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八,晴
也不知道该怎么记年,算了,只记日子吧。想写篇日记咋就这么难涅?这时候的物质真这么贫乏,还是因为女真人太穷了?堂堂千户家里连张大点的纸都没有!臭桃花男,以为巴掌大的纸片能难得了我?哼哼,鹅毛笔也是“毛笔”嘛!咱小学好歹也是书法社的,虽然只会写“大字”。死桃花男,姑奶奶迟早能练出一笔簪花小楷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到这边快六十天了,不知道姑婆他们怎么样。现在想想这两年实在太少回去陪老人家了,真后悔,总想着离家那么近什么时候回不行,结果,再也回不去了……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起码咱还在地球,脚下踩的还是那片土地。苏锦,加油加油!打倒一切纸老虎!推翻死桃花的封建压迫!(或者是奴隶统治?闹不清楚。)
……
五月初五,晴
端午了,好想念大姨包的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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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阴
死桃花!烂桃花!跟你那小青梅绕床去吧!姑奶奶我不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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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二十一,晴
都一个多月了,什么时候能到杭州?不对、现在叫临安。鞋底都要磨破了,真不应该带那么多纸和笔墨,还不如多带两双鞋。唉,习惯真不是个好东西,还以为自己是出门写生呢?好怀念我的旅游鞋啊,大学四年里跟着我走遍大江南北都没破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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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十,多云
终于快到临安了。在码头遇到了一个女人,拉着我的手哭得稀里哗啦的。原来她就是戚红绦,那个人的好姐妹。万幸她真的逃脱了,还成了亲,有了孩子。她老公方有正是救了她的那伙人的头领。虽然是个带着个拖油瓶的鳏夫,好歹有一身本事能护得住她,这样也不错了。青锦,你该放心了吧?
还从红绦那里得到了一张丝帕,很神奇的绣法,迎着月光才能若隐若现的看到一幅地图,据说是青锦藏房契和地契的地方。起出那些来,再借助方有的人脉,应该能从大房手里夺回房产和田地,这样也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明天跟方有商量商量,真拿回来的话可以送给他一部分房产和田地,让他们也能真正安下家来。租别人的房子住花销太大了,地方也窄,等红绦的孩子出世就更逼仄了。拿着那些房契,红绦竟然一点没起过霸占下来的心思。唉,不枉青锦跟她姐妹一场。
……
十月二十三,小雨
多亏了周文轩,也幸好那知县是他同年,没有他帮忙从中周旋,想从那两个贪心的豺狼手里拿回房产还真不容易。今天还见到他妻子了,是个温良贤淑的女子。跟她很投缘,可惜没机会常来往了。周文轩孝期已满,已经得了知莲城县事的差,夫妻俩三天后启程往赴任,再见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
十月三十,小雨
要命!竟然怀孕了!一直在到处奔走,竟没注意例假已经很久没来了。红绦劝我把孩子打掉,毕竟在外人眼里我还是个未嫁的“老闺女”。可我一想到这毕竟是一个生命……最少有十三周了,他已经完全成形。想起了威威和多多。……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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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六,晴
红绦今天来,说孩子他爹找来了,要把我藏起来。来就来,有什么好藏的?我怕他啊?
……
十一月十七,多云
运往北方的布被抢了,二百两银子没了。还不知道具体伤亡情况,但愿方有没事,不然叫我怎么面对红绦?还想赚点奶粉钱,谁知道这世道生意不是这么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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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雨
该死的桃花,竟然抓了方有来威胁我!姑奶奶可不是被吓大的,咱们走着瞧!
