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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袁大头整垮大清

清朝末年,风雨飘摇,满清政府对中华大地的统治已走入末路穷途,以孙中山为代表的革命党人怀有共和理想,但以袁世凯为首的北洋军阀抱有独裁野心,为决定中国的前途命运,两派展开了短兵相接的较量……

枪声响起来

历史进入了20世纪的第二个十年,清帝国在经历了庚子之变、推行新政和预备立宪后,已经是内外交煎、风雨飘摇。1911年10月10日,武昌城内响起了革命的第一枪。这可不得了,汉人竟敢“造反”,朝廷当然要派威武之师戡乱。这就给宣统皇帝的亲爹——摄政王载沣出了一道难题,究竟派哪支军队呢?

载沣所统率的八旗禁卫军,基本成了老爷兵,斗鸡遛狗在行,打仗估计不成,而且这些根正苗红的纯爷们还“肩负拱卫京师保驾”之责,不可轻动。综观全国,当时能够迅速调动而又具有战斗力的军队只有北洋军。

如果启用北洋陆军的话,谁来担任统帅呢?这在朝议中再次引起了一番争论。有人跳出来建议用袁世凯,理由很简单:北洋军是在他的手里建成的,这家伙人气旺。

虽然提出这建议的人估计平时是受了袁世凯不少好处,但说的倒是大实话。自从小站练兵,袁世凯通过一系列怀柔手段,又是结拜又是发钱,逐渐将北洋各镇(师)军队培养成了袁家军,一时间军中“只知有大帅,而不知有朝廷”。北洋军这种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状况让载沣坐不住了。他老袁想干什么?想当活曹操吗?于是赶紧联络爱新觉罗家的人一起倒袁。当然,铁板一块的北洋军使得摄政王载沣清算袁世凯时投鼠忌器,只是借口袁世凯患“足疾”将其开缺回籍了事,没能砍掉老袁的脑袋。

当年好不容易把老袁赶下台,现在怎么能又把钢刀递到他的手里去呢?所以,载沣和满族王公大臣一致强烈反对让袁重新出山。

这些居庙堂之高的文臣武将们吵来吵去,到底也没能拿个章程出来,最后,载沣一拍脑袋,说,荫昌兄啊,这次又少不得要辛苦你了。

荫昌是谁?根正苗红的皇族子弟,爱新觉罗的子孙,被视为中兴爱新觉罗王朝的骨干力量之一,他做过北洋武备学堂的总办,在北洋里也算是人头很熟了,刚刚又新任陆军大臣,指挥军队作战名正言顺。朝廷现在已经在国内失尽了民心,在国外丢尽了脸面,载沣实在是不放心那些征调的汉族军队,就怕那些个北洋重将玩阵前倒戈,或是黄袍加身。最后,他决定从北洋各镇中挑选精锐部队组成战时混合军,利用他们互相牵制,再由自家人荫昌掌权,以防发生意外。

再说荫昌,虽被任命为统帅,但从来没上过战场。这可不比到承德去打野兔子,下人们敲锣打鼓地把猎物赶到你身前来让你爆头,稍有不慎,爱新觉罗家的江山就不稳了。所以,还得跟他挑一个负责具体军事指挥的合格副手。

冯国璋就这样进入了朝廷大员们的视野。

一来冯国璋是北洋军的元老,在剿灭义和团时可是拼了老命,将那些个所谓刀枪不入的拳匪杀了个鬼哭狼嚎,对朝廷可谓忠心耿耿;二来他跟皇族良弼关系很铁,在北洋诸将中可靠;当然,最重要的是,皇族子弟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习惯了天天溜鸟听曲的黄带子中无人可以担此大任了。

