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用时间证明爱,那需要浪费多少时间?
池乔俊呆呆地立在私人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颀长的身子挡住了窗口射进来的大片霞光,他看着眼下这个繁华的城市,每天都有一成不变的喧嚣,一切恍如昨日,可是,整整三年过去了。
他又用了三年时间,去追求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很特别,但他就是喜欢,自从爷爷去世,他就不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了,他有远志,也有城府,他变得成熟、更显稳重,让底下的员工都难以捉摸,高深莫测,可他唯一不会改变的是——追求。
从一而终!
这个女孩,虽然只是半个顾小漫,但是他不会在意那些失去的,他更希望的,是将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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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他辞退了一名女助理,原因很简单,她竟然在递交给他的文件里擅自添加了一份圣诞贺卡,贺卡里有一些不规矩的文字,他当时有些意外,公司里的员工,个个都怕他,这名助理在公司待了不下三年,亦是名海归博士,以她机警,应该懂得些许分寸,她为何要逾越本职?
池乔俊不是不懂得尊重和包容,但唯独不能容忍他手下的员工公私不分。当池乔俊问她为什么还要明知故犯时,她说:“为了对得起自己,我不想等到自己死了,你都不知道我喜欢你”。
倏尔,池乔俊心底泛起一缕歉意,也不知道是对谁,低低地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也已经晚了,那个付出了所有的人,最后只是长埋地下,不但得不到回报,甚至,连最爱的人都忘记他的存在了……
一切都是逼不得已,池乔俊安慰自己,他不得不剥夺她知道真相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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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晚上临时决定去见一个客户,池乔俊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底楼大厅的灯还亮着,却没有人,他悄悄地上楼,走进卧室,便看到杨小漫趴在床上,对着笔记本,拿着笔,在文件夹上做笔记。
没错,是叫杨小漫,她姓杨,是杨可莹的妹妹。这个身份,是池乔俊和杨可莹商量后定下的,只要不出意外,杨小漫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本姓顾。
杨小漫特别认真,以至于池乔俊站在她身后看了很久,她都不知道,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池乔俊由衷莞儿。
从前的那些痛苦,再也不会影响她的情绪,她不必再为顾正勋的逝世而伤心,也不必为爷爷的意外而内疚,她终于可以快快乐乐地只为自己活着。
也许是发现了他的气息,杨小漫终于翻了个身,一见池乔俊就跳了起来,朝他扑过去,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你总算回来了,我都等的不耐烦了。”
池乔俊低下头,触着她的耳朵,想一口咬下去,却顿了顿,一边享受她秀发上的香气,一边训她:“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杨小漫抬头,眼睛往床上的文件指了指,讨好似地朝池乔俊笑了笑。
池乔俊走过去,拿起文件翻了几页,给了她一个没好气的大白眼:“不让你进公司吧,你给我偷偷跑去应聘,现在知道工作的难度了吧?活该!”
杨小漫抿了抿唇,不打算辩解,她就是喜欢工作,她好歹也是G大毕业的高材生啊,有事业的女人才叫时尚,这一贯是她认定的歪理。
“过来!”
自他们结婚后,池乔俊向来喜欢这样呼唤她。
于是,杨小漫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像狗狗一样地爬到床上。
“这几页翻译格式都不对,还有这里、这些,不能这样死板陈述,……”
杨小漫认真地听着,工作上的事,池乔俊从来都不太愿意教她,池乔俊第一次在公司看见她,是在一次会议上,当时他立马就傻眼了,差点连话都不会说,这丫的竟然瞒着自己,已经在公司顺利通过试用期,还跟着人事部经理,成了经理的代理翻译。
回家的时候,池乔俊就教训她:“以后工作上的事,不许找我!”
“不找就不找!”
想当时,杨小漫这句话说得是多么的理直气壮,现如今,事实上已不是第一次求教他了。
说是求教,还不如说是委托呢,池乔俊合上整理好的文件,关上笔记本,再看看酣睡在自己腿上的杨小漫,连睡梦中都是一副得意的表情。
三年来,她并没有怎么变,唯一不一样的,只是少了一些记忆而已。
挫裂性脑震荡,导致曾经手术过的部位颅内出血,或许是因祸得福,二次手术,她竟然能把一切都忘了,甚至忘了那个最不该忘记的人……
睁眼的时候,她定定地看着池乔俊,第一句话不是问:“你是谁?”,而是问:“你干嘛拉着我的手?”
