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宫外,一块大山石后,凤鸣手里抱着一罐子自己采来制成的葡萄干,往外探头探脑的。
她是在等待天河尊者外出,好把自己的小小心意送给他。人家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是一定要表示点心意的,只是每次来的时候,都被守门人拦住了,说天河尊者忙,不见人。
其实什么不见人,她亲眼看见天律尊者和天灵尊者的弟子小不死来过,守门人问也不问就让他们进去了。分明就是势利眼!
天河尊者甚少外出,她一有空就来等,等了好几天了也没见他出来。不知道今天他会不会出来。
眼看暮色渐近,她叹了口气,正准备走人,突然听到宫门处守门人叫了一声:“尊者要外出么?”
凤鸣探头一望,果然看到天河尊者白袍轻飘,正从里面走出来,听心中大喜,等他再走近些的时候,便“哧溜”一下从山石后钻了出来,拦在天河尊者面前。
不知道是他太高还是她太矮,她只能仰着头望着他。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他,心中又是一阵赞叹,他肌肤光洁,浑然如玉,竟连一处瑕斑也没有。而且近到他身前,便能闻到一股幽幽兰香,这味道和他第一次出场时那笛声中带着的香气一模一样,好闻极了。
这样近的看着这天仙一般的人物,闻着那宜人兰香,她有种眩晕的感觉。
但她好歹还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尊,尊者,我,我是明心仙长的弟子,凤鸣。就是……就是那天比试大会中受了重伤的那个,是您救了我的,不知尊者可还记得?”
他低眸看她,眼神沉静,语声淡漠:“有事?”
和她的热情相比,他实在冷淡,但她并不在意,还是开心地把手里的葡萄干捧了出来,用两只稍嫌纤细的手臂高高举着:“尊者的救命之恩,弟子无以为报,只能表示一点小小心意,还望尊者莫要嫌弃。”
她说完,心中便有些微微紧张,他这样淡漠,说不好会拒绝……天门山高尊,当然不会稀罕她这葡萄干。
不想,他却伸出手来,那修长好看的手指,握在了她举着的罐子上。口里说了一个字:“好。”
他收下了!她开心的想。
待他飘然回身离去,她便雀跃跑开了。
她生来便最不喜主动示好,若是旁人冷漠,她定然也还以冷漠,天河尊者平日那样淡漠,若不是于她有救命之恩,她是绝不会来送东西的。所以她真的很怕他拒绝,不想他竟没有。
他肯救自己一个无名弟子,又肯受自己微不足道的礼物。当真是个好人。
看着天河尊者返回宫内,守门人心里却犯了嘀咕:尊者甚少出门,怎么这次出去,只是收了那小小女弟子的东西就回来了?莫非他走一遭竟是专门为了收她的东西来着?可是之前她求见的时候,明明是他自己吩咐下来的,说不见。
而且,一个那么普通的小弟子,头发短短的乱七八糟地扎着,不像个姑娘家的样子,拿过来的也不过区区葡萄干,居然也会让尊者注意么?
凤鸣一回去,就看到很不高兴的景玉:“哪里去了?找半天都不见!”
她没当他的生气是一回事,反正他很少真的生气,所以她走上去,兴高采烈地告诉他:“我去了紫霞宫,给天河尊者送葡萄干,你知道么,他收下了呢,真的好开心啊,本来还怕他嫌弃来着。”
景玉“哦”了一声,因她无视自己的生气而更加生气。
她继续兴奋地道:“你知道吗,刚才我看到尊者,都差点晕了,他真的好好看啊,还有一股好好闻的香味……”
景玉哼了一声,甩开她的手:“今儿才知道,原来你也这般花痴。”
他眼前浮现出平时别的女弟子看到自己的花痴模样,想到凤鸣也是那样看天河尊者,心中莫名地烦躁难当。
凤鸣推了他一下:“什么呀,我才不是花痴呢,实在是他长得太好看了,真的,你不知道,他脸上连个斑点都没有呢,我都有几个斑。”她说着摸了摸自己脸上淡淡的几个小雀斑。
“你当然有斑,就没见过你这么丑的!还有你那头发,扎得像个什么样子?”景玉伸手捏她的脸,不自觉手下用力甚重,捏得她“呀”一声跳起来。“痛死了!”
她有点委屈:“丑便丑,头发短又不是我的错。”那是被沈骄阳一剑斩断的。
看她这般委屈,又看看她被自己捏得留下两道红印子的脸,景玉的口气软了下来:“谁让你老说别人好看?难道你师兄我就不好看嘛?天门山还有人比我更好看?你天天和我在一起也没见你这样花痴过,真是的。”
她仔细看了看他:“恩,师兄也好看。”她挠了挠头:“许是天天见,看得多了便没觉着有多好看吧。”
景玉好生恼:“远香近臭!没眼光的家伙!”
