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人间,已是秋风萧瑟,落叶纷飞的时节了。飕飕的风声像是在唱着一首生命的挽歌,秋叶以优雅的姿势飘落,混入泥土给自己的一生划下完满的句点。
花满楼里,也到了吴王给自己划下句点的时候了。他接过苏罗递给他的琥珀玉石,喃喃念着夏姬的名字。
白光一闪,夏姬的灵魂出现在他的眼前,披散的长发,白色的衣裙,看上去带着一种圣洁的光辉。即使是鬼,她也是一只最美丽的鬼。
吴王走上前去捧住夏姬的脸,眼中含泪,“告诉我,为什么害我?”
夏姬静静地看着吴王,眼神哀伤却不再有泪,她那承载了两代女人悲苦的泪水早已在生前流干。“若让你坐上龙椅,会成为天下人的灾难。”
“不!我会是一个好君主,一个好皇帝!夏姬,我以为你爱我了解我,但你不仅不了解我,你还背叛我!”他怒极一把掐住夏姬的脖子,轻薄的灵体目眦尽裂,狰狞的面孔咬牙切齿,“你怎么可以背叛我?你怎么可以害死我?你毁了自己还不够,还要毁了我!”
夏姬不语,只是哀痛地看着他,就是因为太了解他,她才别无选择地与他一同赴死。
看着吴王丧心病狂的样子,苏罗不禁皱起眉头,一拂水袖震开了他,“你以付出灵魂为代价救出夏姬就为了再杀她一次?你若真想她死,我会告诉你个可行的办法。”
吴王蹬蹬蹬倒退几步,他怎会想她死?她已经在他怀中死过一次,他那么爱她,恨不能将心剜出来给她,他怎会想她死?
他转过身背向夏姬,不愿让她看见他的泪。“让我离开这里,我不要见她。”
粉红色的门扉,引诱着他的灵魂,他大踏步前进,像是急切,更像逃避。
站在门前,他终于泣不成声,“帮夏姬找户好人家,让她投胎转世。”他咬牙抬腿跨入门槛,生生世世,永生永世他将再也见不到她。
夏姬一旋身缩入琥珀玉石,玉石在半空中变成一个琥珀吊坠飘然悬挂于吴王胸前,随他一同进入了那道粉红色的门扉。
门关了,想阻止已自不及。
四周的黑暗越发深沉。安静极了,苏罗从未感觉如此安静。夏姬也随他去了,这让她始料未及。她已经告诉了夏姬禁狱将是吴王的去处,想不到她还如此义无反顾。
这就是爱情?让人流泪,让人心碎,让人如此执迷不悟?这不是她第一次目睹爱情,却是第一次感受到爱情强烈的光辉,从吴王那充满了罪恶的灵体中散发出来,照亮了浓密的黑暗。
她很震惊,她不由得为那伟大的爱情惊叹。第一次,她对这种名曰爱情的东西感到无比的好奇。第一次,她对这样为了爱情义无反顾、执迷不悟的女子心生羡慕。
怔忡间,一丝白绢飘然落于苏罗脚前,她拾起白绢,隽秀的字体跃然绢上:
“苏罗,我很感激你,同时也感到很抱歉。我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跟着吴王走了。
我知道你们谁都不会答应我这么做,但我还是做了。因为我清楚的知道,如果没有他在身旁我就是轮回转世多少次,也都只是飘零的浮萍,那种想扎根却不知根在何处的苦楚,我不想再体会了。
我不知道禁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但是从名字以及从你的表情上我能隐约猜到那不是一个好去处,但是不论怎样,不论将要经受什么样的痛苦,只要我们的灵魂能够相互依偎相携而行,相信痛苦的枝桠上也能结出甘美的硕果来。
其实幸福可以很简单,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相携相伴,哪怕是凄风苦雨,哪怕在地狱深渊。
苏罗,你不会知道,我一直都在心底秘密地将你当作我的第二个母亲。你与我的母亲很像,一样的美丽,一样的高贵,一样的流着修罗一族的血。
但我是恨我的生母的,她在给了我生命的同时也带给我无尽的苦楚。在挣扎于驭者的刀下时,那憎恨曾一度到达了疯狂的地步。如果能见到她我真想问问她当初十月怀胎生我的时候,她有没有想过我有一天会无可避免地成为驭者的猎物!只可惜她早已经灰飞烟灭了。
苏罗你不知道,身为修罗和凡人的孩子经历的是一种怎样的苦痛,烈火烧身,心神俱焚。
苏罗,我爱你,像每一个凡间的孩子爱她的母亲。但是身为修罗和凡人所生下的孩子,我无法爱我的生身母亲。我恨她的任性与自私带给我伤痕累累的人生,我恨她以爱为名,强行加诸在我身上无止尽的痛苦。
苏罗,不要爱上凡间的男子,你的爱只会加速他的毁灭。更不要同他生下孩子,我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有谁会不爱惜生命,生命如此美丽。但人生多的是苦涩,少的是甜蜜。而对于像我这样受到诅咒窥伺的人魔之子来说,光只惶恐就能令我心神俱碎,哪里还有心思去品味人生的滋味?
苏罗,答应我,不要让我母亲的悲剧在你身上重演,也希望像我这样的悲剧在世间永远不再出现。
苏罗,答应我,你是我在世间的唯一牵挂,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哪怕你并不幸福。
苏罗,诅咒无所不在,万不可心存侥幸。
夏姬含泪叩别。”
苏罗掩绢轻叹,她心中刚刚萌芽的对爱情的一点儿美好憧憬,霎时间变得粉碎。
苏罗把手一扬,白绢化作无数的白玉兰花瓣,洋洋洒洒,摇曳飘落,在浓密的黑暗中为夏姬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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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我的王。
“我恨我不是你的衣裳不能穿在你的身上,我恨我不是你的玉佩不能佩在你的身旁,我甚至嫉妒你的马,嫉妒你的侍卫,嫉妒风,嫉妒云,嫉妒太阳,嫉妒他们无时无刻不跟着你,嫉妒他们陪伴你的时间都比我还长。”
如今,我再也不用嫉妒谁,从今往后再也没有谁伴着你的时间比我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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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完
敬请欣赏第三卷《血漫宫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