一番吵吵之后,最后的任命是这样的:荫昌为督师,冯国璋为军统,从北洋军第二、第四、第六三镇(相当于师)中各抽调一协组成战时混合军开往武昌。同时,清政府又命海军提督萨镇冰率领长江水师助战,形成水陆并进之势。对比之下,朝廷戡乱之师水陆并进,陆军的兵力也远超乱党,强弱对比还是很悬殊的。因此,对于武昌首义,满清政府虽然感到惊慌失措,却又认为荡平乱党指日可待。在这种忐忑的心情下,戡乱大业开启了。

载沣哪里知道,这冯国璋前脚领命,后脚就直奔袁世凯“养病”所在地——彰德,将北京的军事调动情况一一向自己的带头大哥禀报。

钓的不是鱼

慈禧老太婆归天之前,遗诏小醇王爷载沣的儿子爱新觉罗·溥仪继承大统,载沣则为摄政王辅佐皇帝儿子。这样一来,袁世凯失去了慈禧这个靠山,加上在推行新政时将满清皇族几乎全得罪了,政治上孤家寡人一个。而摄政王年轻气盛,一向将袁当作加害自己亲哥哥光绪皇帝的罪人,几欲除之而后快。载沣摄政后,在皇族权贵的叫嚣下,立即着手清算袁世凯。如果不是著名贪污犯庆亲王奕劻和官场老狐狸张之洞力保,袁世凯差点就被砍了脑袋,最后落得个以“足疾”开缺回河南项城老家养病的下场。

袁世凯被载沣赶下台后,奉命回籍“养疴”。一到老家彰德就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过起了闲云野鹤的生活,貌似是被批斗怕了。袁世凯虽然已经回家,清政府还专门派人“随身保护”,这就是告诉他,老袁,咱可盯着你呢!袁世凯对这位“监察官”招呼得相当姻亲,好烟好酒伺候着。监察官吃人最短,自然会在上司面前美言。

袁还嫌自己不够低调,一会儿装诗人,一会儿装渔翁,表示自己与世无争。

袁家在城外洹上村修建了个别墅,门前洹水流过,架一小桥以通往来,题名曰“圭塘”。袁世凯此时还不过五十来岁,却自称“洹上老人”,经常跟一批亲朋幕僚饮酒赋诗,有天又玩起了角色扮演,化装为渔翁,披件蓑衣拍了一张照片。还作了一首诗,题曰《烟蓑雨笠一渔翁》。

其实,这不过是做做样子。袁世凯无时无刻不在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选择彰德为驻地,其实也大有深意——彰德在太行山脚下,是京汉路经过的地方,交通十分便利,对于接收情报、会见亲信十分方便。他跟庆亲王奕劻、北洋军各级将领以及英国公使朱尔典等人的关系始终保持不断。他的老朋友徐世昌以及谋臣策士杨士琦、杨度等人,经常跟他暗通消息。他的大儿子袁克定在北京农工商部挂了一个右参议的官衔,事实上是“驻京办主任”。他家中设有电报房,经常跟各省督抚大佬拍电报交流感情。

昔日的袁大帅时刻保持着与时俱进,只等有机会便再次出山。

就在接受清政府任命的当天,冯国璋就急匆匆赶到彰德向袁世凯汇报请示。袁摸着光溜溜的脑袋,跟冯国璋说,别赶那么急,这拼的可是咱自己的本钱,北边没摆平之前,先不要和南边硬拼,不划算!这个意思以六字真言概之,叫做“慢慢走,等着瞧”。在袁看来,这是要挟朝廷的良机。

说来也巧,就在冯国璋走后的第二天,奉命督师南征的荫昌也来到彰德。

荫昌跟袁有老交情,此番路不免前来请教一番。在荫昌面前,袁世凯发挥了自己大清国最佳影帝的功力,一会给荫昌打气,说荫昌英勇盖世,乱党不过乌合之众,此去定能一战而定;一会又信誓旦旦冯国璋和北洋军肯定会三军用命。男配角荫昌的表演也十分到位,被这一针鸡血打得五迷三道,也假惺惺地恭维了袁世凯一番后,带着快爆棚的信心登车而去。