凤鸣见他似乎真的有点生气了,便上前拉住他袖子,说起了好听说话:“是啊是啊,是我没有眼光,师兄好看得紧呢,天门山哪个女弟子见了你不是眉开眼笑的?个个都巴不得你和她多说几句话呢。”
景玉这才舒坦了些:“这还差不多。不过男人嘛,好不好看有什么打紧?最紧要是有本事。”但转念一想,人家天河尊者不仅仅是好看,本事更是了得,心里便又有点不舒服:“你以后最好别去什么紫霞宫了,人家是高尊,忙得很。”
凤鸣点头:“我已送了东西给他,自然就不去了。”
他这才心情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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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后山。
一片枝叶茂盛的绿藤间,挂着紫红诱人的一串串果子。凤鸣单薄的身影站在藤条之上,乌溜溜的大眼睛兴奋四望,然后伸手就摘。天门山上乃灵气聚集之地,连果子也长得比山下好,她就没见过长得这样又大又红的葡萄,一大呼噜提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收获的快感。
她已经观察多日,想着这处的果子应当熟了。一来果然看到成熟诱人得很,而且还没有被人摘过,她尽挑了大的红的来摘,但还是觉得自己的篮子太小了,只怕装不下,下回还可以来摘。
师兄见了这些果子,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吧?他一直对天门山的伙食很是没胃口,却喜欢吃果子,每次凤鸣采了果子回去他都如获至宝一般。
凤鸣想象着景玉开心的模样,眉眼里全是笑意。
以前景玉要她做这做那的,她总觉得他是在敲诈自己,可如今,她却主动愿意为他做这做那,只要能让他开心,她变愿意去做,就算多么辛苦她也毫不知晓。
她正忙碌着,突然隐隐听到了景玉的声音。
咦?师兄怎么回到这里来?他这时候不是应该在练功么?
景玉的声音中还夹杂着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只是听不太清。但慢慢地越来越清晰,似乎他们正在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不一会,景玉的声音就清晰起来:“恩,后山就是凉快些。”
凤鸣急忙藏好身子往下面看去,只见不远处走来一对同样光华四射金童玉女般的男女,正是景玉和沈娇阳。
看到他们在一起,凤鸣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他怎么和沈骄阳在一起?以前因为自己的事,他不是停讨厌她的么?为何今日走到一处,而且还到这僻静无人的后山来,莫非有什么事情?
凤鸣偷眼细观,之间沈娇阳微微低头,语声愧疚:“你凤鸣师妹……她还好吧?”
景玉道:“无大碍。”
沈娇阳似是挣扎了好久,才吐出来一句:“对不起,我……那次……不是故意的。”她抬头看了景玉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又道:“你……生我的气了吧?”
景玉笑起来:“没有的事。台上比试难免出差池,这怎怪得了你?”
凤鸣听了心里好生不舒服。沈娇阳当日摆明了就是故意为难自己,还断了自己的头发,师兄以前好像也很气恨的样子,如今怎么竟这样好声好气对她?
下面沈娇阳很是惊喜:“你真的不怪我?”
“自然不怪。”
“那,那你之前为什么一直……避开我,也不和我说话?”
“哦,这些天比较忙而已,沈师妹莫要放在心上。”
沈骄阳长长松了口气,笑起来:“原来如此,这我就放心了。”她说完又想起一事,吞吞吐吐道:“对了,我听人说,你……很喜欢你师妹?”
景玉想都没想便道:“自然。她是我师妹嘛。”
藤子上的凤鸣听到这句,心里一阵得意一阵欢喜。
沈骄阳却似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我说的不是师兄妹间的那种喜欢,而是……特别的那种,你明白的……就是那种,那种喜欢……”
景玉想了想:“你说的是男女之情?”
沈骄阳点头,紧张地瞧着他:“正是。不知道……”
景玉又展颜一笑:“那怎么可能。她还小呢,就是个小孩子。”
凤鸣在上面听了,笑容僵住了,心里“咯噔”一下说不出来的难受……师兄对自己,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么……他说她还是小孩子……她只是身板比较单薄,个子比较矮而已,她已经十四五岁了,村里好多姑娘在这个年纪都生娃娃了,算得什么小孩子?
他明明,明明对自己……可是他从来没有亲口说过,难道,是自己……误会了?
却说下面的沈骄阳听到景玉否认,分外高兴,眼神里闪出明亮亮的光:“我说也是。定是那人瞎说。景师兄这般人才,天门山弟子辈中无人可比,喜欢的人定是同样出类拔萃的女子,怎会喜欢寻常普通女子?”
凤鸣在上面听了这里,心里又是一阵难受。的确,师兄那样出色,怎会喜欢自己这样的人?沈骄阳说“寻常普通”这个词,已然是留了口德,实则她就是天门山最窝囊差劲的弟子,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都比她强。
只是,只是……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师兄心里并不是那样差劲.的。
下面,景玉一双美眸似笑非笑望着沈骄阳:“没错,若是别人说我喜欢沈师妹,倒还差不多。”
凤鸣闭上了眼睑。原来师兄也觉得她是配不上他的。
下面,沈骄阳不意景玉竟然这样说,一时脸色绯红起来:“景师兄……休要胡说。”
景玉却仍然笑吟吟地:“哦,这么说沈师妹觉得我配你不上?”
沈骄阳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平素骄横惯了的她此刻一再的表现出羞涩难为情:“我是说……你又不会当真……”
景玉近前两步,附耳对沈骄阳说了一句什么,声音低柔,凤鸣听不见他说的到底是什么。只见沈骄阳脸色更红,头低得更甚,声音蚊子一般细小:“是,是么……”然后害羞之极地突然跑了,窈窕身影一飘已至远处:“我,我有事先走了。”
景玉立刻追了过去:“我们一起走。”
凤鸣在树藤之上心乱如麻,又隐隐作痛。心中失神,脚下的力量便没控制好,咔嚓一声,脚下的枝条断裂,她跌倒地上,一块尖利的石头正好戳在她小腿上,鲜血直流。
可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痛,只是怔怔坐在地上。
师兄,师兄他也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她心里只有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