……
十二月初三,晴
明儿我就叫杨妈妈去买狗。我看你还翻墙!咬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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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四月十六,阴
今天听说李老财家的儿媳妇难产没了。算算日子,我应该就这几天生了,真怕——
最后一页了,没有完成的记述文字到这里戛然而止。苏锦放下手中那本小册子,将自己深深地埋进被子里,不安蔓延到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这东西怎么偏偏落在周异手里?他有没有影印副本或者拍照存证?天!万一他宣扬起来自己该怎么办?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当初自己还庆幸她有记日记的习惯,对自己适应这身份提供了许多便利,没想到如今又是她的日记把自己推入深渊!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谭悦推开门:“干嘛呢?去吃饭啦,小菲今晚不回来吃了。”年前钟阿姨辞工回老家了,今天打电话来说女儿刚生了个外孙子,短时间内是来不了了,让苏锦另请保姆。这两天苏锦她们都是在谭秋家蹭饭吃。
“不想吃。”苏锦缩进角落里。
“唉呀周异不是有他哥帮忙了吗你在这担心也是白烦恼。到时候真有事咱们再想办法。”谭悦呼啦掀开被子将苏锦拖下了床,推着她往门外去:“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饿坏了亏的是你自己!你要还放不下明天咱们让豆豆把周异给揍一顿好不好?走啦走啦,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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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秋家餐桌的气氛比苏锦的心情还要纠结,只有懵懂不知事的梅子为了很久没有过的能够坐在爸爸妈妈中间吃饭而兴奋。
唐汉中默默地往谭秋碗里夹菜,谭秋一声不吭地把菜转到梅子碗里,梅子格格笑着把菜又夹进爸爸碗里。谭悦看见唐汉中往谭秋碗里夹一次菜就哼一声。谭妈妈吃一口饭叹一口气,看一眼对面摇一回头。而苏锦则心不在焉地数着米粒吃。
好不容易吃完饭,谭妈妈牵着梅子洗澡去了。苏锦和谭悦在后面负责收拾餐桌、清洗碗盘。谭秋拉着门,面无表情地对唐汉中道:“出来,我们谈谈。”
“唉哎,你们还是在家谈吧。”谭悦哪敢让他们出去谈?那天谭秋也是说要跟唐汉中谈谈,结果演变成一场惨剧。小区里现在还津津乐道着某天在楼下小花园里一个漂亮女人丝毫不顾仪表的对一个忠厚男人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殴打。唐汉中的一边眼睛现在还青着呢。可怜的谭悦因为跟姐姐长得挺像,一下楼就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看,那天就是这个女人。下手可狠了!哎哟,我看了都不忍心。”
唐汉中平静地道:“不用谈了。我不会放弃的,我会一直住在这,直到你回心转意。”
“姓唐的!你是吃定我了是不是?”谭秋甩上门冷笑到:“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谭秋。我谭秋拍板定下来的事情什么时候反悔过?梅子舍不得你?那就让她舍掉我吧,明天你就带梅子走!回你家去!”到后面谭秋已经是在歇斯底里的吼叫了。
正在收拾餐桌的谭悦惊得将手里的碗盘都摔到了地上,顾不得收拾残局了出来冲谭秋吼到:“秋你瞎说什么呢!!”
谭秋没理会妹妹,一字一顿地对唐汉中说:“你,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个过客。我不会让你再留在我的家里了,这里,是属于我的地盘,你,必须走!要么你一个人走,要么连梅子一起带走。”梅子赤着脚浑身湿漉漉的啪嗒啪嗒从主卧室里冲了出来,抱着谭秋的腿哇哇地哭了起来:“妈妈你别不要我……妈妈你别不要爸爸……以后我们会乖乖的,你别不要我们,妈妈,你别不要我们……呜呜呜……呜呜呜呜……”
谭秋咬牙忍住了眼中的泪水:“你不是一直说要爸爸吗?爸爸比妈妈好,扎的小辫比妈妈好,买的衣服也比妈妈好,妈妈连生日蛋糕都不记得给你买。”梅子甩着小脑袋:“我不要生日蛋糕,我要爸爸妈妈,呜呜呜呜,我要爸爸妈妈在一起——”
谭妈妈奔到谭秋身边拍打着她的肩背边哭到:“唉哟,你这孩子是想气死妈哟,唉哟,姑爷都这么给你认错了你还想怎么样?天爷啊——”
苏锦捧着碗盘,轻轻关上厨房的门。
唐汉中抱着抽噎不止的梅子呆坐在客厅里。谭妈妈头上敷着湿毛巾躺在沙发上哎哟哎哟的叫唤着。谭秋在卧室里呜呜哭着,谭悦和苏锦陪着她。擦掉眼泪,谭秋对陪在自己身边的妹妹道:“从前我很傻,以为忍耐就能换得他回心转意,可是他没有,我过得那么辛苦就是因为那个‘忍’字。现在他比我更傻,忍得比我还要辛苦。再这样忍来忍去的过下去有什么意思?忍字头上一把刀,等他心上那把刀悬不住了,落下来了,再来闹一场,又何必呢?”
谭悦挑高眉:“你不肯跟他复合是因为觉得他在你面前忍得太窝囊了?觉得双方不对等了,没法过了?”看着默不作声的谭秋,谭悦真想不通姐姐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只能苦口婆心地道:“肯忍,这说明心里还在乎,能忍到什么程度就说明有多在乎——”
谭秋冷不丁冒出一句:“这么说你心里其实很在乎余全。”谭悦僵住了,半天才扯扯嘴角:“这都什么啊,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过年这段时间你多少次想要打他的电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对着手机练习了多少次,结果还是没打过去。”谭秋又扯了张纸巾,“是因为余先生找你谈过话吧。为了余全的前途,要你放弃。”
“是啊,为了他好。不能让他因为一时的青春冲动,毁掉一辈子的前程。”谭悦自嘲地笑了笑:“算了,我这半斤就不掺和你们八两的事了。你自己决定吧,就算以后悔得肠子都断了也是你自己的事,怪不了别人。”
谭悦拽拽一整晚都魂不守的苏锦:“回去了。”苏锦默不作声地站起来跟着她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