头的头发披散下来,她笑得花枝乱颤:“丑八怪,你可真够没用的了,以前我断了你的头发,你一句话也不敢说,现在景玉刺了你一刀,你还是连屁都不敢放一声,本事不够也就算了,连一点胆量都没有,比狗还不如,胆小鬼,窝囊废。”
她说着又抓了几下凤鸣乱糟糟的短发:“你看,我这样侮辱你,你也不敢吭声,呵呵呵呵,可真好玩,要不然让景玉别杀你算了,跟在我身边当条狗多好,没事让我消遣消遣,逗逗乐子倒挺好玩的。”
在沈骄阳咯咯的笑声中,凤鸣心中愤怒的火焰开始急剧飙升。然后,身体密封的某处突然绝提,一股比愤怒更危险更激烈的煞气破茧而出,“腾”一声窜起,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意识。
对面的沈骄阳神色突变,万分惊讶:“咦?这么重的煞气……你当真是仙门中人?”
这句话凤鸣没听到,因为她已经被煞气席卷,愤怒,憎恨,想要杀戮的欲望盖过了她的理智,封闭了五识。
她赤目拔剑,剑身呼啸着朝前面的沈骄阳劈了下去。
可是她没有劈下去,因为她的身子突然无法动弹,一个人从后面如同紧紧地箍住了她。那人在她耳边大声说着什么,但是她听不见。她烦躁地用力,将身后那人猛地甩了出去,然后再次举剑。
结果她再一次被扑倒,她看不见是谁,但感觉得到一个人重重地压在她身上,然后,唇间一热,舌尖猛地一痛,她顿时清醒了过来。
这是什么情形?她看见景玉压在她的身上,两只手分别被他禁锢着,他好看的嘴唇上带着鲜红的血,那是她舌尖的血。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候,只是呆呆地望着他,努力回想刚才的事情。
看着两人还保持着这样暧昧的姿势,站在一旁的沈骄阳轻咳了一声,提醒道:“景师兄,凤鸣应该没事了。”
景玉像突然清醒过来一样,腾地起身放开凤鸣。
凤鸣坐起,茫然四望,看到明心仙长和蓝田玉都在场。可为什么她之前找不到他们了,而且景玉和沈骄阳还……她想到这里,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并没有任何刺伤的痕迹,只是心里还有些隐隐的痛。
明心仙长道:“我们刚才中了妖魔的幻术。这种幻术专门攻击人心底最脆弱的地方,勾起人的心魔和怨气,然后疯狂,若是识不破走不出来,就只能一直这样疯狂下去,直到死为止。对付这种幻术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咬自己的舌尖,立刻就会清醒过来。先清醒过来的人须大声提醒其他人,让他们咬自己舌尖。当然,如果心魔太重就听不到同伴的提醒,这时候需要外力强行干扰。”
凤鸣垂首。刚才她就没有听到提醒的声音,是景玉咬了她的舌尖才让她清醒过来的。难道,是她心中心魔太重么?
明心仙长继续道:“这种幻术是幻魔种类所常用伎俩,不过这次居然能穿透我的结界施术,可见这个幻魔功力非同一般。大家务必小心。为师教过你们,当你看到四周突然看不见事物,然后又看到一些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时,一定要知道,这就是幻魔之幻术,要立刻咬自己的舌尖。”
“还有,幻魔并不恋战,幻术一旦被破,便会即刻退去,待下次大家放松警惕时才会再次出现,所以大家现在不用担心,四周已无妖魔了。”
见众弟子点头,明心往凤鸣这边看过来:“凤鸣,你过来。”
凤鸣低着头走过去。
明心摸了摸她的头,语重心长道:“凤鸣啊,平日你抵御幻术的能力是很强的,不必咬破舌尖便能破了幻术,可是这次为何却……可见,还是有些心魔啊。你要记住,你是百草阁最小的弟子,大家都很爱护你,不会因为你功力差些便看小你。你自己也不可妄自菲薄,让这件事成为心病,仙门功力高低是其次,心意坚定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凤鸣点点头。她有些惭愧,又有些迷茫。她不否认自己有心魔,但为何自己的心魔比其他人都要重?也许,自己真的想得太多了?
明心仙长说完这些,又转向众人大声说:“好了,都别绷着个小脸了,今天吃个小亏没什么,大家第一次出山难免容易着道,其实这也是件好事,让大家增加了对阵经验。”他说着笑起来:“来,为了补偿一下我们的小亏,大家分头去找野味,我教你们做好吃的!”
