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长安城里来了个奇怪的姑娘,不仅长相怪,行为也怪,拎着包袱挨家青楼自荐为妓,都被轰了出来。
终于,她走到了花满楼的门前,这是她见过的最华丽的青楼门脸,喧闹的声音伴着娇滴滴汗涔涔的香氛从门洞里飘出来,像醇酒一样香浓。
她禁不住的两眼放光,她仿佛看到自己在这里成为了长安城最有名气的花魁,穿着绫罗绸缎,戴着金镯玉簪,站在高高的楼台上接受四面八方献上来的白花花的银子,她不禁抬起脏兮兮并带着一股酸臭味的袖子擦了擦嘴角流出来的口水,一脚就迈上了花满楼的台阶。
两个龟奴往她身前一挡,膀大腰圆的身子挡住了门框,“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大字不识一个就敢往里闯?”
“去,去,去,这里不是叫花子要饭的地方。”
“俺不是要饭的,俺是来做花娘的。”
且不论她的长相,光她这晦暗嘶哑的嗓音就能令男人退避三舍了,两个龟奴哈哈大笑起来,“就凭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想卖肉也得挑对了地方,猪肉只能卖猪肉的价钱。”
那姑娘咬住嘴唇,跺脚叱道:“好歹俺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俺怎么就不能做花娘?让俺进去,俺要见你们嬷嬷。”
龟奴一听她是黄花闺女不由得凑上前来,一挨近她不禁又赶紧后退了两步,什么味啊这是,几年没洗过澡了?“滚滚滚,疯婆子到一边发疯去,别耽误大爷做生意。”
“这位客官里边请。”客人捂着鼻子窜进门里,“什么味儿啊这是?谁家的臭咸菜缸砸烂了?”
龟奴不由得对那姑娘急鼻子瞪眼道:“还不快滚!滚滚滚!”
连推带搡被赶了出来,那姑娘怒极叱骂,“不要脸的龟奴才,竟敢这么对你姑奶奶,等你姑奶奶发了财,管叫你们****!”边骂边来了兴致,一脚踩在台阶上,撸起袖子吐口痰,扯着她的破锣嗓子骂穿一条街,什么样的污言秽语,粗口脏话都从她嘴里就着吐沫星子喷了出来。
四周迅速围上来看热闹的百姓,均对着她对着花满楼指指点点,两个龟奴一看这还得了,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这么不受教的女人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非狠狠揍她一顿不可。
苏罗此刻正坐在二楼临街的位子晒太阳,打从这女子一出现在街口她就注意到她了,她身上有她喜欢的特质,不过她也实在太粗俗,太丑陋了。塌鼻瘦脸三角眼,一嘴的龅牙,这样的一副尊容还想做花满楼的花魁,是太无知了还是太狂妄?
在龟奴对她拳脚相加之前,苏罗喝住了他们,“把她给我带上来,别伤了她。”
百姓们不禁抬头望向二楼,虽然只看到迅速消失在帘子后的一张侧脸,却也感到那惊鸿一瞥的香艳。
花满楼的二楼内,那姑娘站在苏罗的跟前,探着头左瞄一瞄,右瞄一瞄,一副说不出的猥亵样。她不仅很丑,而且很臭,苏罗坐在贵妃塌上猛摇着扇子,“你叫什么?”
“蝼蛄。”
“什么蝼蛄?”
“俺家乡的一种虫子。”她怯怯的,是对面的那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令她无来由的感到胆怯的。
“你自己起的这名字?”苏罗好笑地问。
“不是,是俺爹起的。”
还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苏罗轻笑道:“兰儿,你带她下去洗洗,洗好了带来见我。”
“是。”小丫鬟捂着鼻子领命带了蝼蛄去了。
许久之后,蝼蛄才又被重新带了上来,穿了一身略嫌小一号的丫鬟衣裳,低头站在苏罗面前,缩手缩脚,畏首畏尾的。
“抬起头来。”
蝼蛄抬起头,洗干净之后的她显得更丑了,半塌的鼻子,突出的龅牙,在她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是有神的——猥亵的神气。
“告诉我,为什么你想做花娘?虽然花娘并不是什么正经高等的营生,却也不是人人能做的。”
“俺知道俺长的丑,可是俺的身子是好的。不信,看,你看。”她说着解开束腰褪下裙子,“俺有一副好身材,谁也比不上。”
站在一旁的丫鬟斜了她赤条条的粗手大脚的身子骨一眼,没好气地别开眼去,心说这世上怎么什么人都有?见过不要脸的倒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快穿上,当心着了凉。”苏罗道,“你的名字不好听,以后就改叫楼儿吧。”
“你肯让俺做花娘了?”楼儿高兴道,她一边提着裙子一边称谢,“谢谢姑娘,姑娘真是好心肠。”从今往后她就再也不用东奔西走,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不,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做我的贴身丫鬟,一样不用饿肚子的。”
“什么?做丫鬟?不,俺不要做丫鬟,俺要做花娘,俺也要吃香喝辣,俺也要穿金戴银,俺要成为花满楼,成为全长安最出名的花姑娘!”
苏罗看着楼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扇子,她喜欢她眼里贪婪的光彩,那光彩令她丑陋的面孔霎时间便得不平凡起来,这种对欲望迫切的渴求令她的面孔有了一种异样的神采。但是纵是这种神采也遮不住她与生俱来的丑陋——她没有吸引男人的本钱。
旁边的丫鬟终于忍不住嗤笑道:“就凭你?你知道你面前坐着的是谁吗?她就是我们长安城最有名的花魁苏罗姑娘,你想跟她一样?你自己也不端着脸盆好好照照,就凭你怎么跟她比?”
楼儿惊住了,她当真不知道做花魁要这么美的,她当真是万万及不上的,面对着苏罗,她一直被压制在内心深处的自卑难以抑制地抬起头来,面对这样一个神仙似的人物,她想她恐怕连她的小脚趾头都及不上的。
苏罗笑道:“没有关系,做不了花魁做个丫鬟也不错,至少不用受冻挨饿。”
楼儿咬住嘴唇低下头不说话,她觉得恨,她恨眼前这个令她看清了事实真相的美丽女人。
“如果你非要坚持,我倒可以跟花妈妈说说,但是你要考虑清楚,一旦做了花娘破了身,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楼儿两眼放光一迭声地问:“真的吗?真的吗?你真的能让俺做花娘吗?”
“当然。”
“好,那太好了!”楼儿咧嘴一笑,龅牙一呲看得苏罗都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