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里的讨好看得分明,笑眉知道他是谢她方才给他打了圆场,也不跟他客气,趁着众人不注意,下死劲地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尚锦元面色如常岿然不动,握住她手腕的手掌也不过稍稍紧了一紧。
“你只管出气,孩子得罪了你,晚些我叫他给你赔罪。”
谁会去跟个四岁娃娃计较?谁真得罪了我,我自然找她去。
笑眉暗暗咬牙,却也不敢一直坐着,陪着笑和尚老爷屋里的陈姨娘一同给赵夫人布菜,一面也悄悄打量着宝珠和芳云这两位姑娘的言行举止,猜度着她们的个性。
宝珠自小被捧凤凰蛋似的养大,深得尚老爷和赵夫人的娇宠,在家里呼风唤雨没有人能不听她的,几位兄长也对她很是疼爱。
看她说话行事总错不了大家闺秀的谱儿,不过骄纵高傲些,面对笑眉这个商女大嫂,并不是很放在眼里。
这一点,笑眉早就料到了,也并没有感到不满。
只要这小姑子对她没有敌意就行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再说了,她今年也十五了,听说婆家已经说下,因赵夫人舍不得,所以要留她在家多待一年,也就是说最晚两年她就要出阁了。
她这个做嫂子的,又不当家不至于得罪谁,年纪又相仿,总归好说话些,只需有点耐心,姑嫂之间应该不成问题。
让她另眼相看的,反倒是芳云。
芳云这姑娘与宝珠同岁,是赵夫人娘家大姐的掌上明珠。
赵家祖上三代都是当官的,这位赵家的大姑奶奶嫁的是本朝威远大将军府的少将军,如今过了十几二十年,少将军也早已袭了大将军的名号,是朝廷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说来也奇,这孟将军为人粗矿,却出名地怕老婆,家中一子一女全是正室赵氏所出,内院里干干净净一个小老婆也没有。
这芳云自小就与她姨母亲近,尚家只有一个女儿,尚老爷也喜欢她的温柔娴静,希望冒冒失失的宝珠能与她多相处。因此每逢过节,或者孟将军出征在外,候府便会接了她来玩玩散散心。
说来两家同在京城,往来是极便宜的。
因此她在尚府虽说是客,却实在是个贵客,光是冲着赵夫人这一层,谁也不敢小看了她去。
笑眉正想得出神,就见芳云抱着赵夫人的胳膊撒娇,“姨母你看,宝珠总是欺负人!”
赵夫人还没发话,宝珠却把嘴一撇,“哪里敢欺负你,难道我就不怕三哥找我晦气么?”
一句话说得笑眉摸不着头脑,怎么又拉扯出个三哥来?
但见芳云忽然涨红了脸垂下头去,立刻也明白了几分,原来她与尚家三公子尚锦兰,竟有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儿女心思。
“珠儿胡闹。”
赵夫人轻声斥责,宝珠也知道自己玩得过了,哪里还敢说话,笑眉见赵夫人的眼神最后落在不相干的自己身上,差点被一口口水噎住。
“咳……云妹妹是家里的娇客,三叔身为主人家,自然不好偏帮咱们大姑娘,反对客人失了礼数。”
笑眉越来越佩服自己说起瞎话来面不改色的能力,赵夫人的脸色稍霁,芳云也感激地朝她笑了笑,还不曾说什么,外头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
“太太,素凤姨奶奶她,她……”
小丫头吞吞吐吐地面露难色,赵夫人果然淡定,“有话好好说,结结巴巴成什么体统?”
那丫头缩了缩肩,“回太太的话,素凤姨奶奶跪在门口不肯起来,手里还举着藤条,说是来给大奶奶赔罪呢!”
笑眉脑子里轰的一声,来了,狗血啊狗血,终于来了!
“胡闹,小孩子的淘气她也当件事去听了?告诉她,你们奶奶根本没放在心上,叫她赶紧收拾了进来伺候太太奶奶用饭,别浑浑噩噩地瞎折腾!”