天门山上饭食太过单一,又常年是素食,实在不甚好吃,但山上平时管教甚严,弟子们最多采个果子,自己打野味改善伙食是不行的。现在仙长开口让大家破例找野味吃肉,几人都很高兴,大声响应了。
只是沈骄阳还有些犹豫:“可是门中从不吃荤……”
明心仙长哈哈一笑:“怕什么,在山上是不吃荤,但也没有门规规定不让吃荤,所以现在大家就听我的吧,尽管去打野味就是!”他说完便挥挥衣袖:“给你们一刻时间,看谁能打到最好的野味来。现在开始,出发!”
一个时辰分四刻,一刻有三盏茶,虽不算长,但对于能够御剑飞行的仙门弟子来说,已经足够他们打野味了。
凤鸣本来还有些心事重重,但见大家都这样开心,她便强打起精神来御剑飞了出去,然后落在一处小树林里,抓了一只山鸡,转悠一圈后没见到其他野味,就想返回去了。
“怎么,这样早就回去么?”一个好听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凤鸣转头,看见景玉长身玉立,站在林子那边,枝叶间稀疏的阳光在他身上轻轻摇晃着,摇出梦幻一般的颜色,而他站在其中,犹如梦幻中的王子。
凤鸣努力摇摇头,又是幻术么?可是之前并没有先出现白茫茫的一片啊。
他朝她走过来,她看到他手里的一只野兔和一只锦鸡时,才确定这不是幻术。那么,他跑来这里干什么?即便是有空,他不是应该陪在沈骄阳身边么?
他走到她面前,离得很近,平日笑吟吟的典型表情已被认真所取代:“凤鸣,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中了幻术的时候,到底勾起了什么心魔?”
凤鸣想起幻术中的情景,胸口被他“刺”中过的胸口处隐隐作痛:“没什么。”
他摇摇头:“在我咬了你舌尖之后,你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眼眸是赤色的。你知道么,赤色,是临近入魔的表现。”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他们都没看到。我也不会跟旁人说的。”
凤鸣想起自己在幻术中出现的煞气,知道景玉所言非虚,但她还是不想跟他说:“许是师兄看错了吧。”
景玉近前一步,几乎碰上她的鼻尖,她退后,他却紧紧逼上,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告诉我!你从来不会瞒我的,你是我最亲近最可信任的人,怎能连这样的事情都不让我知道?”
他的话看似霸道,其中却透着一丝受伤。
凤鸣眼眸低垂:“是么。”她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委屈。她真的还是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吗?
景玉坚定的:“是。一直都是。”
凤鸣心头一阵发酸,很想说,你说的那个人应该是沈骄阳吧?但这话在她喉间转了又转,终于还是没有出口。她突然很怕得到答案。
她不想去管他对别人怎样,只要他说自己是,那她就决定信他。
这段日子她心里很难受,很难受,她不愿意再这样难受下去了。
“我中幻术的时候,看见你想杀我,还刺了我一刀。”凤鸣指着被刺的地方,即便是如此平淡的述说,仍然让她如此疼痛。她甚至怀疑,那幻术中的伤,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是因为自己而差点入魔?
看着她脸上不由自主微皱的眉头,似乎仍然还痛着的模样,景玉手中的猎物落在了地上,他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痛。
他伸手抱住了她,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不要难过,那个不是我,那是假的。只要你不背叛我,我永远不会对你那样,永远不会。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不许再忘了,也不许再为那种假象而难过。”
师兄的怀抱好温暖。明明才一段时间不曾这样亲密,但她却如同隔了一世一般。她贪婪地依偎在他的怀里,闻着那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气息,一时间什么也不愿再去想。
在这个世界上,师兄是对她最好的人。不管她功力差也好,个子矮也好,头发短了也好,他从来不曾嫌弃过她,他总是站在她的身后,他是她的靠山,她的精神力量。
师父和师姐对自己也是好的,可是没了师兄的好,她却觉得好孤独,如同一叶漂浮在黑夜的小舟,看得见远处的光,却找不到身边的伴。
她不想再介意景玉曾经否认过他对自己有男女之情的事情。反正她其实也分不太清到底什么才是男女之情,只要他对她好,只要他一直这样待她就行了,管他是什么情,又有什么要紧?
她不想再孤独。
清风细细,阳光在枝叶间悠悠摇晃,树上飞起数只小鸟,轻轻地闪动着翅膀,不愿意惊扰了树林中这一对紧紧相偎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