池乔俊激动地跑去找医生,结果却得到冰冷的两个字“失忆!”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而她却没完没了地质问他:“是你害我受伤的吗?你是肇事者?”
“没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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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某人的忌日,杨小漫左手捧着一束菊花,右手拉着小承安的手,一起去拜祭小承安的父亲,也是他的——姐夫!
多么残忍的字眼,杨可莹心想,如果顾正勋听见小漫叫他“姐夫”的话,他或许会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好在这丫头很识趣,她指着顾正勋的照片告诉小承安:“小安安,这就是你爸爸,爸爸是不是很帅?”
小承安瞪着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脑袋里不知道想什么,然后慢慢地吐出两个陌生的字眼:“爸爸?”
这声爸爸又惹得杨可莹心里不好受,想来这些年,她始终是觉得不完整的,一个女人要独自承受的东西总有很多很多,她不像小漫,永远都有人死心塌地的保护她,永远都那么潇洒,那么幸福。
如果她知道,她现在的幸福,是牺牲顾正勋而换来的,她永远都不可能会这么心安理得,如果她知道,那个被他称作她姐夫的男人,其实是爱她的,她该是怎样的不知所措?
而她杨可莹,却永远也得不到这个男人的心,更得不到他这个人……想到这些,杨可莹的情绪有些波动,却在极力忍耐着,池乔俊见状,急忙说:“小漫,我昨天给安安买了一盒玩具,在车上,你先带安安下山,拿给安安吧”。
杨小漫站在墓碑前有些茫然,小承安一听有玩具,就抱着小漫的腿追着吵着要:“漫姨,我要玩具!”
小漫一走,杨可莹的眼泪马上就掉了下来。
池乔俊远远地站着,不急着靠近。他今天穿的很随意,白色毛衣,简单的呢子外套,却能穿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英气来。
“谢谢你!”池乔俊低沉地说:“谢谢你帮我隐瞒。”
杨可莹用手掌摸去脸上的眼泪,平复心情,声音平静地说:“小漫也是我的妹妹,我有责任替顾正勋给他幸福。”
说这话的时候,她不是不妒忌的,心里也不是不委屈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不幸福,还要拉着别人也不幸福吗?她马上换了个主题,“说到底,是我该谢谢你才对,谢谢你对安安的照顾,你给安安的爱不少于我这个做母亲的,这些年多亏有你,公司才能有今天的业绩,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客气!”池乔俊简单地盖过了,杨可莹也不想把话说得太客套,便没有再道谢,可她心里是清楚的,这三年,池乔俊为顾家所做的,岂止是一句感谢能道尽的,公司是他花钱买下来的,大部分也是他在帮忙经营,而说到小承安,可以说,小承安的命都是他保住的。
小承安八个月大的时候,患上急性肺炎,杨可莹自己也被传染,得了重感冒,那个时候,小漫还是以杨可莹妹妹的身份,在G大无忧无虑地上学,照顾小承安的担子,就落在池乔俊一个人身上,他怕别人照顾不周到,只好自己日日夜夜都守在小承安的身边,一直到他病好为止。
一个没有当过父亲的男人,认真起来是多么细心,杨可莹是亲眼见到的。
可是,他做的还不够,池乔俊总是这样觉得,他抢走了顾正勋最心爱的东西,是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地掳走,所以,不管他做再多,他也会觉得他亏欠顾正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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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一天,杨小漫想去学校接小承安,看看时间,自己出门太早,她想找池乔俊,可电话那头,池乔俊说他还在开会。她只好一个人在街上闲逛了一圈,一直逛到无处可去,于是,她像足了失忆的人,一个人傻傻地坐在地铁上,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两个甜蜜的笑容,好似春天初绽的花朵,甜美而不腻,恰到好处、不温不火地衬托出那时那刻的幸福、甜蜜。
他穿着T恤从浴室走出来,手里拿着白色毛巾擦头发,晶莹剔透的水珠还挂在发梢上,她拿着相机,靠在他怀里,她的笑容是那样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啪嗒!’一声,一颗透亮的水珠落在照片上。
杨小漫用手掌擦了又擦,照片完好无损,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插在皮夹的暗格里,然后放进包包。
她紧紧地搂着包包,好像搂着一颗灵魂,脸上还是苦中作乐的表情,目光深邃地看着脚下。
她坚定地告诉自己,我一定会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