冯国璋充分领会了袁世凯“慢慢走,等着瞧”的精髓,大军一路上磨磨蹭蹭,荫昌多次催促也无济于事。到了湖北境内后,荫昌计划一鼓作气打下汉口,向清政府报个头彩,不料北洋军的先头部队借口兵力尚未集中,不肯展开功势。同时,后续部队走一站停一站,武胜关以南各站挤满了兵车,前面的车子不走,后面的车子过不去,乱糟糟挤作一团,乱得像现在的春运似的。指挥不动,荫昌只有拼命向冯国璋施压。逼得急了,冯国璋就耍无赖,跪在地上说自己无能,请督师大人治罪。荫昌无可奈何,冯国璋转头就派人在军中制造舆论,非袁大帅亲自指挥,不然局面无法收拾。

与此同时,与袁交好的英国公使朱尔典也北京扇风点火,大肆吹捧“袁精通军事,北洋军又是他一手练成,必须起用他,否则英国朋友不放心,会质疑清政府的执政能力”。美国公使嘉乐恒也声明自己是袁的铁杆支持者——不知老袁许了多少好处,老外们把他吹得跟诸葛亮似的。

收了袁世凯不少孝敬的庆亲王奕劻也在朝廷里面敲边鼓,朱尔典是谁啊?大不列颠的公使,这大不列颠是世界第一强国,当年可是把咸丰爷逼死在承德,这个“友邦惊诧”起来可不得了。

摄政王载沣虽然极力反对,但实在没有人能够指挥得了北洋军,只好向隆裕太后请旨定夺。

隆裕只是一个久居深宫的妇道人家,哪有什么见识和魄力,也拿不出主意,于是决定召开御前会议,征求满族王公的意见。奕劻在御前会议上极力称赞袁世凯忠心耿耿,力主请袁出山,其他皇亲贵族眼泪婆娑长吁短叹。于是悲悲戚戚开会后,清政府捏着鼻子下诏,起用袁世凯为湖广总督,叫他配合荫昌指挥前方各军。

(资料1,“袁世凯与北洋新军”)

正好落井下石

现在问题摆得十分清楚,武昌革命爆发后,能打仗的只有北洋军,但朝廷对这支军队的控制力太弱。本来决定让袁世凯靠边站,可是荫昌到湖北还不过一天,就下不了台,又只能请袁出山。这样袁世凯不过是荫昌手下的一员副将,整个兵权不在他手中。这就是宫里那些贵族想出来的制袁之策了。

同时,朝廷也采用了一系列人事调动来牵制袁世凯,就在诏命发出的同一天,清政府起用了打入冷宫已久的岑春煊为四川总督。这岑春煊因为在庚子之乱中护驾有功,深得慈禧信任,他以国家忠臣自居,一向敌视北洋,是朝廷上反袁的急先锋,被袁视为逮谁咬谁的疯狗。后来袁略施小计,运用高科技手段伪造了一张岑亲切会见戊戌乱党梁启超的照片,慈禧一怒之下罢了他的官。此时朝廷任命这个过气官僚督管四川,其用意也十分明显,就是监视和防范湖北的北洋军队。

朝廷的这些手段怎能瞒过袁世凯这个沉浮宦海多年的官油子。在彰德接到诏命后,袁世凯一面山呼万岁,感恩不已,一面又说自己足疾未痊,一时尚难启程。这真是个绝妙的讽刺,以前朝廷硬说自己患“足疾”开了自己的缺,现在我袁某人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你载沣等人哑巴吃黄连。反正现在爱新觉罗的江山需要我袁某人来保护,此时不把条件讲好,更待何时。传旨的官员没办法,只好又拿着圣旨屁颠屁颠回北京复命。

