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千凝听着语乔没有丝毫保留的解答了她的疑问,她的心情并没有轻松的感觉,反而沉重了,异位处之,她的心态未必会比语乔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然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人生的际遇谁能预料?她走过去,毫无预兆的抱了一下语乔,说:“我赶了很久的路,现在挺累的,想先休息一下,有什么事以后在说。”放开语乔,路千凝走出大殿,不是她身体累,是心累,面对这样的局面,她不知道要怎样处理。和朱见浚解除误会,她不能再放手,可语乔,她要拿她怎么办?共事一夫?再好的姐妹她自认没有那么大度。
看着路千凝的背影,语乔心里五味杂陈,是自己亲手毁了她们之间那份纯真的情感,如果说以前她对路千凝有羡慕和嫉妒,现在更多的是愧疚,毕竟路千凝从来无心伤害她,而自己,却用尽手段想要毁掉属于路千凝的幸福,也因此害死了许氏母子,虽非她本意,但她双手已经沾上血迹,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那么,多沾一些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吧?
路千凝回到承吉殿,阔别一年多,这里却如同刚离开时的摸样,除了她,这里不曾有过其他女主人,无论是秦楚儿抑或是语乔都安排了单独的住所,这一点是令她欣慰的,还有些窃喜。
朱见浚专注的看着路千凝,那神情像是害怕自己一眨眼面前的人儿就会消失不见,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有患得患失的不安,他终于不用在爱与恨之间纠缠,即便误会了她与万烃轩的关系,他也没有停止过对她的爱。
如果爱情过于平静,就会变得平淡,波折会让内心更坚强,经历了波折的情感往往更能散发出浓厚的韵味,才能持久而富有激情。
朱见浚说,朱佑焕的出生带给他的不是初为人父的喜悦,而是一个晴天霹雳,对于母妃来讲,孩子是哪个女人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满足她抱孙子的愿望,他就不得不为自己犯的错误付出代价,他早已把纳娶其他女人认作是一件痛苦的事。朱佑悼才是他内心真正认可的儿子,他才体会到那种为人父的喜悦,他等不及想要所有人都知道他做父亲了,所以既非满月又非周岁,却准备着大宴宾客。
路千凝看着朱佑悼熟睡的小脸,伸手轻轻的抚摸着,这是一个多么幸运的孩子,生来锦衣玉食,万千宠爱,作为一个母亲,自己的孩子能生长在如此优越的环境之下,是该感到满足的。
路千凝看得入神,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
“奴婢……参见莲妃,请您……救救王妃吧!”巧儿慌张的跑了进来。
芷菱调离了秦楚儿身边跟了语乔,巧儿便又顺理成章的回到了她原主人身边,这是个忠心而又任劳任怨的小姑娘,现在有了悼儿,或许该找个机会把她调到身边做事。
“慢慢说,什么事?”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这个冤家对头的护身符了?怎么她一出事就找到自己。
巧儿还是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三夫人……拿着刀……刺伤了王妃,您再不去……怕要出人命了。”
三夫人?是指语乔吧,到底又是怎样一种状况?“你们怎么不阻止呢?”
“她们是主我们是仆,怎敢造次,万一伤着谁我们可担待不起,太妃娘娘寝宫太远,奴婢只能先来找您了。”巧儿据实说来,气顺了些,说话也不时断时续了。
“你把孩子看好,我现在就去看看。”路千凝吩咐完,跑出了承吉殿。
秦楚儿和语乔经过一番抓扯,待路千凝赶到,语乔已经占了明显优势,手中的刀已对准秦楚儿的脖子,眼看就要刺过去。
“住手!语乔,你这是要干什么?”由于太过紧张,担心语乔一刀下去就会断送一条人命,路千凝的声音大到她自己的耳朵都嗡嗡作响。
惊觉到路千凝的到来,语乔绕到楚儿的脖身后,手中的刀仍然抵着秦楚儿的脖子。
“路千凝,救我。”秦楚儿朝路千凝叫道。
路千凝一惊,看来秦楚儿病情确实有所好转,竟认得自己。
语乔:“千凝,你不要管,之前是我对不起你,今天就当我以此来补偿我的过错。”
“?”路千凝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语乔:“你是要以杀害她来补偿我?”
