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宣是不喜欢盛夏的,令人烦躁的季节,又赶上柳院别庄每年六月初五的诗会,伺候的主子是原来的三倍,个个还不是好说话的善主,生怕一个不小心拂了柳院的脸面。柳院本家派来的下人极少,无论男女在这些达官贵人中口碑颇好,钟瞳怕风宣手生,不懂说话,特意安排她去伺候东院辈分较低又与她一般年纪的文人子弟。这一来虽然少了同柳泉打照面的机会让她心一安定些,但就免不了被这群稍露头角就意气风发的青年戏耍一番。好在风宣是过来人,也不显窘迫地一一应答,更是教他们学了纸牌的耍法,一群年轻人便在东院偏厅里玩开了,一时热闹非凡。
等到茶过三巡,一些人明显已经坐不住,几次三番差遣风宣去打听正厅那些高辈何时散去,到后来连风宣也懒地跑腿,只吩咐丫鬟多上茶果便站在一边听这些公子哥的闲话。
有人问她:“风宣姑娘可是本家派来的?”
风宣点了点头,“在本家做些杂役,忙些小事。”
“那可惜了,风姑娘这般聪明,不如随我回府,也省得在本家干些粗活。”
人群爆发一阵笑声,“你没听过柳院的规矩么,丫鬟总管概不外带!”
人群又哄笑起来,风宣心底不悦,脸上却得陪着笑。又听有人插言道:“柳院奇术也是一绝,风姑娘是本家人,也给我们开开眼啊。”
风宣有些气恼,这柳院的道法在他们眼里竟成了供人取乐的戏耍。来柳院时日也一月有余,这期间她也见识过柳泉除妖的本事,弹指间灰飞烟灭,柳泉连眼皮也没眨过。风宣真怕他,有什么办法,人妖殊途,他能留她到现在已经万分不易。怕归怕,柳院也是多少为人处理过棘手的事情。这些达官贵人怕是连鬼怪长相如何也不知道。
风宣替身边的公子上了茶,笑着说:“既然各位公子对柳院奇门异术如此有兴趣,那奴婢就透透上月十八方家二小姐离奇死亡事件的始末罢。”
听到这话,在场的十几人面色皆有些惧怕。那方家二小姐是出了名的才女,每年例行的诗会总少不了她,年芳十六,相貌温润却十分机灵,大多官宦子弟都同她有好交情。而在上月,方家二小姐便闭门不出,后来竟传出噩耗,听说死状惨烈,贴身的两个丫鬟也变得疯疯傻傻。不出五日,方家的二夫人也抱病在床,相继死去。方家一片人心惶惶,后有一日,外人也只听闻柳院主子出面,这事情便这么了了。至于事件的始末如何,没几人清楚。现在偏厅的十几人都巴望她能透露些情况,风宣淡淡一笑,缓缓开了口。
五月十八,天已经有些闷热,那晚上风宣刚给柳泉端了香瓜,就听门童小灯姐妹传话说方老爷有急事造访。柳泉香瓜吃了一半,才慢条斯理地让风宣去领人见他。听钟瞳说她这位主子太阳一落就要沾枕头,嗜睡的紧。平常就不是一般人能待见的主,风宣暗想这方老爷来的真不是时候。
风宣来门口一瞧才看见两个杂役正忙着搬箱子,方老爷见了她忙不迭地迎上来,“这些都是给柳大人的酬劳,还请姑娘赶紧领路。”
风宣见他一脸焦急也不好多问,快步领人就往中庭去。柳泉正靠在软榻上看书,风宣见他满脸倦意,怕他一时不爽起身走人,赶紧替柳泉倒了温糖水,趁机低语说:“大人,方老爷可是把酬金都送到院门口了,您就不能把脸色放缓些?”
柳泉也不抬眼,“那又如何,还怕柳院养不起你么?”
风宣陪笑道:“您可贵人多忘事,钟总管前些天才向你报了帐,咱们这个月可有些吃紧啊。”她瞄了瞄一旁坐立不安的老人,又继续说:“人家路上也说了,这次自家女儿恐怕是遭了不干净的东西,想请柳院帮忙。”
柳泉终于有了听下去的意思,他放下书问:“方家三位小姐,如今还未出阁的怕只有方二小姐了吧。”
方老爷有些意外,还是依言答道:“正是,二女方倩如今尚未出阁。”
柳泉盯了他半晌,莫名地轻笑一声,“方老爷也想了个大概吧,何必把这事推脱到鬼怪身上?”他站起身,在屋里慢慢踱着,“方二小姐可是洛阳出了名的才女,与那些官宦子弟素有交情……前些日子便闭门不出了?”
方老爷面色愈发难看,答,“是,小女已有两日没有进食,胡言乱语,入梦也不安宁。”
柳泉啪的一声把手里的书扔在几案上,面露不悦,“我柳院什么时候成了衙门了,什么样的人都来击鼓鸣冤。”
“柳大人,此话何意!”方老爷坐不住,蹭地站了起来。
“若是不想留根,让人喝了去子汤便是。”
风宣诧异地盯着两人,“方二小姐怀孕了?”
方老爷握紧拳头,似乎还要争辩什么,柳泉已经全没了兴致,他挥了挥手,风宣知道这是在逐客了。
“柳大人,适才隐瞒实属无奈啊,小女尚未出阁便有了身孕,这传出去方家脸面何在?若是那去子汤药有用,我又何必来劳烦柳大人啊。”
“去不掉?”
“秘医也看了,毫无办法,眼见那肚子越来越大,小女天天夜里都在哭喊疼,这听的老夫难受啊。”
柳泉思量了片刻,对风宣说道:“你今晚便随方老爷回府,探探方二小姐的情况。”
“我一人去?”风宣诧异地问,自打进柳院她经手的不过是些端茶送水的事情,柳泉居然让她去处理这类灵异之极的事情。风宣背上出了层冷汗,而柳泉没有再商量的意思,叹了口气回自己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