朝廷赶紧又召开御前会议商讨对策,面对袁世凯乐在其中的表演,载沣知道袁世凯这是存心要朝廷难堪,气不打一处来,但请又请不动,杀又杀不得,真是毫无办法。

这时,又是庆亲王奕劻出面了,他力主对袁世凯还是要多加抚慰,老袁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坏心倒是没有,有点怨气还是正常的嘛,被你们前几年整了一出,换谁也怕你们卸磨杀驴啊!那个谁,徐世昌,你和老袁关系不错,就辛苦一趟,到彰德去问个明白。

这徐世昌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在袁世凯还未发迹时,就与袁私交很好,而且正是袁说动这位兄弟投笔从戎,襄助自己小站练兵。正因为在练兵方面的成就,使得徐世昌为官场所重视,从此青云直上,官至巡警部尚书、东三省总督、邮传部尚书,甚至在清廷设皇族内阁后,徐成为仅有的四名汉人内阁成员之一,任协理大臣。

在奕劻看来,徐是两边都能说上话的人,这份差事非徐莫属。但实际上,徐世昌是袁世凯的心腹,就像无间道里的那个卧底。

过了几天,徐世昌从彰德跑回来,在朝议上也不禀报结果如何,奕劻再三询问,徐也只是唉声叹气,做出说又说不出口的一副窘态。等到奕劻问得紧了,他装出一副又丧气又生气的样子对奕劻和满朝亲贵说:“那袁世凯真是不知好歹,他竟提出条件,他说:要我干未尝不可,可是必需得听我意见。我看还是叫荫督帅快赴前线去吧,死了张屠夫,不吃无毛猪,没有他袁世凯不见得就不能打仗。”

奕劻问徐是些什么条件,徐这才把袁世凯提的六个条件摊出来:(1)明年召开国会;(2)组织责任内阁;(3)开放党禁;(4)宽容武昌起事人员;(5)宽筹军费;(6)授以指挥前方军事之全权。

这六个条件,归纳起来透着三层意思:君主立宪不能再等,革命党那边还是招安为上策,把全部兵权交给袁。

招安革命党这一点倒不是问题,这几年革命党人闹得越来越厉害了,朝廷已经懂得革命党人是杀不尽斩不绝的,用怀柔手段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当天,朝廷就下了一道“上谕”,对于“从乱者”一概不究既往,嗣后官方如再查获党人名册,一律予以销毁,以示概不株连。

但是另外两点就在朝廷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如果真召开国会,组织责任内阁,那现在皇族内阁中的阁员包括载沣、奕劻等人统统都要下野,按照目前形势,负责组阁的非袁世凯莫属,那朝政大权就全部拢在袁手中了。把全部兵权交给袁世凯,那么袁世凯调动军队就名正言顺,再要扳倒他就不容易了。所以这六点条件提出后,平日反袁最力的满族王公大臣都气急败坏,叫嚣朝廷绝不可让步。

朝廷还在争论不已,前方的战事却不等人。袁世凯暗中命令北洋军将领按兵不动,不听荫昌的指挥。汉口前方发生接触,北洋军没放几枪就一哄而散,败下阵来退守滠口。萨镇冰所率军舰也退往武汉下游。此后,湖南、陕西、江西等省纷纷宣告独立。而独立就像流行病毒蔓延得那么可怕,革命的声势一天大过一天,北方各省也酝酿着要学习南方。

清政府被吓破了胆,只得降旨将荫昌调回,命袁世凯以湖广总督兼任钦差大臣,节制冯国璋、段祺瑞两部以及水陆各军。

这意味着清政府对袁世凯表示屈服了,虽然只接受了他所提的第六个条件,但却是最重要的一个条件,从此,袁世凯重掌军权,他在与清政府之间的博弈中占据了主导地位。袁世凯本来就是漫天要价,算定了朝廷会落地还钱,军权在握,自己也该出手了。