尚锦元手里的筷子啪得落下,话是这么说,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偏帮着那素凤,不知是怕她惹赵夫人生气呢,还是心疼她寒天冷地地跪坏了身子。
笑眉知道现在满屋子的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落在自己身上,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素凤虽然是个侧室,却也得了尚锦元的宠爱好几年,连耀祖都能笼络住,可见有几分手段,这些丫头婆子包括家里的小叔小姑子里,也难说没人同她好的,她若就这么发难,只怕就给众人落个刻薄的初次印象,连赵夫人面前也难免落个毛躁。
因此索性垂下头做小媳妇状,却看不看说话的尚锦元一眼,反而求助地看向赵夫人,“母亲,这可如何是好?媳妇并不想罚她,她这么跪着,叫媳妇心里好生不安。”
孩子湿漉漉的依赖的眼神令赵夫人也不由动容,她一生子息稀薄,只得一儿一女,一辈子都在操心怎么跟那几个狐狸精和她们的儿子们斗,怎么让自己的孩子过得更好,可头一个儿媳妇却偏偏不如她的意,不但给尚家带来了耻辱,连累了她的锦元,还处处和她作对,人死了都要留个祸害继续勾住她儿子。
如今来了这么一个又乖巧又懂事,更重要得是又仰仗她的儿媳妇,顿时心生护犊之情,安抚地拍了拍笑眉的肩膀。
“傻孩子,这么点事就慌了?以后还有得要你自己拿决断呢,母亲看得了你们一时,也看不了你们一世。”
一句话说得在座的小辈俱垂了头,尚锦元也不好重提要素凤起来的话,就这么沉默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芳云苦恼地开了口。
“这可怎么使得?大嫂子才来,就弄得屋里的人又是跪又是求还捎上刑具的,这话要是传出去,还不知道那些外人怎么编排大嫂子呢!”
一句话说得尚锦元也变了脸,宝珠慢条斯理地朝嘴里丢了一口酸梅子。
“还能怎么编排?左不过是那些好吃醋不能容人的混账话呗,要真给她个一两下子,那还能加上个心肠歹毒脸酸心狠之类的罪名,十天八天的京城里就传遍了。”
“奶奶,这,这位姨奶奶好毒的心思!”
月杏向来是个心直口快的,也顾不得有人没人,急得直跺脚。
这话听在尚锦元的耳朵里却格外刺心,素凤向来温顺老实,就算来了新奶奶她心里不痛快,也断断不会这么放在脸上,可听她们几个你一句我一句的,又好像是那么一回事似的了。
“胡说什么?太太跟前你有说话的地儿吗?还不快下去!”
笑眉不曾开口,邱妈妈已经一把拧住月杏的胳膊拉了下去,赵夫人若无其事地拨弄着手里的青花瓷茶杯盖子,眼皮子也不抬一下。
“璎珞,你去请你素凤姨奶奶进来吧,咱们这样的人家,不管是关于哪位主子的谣言,传出去都是要有辱祖宗的。”
一句话敲打在尚锦元的心上掷地有声,看来这个新媳妇算是投上了他母亲的眼缘,老爷虽然不置可否,可今天这事要是给老爷知道了,只怕越发不肯待见他。
当下心中一凛,看向笑眉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怜惜。可怜见的,小小年纪就要经历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你不用慌,她一个奴才秧子,不敢吃了你。”
笑眉顺从地点了点头,继续垂下头专业地绞手帕,赵夫人得了她儿子这句话,也算放下了一半的心。
“那就叫云鹃也过来,都给你们奶奶磕个头再去,省得回屋再折腾。”
“是,奴婢去请吧。”
画荷得了话自去了,赵夫人想去院子里散散,宝珠和芳云都是闺阁小姐,就算心里八卦得要命,也不好意思掺和在这里看她们大哥家里妻妾大战,只好灰溜溜地跟着赵夫人走了。
满屋子的奴婢也跟着去了一大半,只剩月桃带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守着,而尚锦元夫妇则并肩而坐
“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说给我知道,我帮你教训她。”
“我……我不知道……我怕!”
“别怕,她要欺负你,有她好一顿板子吃。”
“夫君是最有见识的,全凭你做主。”
在憋着浑身的鸡皮疙瘩做了一会儿小绵羊之后,笑眉来到古代所遭遇的第一个BOSS出现了。
“奴婢素凤,给大爷大奶奶请安。素凤有罪,求奶奶责罚。”
柔柔的女音传来,地下跪着的女子一身水蓝色左开襟的暗花长裙,腰身高高地束着,看着尤其盈盈一握,头上光溜溜地挽着个时兴的玉仙髻,却并不过多装饰,只低低地插了一支福禄寿素银花钗,倒挺合适她的身份,分毫看不出什么恃宠而骄的样子来。
笑眉并不急着开口,反倒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细细打量着她,等看够了,方挨近身边的尚锦元悄悄咬耳朵。
“我该怎么答她呢?我并没怪她,怕说错了什么话给爷丢人。”
尚锦元看着对自己完全信赖的小妻子,不由更添了怜爱,只默默在桌子底下拍了拍她的膝盖,叫她放心。
淡淡扫了地上的素凤一眼,尚锦元沉声道:“你起来吧,奶奶并不曾罚你,以后不许这么自作主张给人点眼。”
素凤忙乖乖磕了几个头才敢起身,心里却恨得直哆嗦:这新来的小妖精到底给爷吃了什么迷魂药,居然一句话也不问她就向着她那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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