“我知道她是怕我和你抢表哥。”秦楚儿抢先回答路千凝的疑问,她的脑子虽然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但对以前发生的事有一些印象:“你放心,我不会再自欺欺人,过去一段时间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现在更喜欢无拘无束、心境平和的感觉,不会刻意强求不属于我的东西,但我还年轻,真的不想死。”
路千凝惊得嘴都合不上,一场疯病能把人的思想也改变吗?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千凝,不要相信她的鬼话,你不会忘了她之前是怎么对你的吧?如果不是你命大,你还能站在这里吗?我知道今生我不敢再有什么奢求,就让我帮你除了这个后顾之忧,希望下辈子我能重新开始,找到一个真心对待我的人。”说到最后,语乔眼角竟流下了眼泪。
路千凝有种不好的预感,语乔的话似乎预示着什么,她只能试探着说:“语乔,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别忘了你还有焕儿呢,他不能没有娘的。”
语乔愣了下神,像是自言自语:“他不见得会希望有我这样的娘。”
“怎么会?子不嫌母丑,有谁能比得过自己的亲生母亲。”路千凝继续劝说着,她此时相当害怕语乔因一念之差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旁边的芷菱早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在一旁瑟瑟发抖,路千凝对着她叫道:“芷菱,去吧焕儿抱过来。”
好一会儿,芷菱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后,跌跌撞撞的跑向语乔的住所。
“芷菱,别去!”语乔似乎并不想让朱佑焕看到此时的情形,尽管他还是个根本不懂事的孩子,但她的话没有起到作用,哪怕是暂时的离开,对于芷菱来讲也是种解脱。
眼见着语乔的注意力被分散,路千凝觉得机会来了,乘机伸手抓住语乔拿刀的那只手向外一扭。语乔立马发现了路千凝的意图,使劲想要摆脱她的钳制,用力把手往回拉,路千凝扭开语乔手腕后另一只手忙着推开秦楚儿,并无心与语乔拉扯,在语乔的用力下,她抓住语乔的手瞬间松开,刀口直接划过她的手背,鲜血顷刻流了出来。
路千凝看着手背上不断流出的鲜血,竟没有疼痛的感觉,想是痛得麻木,突然眼前一片漆黑,明明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是听到语乔和秦楚儿两人的惊叫,继而两人合作将她的手背包扎起来。大概过了一刻钟时间,路千凝慢慢恢复了视力,再次能看到眼前的一切,以前从不知道,原来她也晕血。
“千凝,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输给你了。你选择看到他人善良的一面,而我却专注丑恶的部分,你可以为伤害过你的人付出,而我却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所以我输得心服口服。”语乔脸上看不到悲哀,反而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我们对其他人的判定,往往以心而论,心善则眼界善,心恶则眼界恶;相反,选择了以什么样宽度的眼界就选择了心的导向,你现在明白了这一点也不迟啊。”路千凝不知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但那确实是内心真实的想法。
语乔灿然一笑:“早也好,晚也罢,都不重要了。千凝,你说过死会是灵魂转换的一个契机是吗?我好想验证一下是不是事实。”
路千凝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还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语乔就将手里的刀径直的刺向自己胸口。
“不要!”
“啊!”
路千凝和秦楚儿大声喊了出来。
看着语乔的身体向后倒去,路千凝马上伸手将她扶住,秦楚儿则惊得一动不动。
“怎么办?怎么办?”路千凝顾不上此时已经开始感觉到疼痛的手背,看到鲜血从语乔胸口不断的涌出来,心里开始发慌,她祈求着不要再晕了,她看向呆在一旁的秦楚儿,说:“请你去叫一下大夫好吗?柳神医不在,只能先找其他大夫了。”
“不……不用……了。”语乔感到已经很虚弱,她轻轻拉住路千凝的手,说:“这辈子……我活得……太……失败了,死……其实……是一种……解脱,焕儿……就拜托……你了。”
“不,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泪水顺着路千凝的脸颊流下,到底是对生活有多绝望,才能有勇气把刀刺向自己?她歇斯底里的大喊道:“芷菱!快把孩子抱过来!”
芷菱早已抱着朱佑焕躲在假山后面,她胆战心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害怕得要死,她是有多背,怎么跟着哪个主子哪个就没有好下场?听到路千凝的喊声,她不得不抱着孩子走了出来,颤抖着抱到语乔跟前。
“语乔,你看一下孩子吧,你怎么能忍心丢下他?”路千凝说。
语乔吃力的看了眼朱佑焕,眼角有泪水溢出,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把他…..交给你……我……放心。”说完眼睛慢慢合上,手臂垂了下去。
路千凝即便没有亲眼目睹过别人死亡的过程,也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她缓缓将语乔放到地上,任由眼泪无声的落下,心里默念:语乔,不管是有来生还是可以经历灵魂的转换,希望你在另一个地方能幸福的活着,遇到属于你的那份真爱。
不久后,万太妃带着秦楚儿离开了吉王府,去了朱见潾的府邸,据说德王府是所有王府中最奢华大气的,一个吉王府已经让路千凝瞠目结舌,很难想象德王府有多雄伟壮观。记得万太妃离开前拉着路千凝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都怪哀家太过执着于身份地位,忽略了你内在的品质,你对楚儿尚能以德报怨,定会全心全意对待浚儿,哀家也能放心的把这个儿子和王府交付给你。哀家带楚儿去潾儿的府上住,既可以见见自己另一个儿子,又能舒了你们两人的心。”
有了万太妃的默许,路千凝很快转了正,成了吉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芷菱被逐出王府,永不录用,路千凝对她的容忍到了限度,王府里不允许有这样道德败坏的人存在。
一下子多出一个孩子,路千凝有些不适应,但她更担心朱见浚的态度,伺机问出了心里的疑虑:“知道焕儿不是你的孩子,你还会一如既往疼他吗?”
朱见浚看着床上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变过,对于路千凝的担心他是知道的,所以很坦然的说出了心里的感受:“之前以为焕儿是我跟语乔的孩子,每次看到他都会联想起我犯得错,心里总有个疙瘩,并不能全心全意去爱他。现在知道了真相,知道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心里反而轻松了,就算他与我并无血缘关系,倒可以放开心扉去疼爱了。”
路千凝从朱见浚身后抱住了他,心里充满着幸福的感觉,有个爱她至深的丈夫,有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今生她还有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