袁世凯再次受到朝廷重用,就在他的新命发表的这一天,北洋各军接到袁的秘密指示,要拿点颜色给那些没辫子的革命军看看。这下北洋军爷们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精神了,拼命向前推进,冯国璋为了抢攻汉口,甚至架起大炮地摊似轰炸,无数平民因此丧身。

当然,袁世凯不可能倾全军之力为清廷卖命。他当然懂得如何养敌以自重,既利用革命军来威胁清廷,又要暂时保全清廷对付革命军。他这时还在彰德的洹上村悠然自得,一方面给清朝尝一点甜头,一方面给革命军看一点颜色。钦差大臣和前方军事的指挥大权,对袁来说还不过瘾,他要在这鹬蚌相争的局面中得渔翁之利。

就在冯国璋炮轰汉口的时候,袁世凯启程南下了。这次突然亲临前线,一方面是与荫昌办理交接手续,另一方面袁怕冯国璋一时兴起,将革命军扫平,那自己的戏就唱不下去了。当然,此行的主要目的还是亲自主持借平乱要挟朝廷的大计。

当时,袁世凯手下的一班攀龙附凤之士,有的上条陈,有的打密电,都主张乘此大权在握,早日黄袍加身,取清朝的天下而有之。他们所持的理由是:武汉三镇一鼓可下,大清朝的锦绣河山也已残破不全,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但是袁世凯的看法跟他们不一样:民主革命闹得甚嚣尘上,即使把武汉三镇打下来,北洋军也坐不长久,南方革命党和北方清廷很有可能联合起来弄死北洋军团。那还当个屁的开国天子?而且清政府虽然风雨飘摇,但它究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保存这个“正统”工具,利用它发号施令以巩固北方的阵地,同时又利用它向南方讨价还价,可谓稳赚不亏。

此外,就北方形势而论,朝廷内还有不少的异己势力,必须有一个足够的时间,先巩固北方阵地,然后集中力量对付南方革命军。就在北洋诸将纷纷献计如何攻下武昌时,袁世凯深锁双眉、慢条斯理地道:“说你们智商不够吧,目前的问题不在南方,而在北方。”

因为就在袁世凯赶往前线的途中,他接到消息:滦州兵谏了。

该出手时就出手

武昌起义前,清廷就计划于辛亥年举行秋操,秋操地点就选在永平和滦州一带,所谓秋操,就是在秋天举行军事演习,分为东西两军操练。东军总统官冯国璋,下辖第六镇统制(师长)吴禄贞、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西军总统官舒清为,禁卫军咨议官田献章。

东军驻滦州以东至山海关一带,西军驻开平以西至丰润一带。操演计划是这样的:东军由秦皇岛沿海登陆西进,西军由通州方面东进。两军相遇后“厮杀”,战时东军先胜,最后胜利则属西军,“战罢议和”作总阅兵式。东军多数汉人,西军多数为满人,朝廷的意思就是“即便汉人造反,咱也有能力平叛!”

其实就在这秋操的军队中便潜藏着革命党,新军第六镇统制吴禄贞、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第二混成协协统蓝天蔚早就秘密加入了同盟会,他们与军中同志秘议,秋操时以“实弹射击”,将满人军队打散,然后迅速杀入京城,镇压汉人起义?让他们做梦!

如果这个“宏伟”的计划真能实现的话,这些军中猛将没准将清廷中枢一并给剁了,颇具冷幽默的是,就在计划酝酿中,武昌起义爆发。

清廷自然不傻,很快觉察新军不对劲,赶紧下令禁卫军撤回北京,停止秋操。这时恰遇清廷运送大批军火到湖北前线,途经滦州,负责押运军火的革命党人秘密通知张绍曾,不如将这批军火扣下。

张绍曾暗忖反正朝廷对自己已经起了疑心,干脆联合吴禄贞人等发电向清廷提出12项要求,主要的几点是:召集国会,由国会起草宪法、选举责任内阁,清皇族不得充任内阁国务大臣。

