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初听雨,江南杜若青。
在我的印象中,海棠花开,应是灿若星辰,皎若朝霞。偏偏眼前的几树海棠,却是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少了一分娇丽明艳,多了一分淡然悠远,而海棠影里的听雨斋减了几分巍巍宫殿的金碧辉煌,增了几分江南小筑的烟雨空濛。
朱漆大门打开,我在嬷嬷的引领下进了听雨斋。我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环境。
“小主万福。”
收回目光,我定眼瞧去,见礼的是两个侍立在殿门外的清秀宫女,一高一矮,俱是面带微笑,颔首低眉。个子略高挑些的宫女向前一步,又福了一福,笑道:“给小主请安,奴才名唤诗情,特在此恭候小主。”
我微微颔首,轻笑道:“让姐姐劳烦费心了。”转而望向另一位个子稍矮些的,我又笑道:“若水见过姐姐。不知姐姐如何称呼?”小宫女也不回答,原本低着的头更低了,鹅蛋脸上飞起了两片红云。
“让小主见笑了。她叫鸣翠,是侍婢中年岁最小的,就害羞胆小了一些。”诗情慌忙打着圆场,又说道:“格格在里面等着小主,小主请随奴才进去。”
我连忙拿出早已备好的两个红包递了过去,说道:“以后还要靠两位姐姐多多提点才是。”诗情安然接过红包,藏于袖中,显然是驾轻就熟,而鸣翠竟有些局促不安,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接过红包。然后,两人引我进了正殿。
我一进殿去,只见主位上的十六格格约莫十岁光景,一袭浅丁香色水云纹旗装,米白色大襟坎肩上旋旋花瓣,点点落落。白玉红莲扁方绾起柔美青丝,鬓边簪着两朵淡粉的西府海棠,皓腕上的翡翠镯子,通透晶莹,成色上好。
我不慌不忙,上前几步,择了最适的距离停下,福了一福,开口道:“奴才给格格请安,格格吉祥。”
“在这里,不必奴婢长奴才短的,你也不必如此拘礼。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宛若滑过花底的宛转莺语,十六格格的银铃笑声透着少女的活泼可爱,音色清润甜美,闻之可亲。
心情不自觉地变好,我也松弛了些:“奴才名唤年若水。”
“什么?”十六格格的声音急转直下,好似难以置信,“你真的姓年?难道你就是……”
我回道:“这正是奴才的姓氏。”
“你是哪旗人氏,你的阿玛又是谁?”
“回格格的话,奴才是汉军镶黄旗人氏,家父是湖广巡抚年遐龄。”
“不会这么巧吧,怎么会这么巧,居然就这么巧……”十六格格眨着一双丹凤翦水眸,喃喃自语止于深深沉思中。
一切的一切都朝着一个极度莫名其妙的方向发展,我猜不透十六格格为何有此反映,而在场亦无人做声,悄无声息的听雨斋正殿,一时气氛尴尬下来。
终究是忍不住,我开口轻声试探:“格格,格格?格格有何吩咐?”
“算了,算了。我也累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十六格格猛然站起,大踏步地向着里间走去。
“奴才伺候格格到内室休息。”
“就不劳烦了,有鸣翠和吟荷伺候着就行了,你去吧。”她头也不回,声音冷冷清清,好似水在冰下流。
我屈膝一福,口中说道:“格格好生休息,奴才先行告退。”
她突然回过头来,十分不耐烦地叫道:“你耳朵聋了是不是?我不是说过,在这里不用自称奴才的吗?”
我心下愕然,真是说变就变,速度胜过老天爷百倍,“奴才……若水知罪,往后定当谨记格格教诲。”
“你真的很无聊,无聊透了……”
……
呜呼哀哉,流年不利。辛夷姑姑生生给我气受,眼下又跟这位小格格不对付,我真是一气未平,一气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