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睡觉的时候特意嘱咐王献之不要灭灯,因为她怕黑,特别是今晚还要和自己有名无实的夫君躺在一起,心里难免有些异样的感觉。王献之也有认床的毛病,故而新安沉沉睡去之时他还醒着。他借着光看了看房间里华丽的布置,由不得转而蹙眉看了看身边睡熟的新安,在心底冷哼一声,爱慕奢华周身都沾着金玉俗气,怎么能和脱俗出尘的表姐相提并论!
他向来厌恶红色,觉得华丽之中多沾染鲜血的气息,门阀世族在朝堂之上的争斗,皇权与门阀的利用,以及五胡乱华战场上的杀戮,这个时代在华丽鲜血中迷失,好像是饱满而腐烂的果实,流出泛酸的汁液,他的命运和爱情想要挣脱这些,可最后还是逃不了要被卷进红色的漩涡里。
王献之想到此刻寄人篱下的表姐郗道茂,想到昔日和她一起写字赏花的日子,想到她和自己一样喜欢的飘飘白衫,心里由不得一阵酸意歉疚,正欲下榻自己出去走走,手腕忽被新安抓住,只听身后低唤,焦急而带哭腔“别走!”
他一怔,转而看她,竟见新安的眼泪从眼角一直滑落到鬓角,没有要停的样子。
“别装了,睁眼!”
新安的手仍是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臂,竟好像要掐进肉里去一样不肯松开。好大的力气!真的睡着了吗?睡着了居然还不肯放过我,司马道福,你到底想要怎样啊!但是睡着了的新安浑然不知此刻射向自己那两道充满怨念的目光,换了个睡姿,面对着王献之。王献之无奈,只好背对着新安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一只脚踹飞了王献之的梦,王献之醒转过来发现新安一只脚很惬意地搭在自己的腿上,由不得怒火中烧,立刻回了一脚给新安。新安迷迷糊糊看了看王献之道:“干嘛?”
“赔我!”
“什么?”
“梦!”
“开什么玩笑。”新安转了身,又要继续睡,却被王献之拉了起来:“我是说真的,赔我!”
“行行行,赔你赔你赔你!”新安一口气说了,全被进来服侍的烟绿、翠微及竹青听进了耳朵里,竹青脸上浮现出暧昧不清的笑意,有所指代,唉,又被她们误会了。
“你们三个退下吧,我和公主还要过一会儿再起床。”
“是。”竹青脸上笑意更深,不过翠微的脸倒像是石化了一样,皮笑肉不笑的。
“你做了什么梦?”
“我梦见了表姐。”
“哦,那你们干什么了?”
“夫妻之间能做什么?”
“哦。”新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暧昧地笑笑,“难怪你这么生气,原来是我就搅了你的春梦啊!”
“这是我第一次梦见表姐!”王献之有些怒了,“是离婚之后第一次梦见她,我和她刚刚见面就被你一脚踹开,司马道福,你真是无处不在啊!无论是做梦还是现实,都是要尽自己最大努力拆散我和表姐啊!”
“你果然恨我!”新安看着王献之不语,半晌才说出这句话。唉,我怎么能说自己不是司马道福,自己是李新安,逼你和表姐离婚的人不是我啊!即便我说,你也不信的!
“你知道吗?自从和表姐离开后,每个夜晚都是我最期待也最害怕的时候,我一个人睡在山木斋,寻不着表姐,唯一的希望就是睡觉前祈祷能和她在梦里相遇!”
“话虽如此说,我却没有拦你去看郗道茂夫人啊!”
“是吗?公主不知道这于礼不合吗?”王献之冷笑,“何况太后的眼线怎么会不知道呢?”
“前怕狼后怕虎!说到底还不是你自己太懦弱啊,把对自己的恨意都转嫁到我身上不是吗?”
“是啊,真是委屈公主了。”
“不委屈,我知道你因为梦破碎太过伤心啦,算是本公主对不起你,以后赔你一个就是!”
王献之的脸色倒是说变就变,听了新安公主的话转身又贴了过去,新安赶紧护住自己,紧张地看他脸上暧昧不清的笑:“你想怎样?”
“那么昨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梦呢?”王献之问,“哭成那个样子,还不要我走到底是什么梦啊?不是说要离婚吗?”
“啊......那个......”新安想到昨天的梦阵红阵白,“没什么啊,就是梦到自己受了委屈啊”
“哼,是吗?”王献之的脸再一次靠近了,深色的眼眸看自己的目光带着审视与疑惑。新安的头本能地向后仰去,问道:“不是吗?”
王献之似乎玩累了,终于放过新安,在新安急急忙忙穿好衣服洗漱的时候忽然问道:“学长是你真正喜欢的人吧。”
新安身子一僵,还未答话,却见竹青进来道:“太后差了刘公公传旨正在前厅候着,请公主和驸马爷快去吧。”
新安忙看了王献之一眼,见他虽是脸色如常云淡风轻,眼底却是隐隐不安,知道刘公公这次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