“滦州兵谏”对清廷来说比武昌起义更为严重,因为这支部队就在河北,转眼就能杀到京城。这下可把清廷吓得不轻,摄政王载沣甚至有赶紧跑路、迁都热河的打算。清廷匆匆忙忙地命令资政院起草宪法;下罪已诏;释放自戊戌政变以来的所有政治犯;同时下诏准革命党人依法组织政党;对张绍曾嘉奖,授以侍郎衔,并派张为长江宣抚大臣。

此时袁世凯已经到了湖北孝感,他略加考虑,便拿定三个主意:谏阻清廷迁都、稳定南方情势、清除北方肘腋之患。

袁世凯不能容忍的是,“滦州兵谏”是以北洋新军为主力,这支队伍居然没跟自己打招呼;更令袁感到可怕的是,这次行动已经带有比较浓厚的革命色彩。

南方的革命党暂时翻不起大浪来,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要肃清北方,建立一个稳固的后方。要想扑灭这股革命的浪潮,就要着手对付这次兵谏的两个发起人:张绍曾和吴禄贞。

当然,对张、吴两个人要区别对待。张绍曾是个温吞水,其率领的第二十镇,本是从北洋六镇各军中抽调一部分合编的,即便上层有革命意识,中下级军官仍然是北洋军系,他们唯袁宫保之命是从。

而吴禄贞就很难驯服了,他本人就是同盟会内激进派,对于北洋军在武汉的军事行动也不遗余力地进行抨击。北洋军攻下汉口纵火焚烧,吴禄贞就曾电劾冯国璋。清廷早知他有大志,但投鼠忌器,不敢把他逼上梁山。在滦州兵谏中,吴有一番言论震动了整个部队:“荫昌已经领清兵南征武昌,北京城内空虚,各位如果愿意听从我的话,我们这时高举义旗,掩袭北京,必可兵不血刃,然后绥靖士兵,变易帝制,传檄东南,释甲寝兵,开天辟地的大事业由此而定,何必谈什么君主立宪。”

所以,袁世凯认为,只要解决了吴禄贞,北方还是北洋的天下。他立刻派人收买吴的部下、第六镇第十二协协统(旅长)周符麟,周符麟得了好处,指使某小角色枪击吴禄贞,吴不幸遇难,死时年仅32岁,“滦州兵谏”就此瓦解。

(资料2:出师未捷吴禄贞)

此时,袁世凯可以放心大胆地实施自己渔翁得利的大计了。

就在袁世凯肃清北方的同时,南方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促使清廷不得不完全向袁世凯屈服——上海被革命军攻克了。本来吧,革命军失去了汉口,把载沣一帮人乐得手舞足蹈,谁料想两天后革命军就得了比汉口更重要的上海,这真让朝廷傻了眼。

就在革命军攻克上海之后,惶惶不可终日的清廷为遏制革命军,保住满清江山,不得不答应了袁世凯的所有条件。摄政王宣布解散皇族内阁,请袁北上担任内阁总理大臣,组织“责任内阁”。

袁世凯喜出望外,暗道这革命党人打上海还真是时候,老天助我老袁啊。朝廷都低头没二话,他立刻率领大批卫队浩浩荡荡地进京。第一件事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摄政王载沣退位,恢复醇亲王封号退归藩邸。袁送走载沣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王爷,您还是回家带带孩子、晒晒太阳,多好。”载沣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三日后,袁世凯组成了责任内阁,名单如下:

内阁总理大臣袁世凯。

外务部大臣梁敦彦,副大臣胡惟德。

民政部大臣赵秉钧,副大臣乌珍。

度支部大臣严修,副大臣陈锦涛(辞不就)。

陆军部大臣王士珍,副大臣田文烈。

海军部大臣萨镇冰,副大臣谭学衡。

学务部大臣唐景崇,副大臣杨度(辞不就)。

司法部大臣沈家本,副大臣梁启超。

邮传部大臣杨士琦,副大臣梁如浩(梁士诒署理)。

农工商部大臣张謇,副大臣熙彦。

理藩部大臣达寿,副大臣荣勋。

在这份煞有介事的内阁名单中,有许多君主立宪派的人物,如梁启超、张謇都名列榜上,但其实很多人都没有到北京来就职,有人对此嗤之以鼻,有的想来却身在海外赶不回。袁世凯的用意是以他们充门面,把他们作为君主立宪和责任内阁的点缀品,同时告诉南边的革命党和民众:日月换新天,这个内阁比清政府大大进步了。

朝廷的行政权力已经抓在手中,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把军事大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袁世凯在军队和官场摸爬滚打多年,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不能控制着军队,主持责任内阁也没有用。目前他已经取得了近畿北洋各镇节制调遣全权,可是北京城内还有军咨府大臣载涛(宣统的叔父,载沣的兄弟)统率的禁卫军。

这支禁卫军兵士全是满人,对朝廷是感恩戴德,对汉人飞扬跋扈,想收编几乎不可能。袁世凯组阁后就一本正经地建议,“现在大敌当前,为了振奋军心,鼓励士气,军中骄子禁卫军是不是应该起一种倡导和示范作用,皇族大臣也该为臣民表率,所以应由皇族大臣率领一部分禁卫军出征南方。”

这个提议把载涛大人吓得魂飞天外,载涛出了名的胆小,一听袁世凯要点他为帅南征,立刻找到庆亲王奕劻,求他向袁说情,免了他的“军役”。载涛的请求正合了袁的希望,袁装模作样同意不调载涛上前线,同时也接受了载涛辞去军咨府大臣的职务,并立即推荐自己的老朋友徐世昌继任,于是禁卫军的统率权也由皇族手中移转到袁系手中了。

除了任命徐世昌为军咨府大臣外,袁世凯还从汉口调回来冯国璋。袁调冯国璋回北京,派冯为禁卫军军统,以切实掌握禁卫军军权。同时调第二军段祺瑞署理湖广总督兼统冯国璋的第一军,驻节孝感,全权主持前线和革命军作战任务。此外,袁并把自己带进北京的卫队编为“拱卫军”,派心腹段芝贵为统领,负责北京城内的护卫责任,而把原来的禁卫军调到北京城外驻扎。

经过覆雨翻云的整合,北方军政大权终于全部抓到了手上,清廷已成为刀俎上的鱼肉,任由袁世凯摆弄。

袁世凯心中自有如意算盘:利用革命党逼清帝逊位,由自己召集国会决定国体,并让国会选自己做总统,那就是中国的华盛顿,“共和之父”。

北洋军团的优势

袁世凯这时候从容地开始实施两面派手法,一面派代表向武昌革命政府进行和谈,一面却令北洋军继续向武昌革命军施压力。对革命军方面说:“我能奉命组阁,是得之于清朝,而非取之于革命军。”又对清廷说:“我今日势力乃取之于革命党,而非取之于清朝。”

在袁世凯出任总理内阁大臣之前,他已两次派出特使与武昌都督黎元洪接洽,但当时形势未稳,都没有达成实质性的决议。在袁出任内阁总理大臣后,双方才正式地接洽谈和。

英国公使朱尔典电令汉口的英国领事葛福出面,呼吁双方先停战,双方商议后决定先停战三天。在这三天的停战期内,葛福作为中间人,参加了在汉口英租界举行的南北各省代表会议,会议拟定的和平方案有两个:一个是全国性的,由袁世凯内阁代表清廷统治下的各省区,希望和一个能代表全部革命省区的人进行和谈;另一个是局部性的停战,由北洋军在武汉的最高统帅冯国璋(这时冯还没有离开汉口)与黎元洪进行以湖北地区为限的停战谈判。

停战期满后,南北双方同意继续停战。在停战期内,袁世凯派出了唐绍仪为总理内阁大臣的全权代表,前往武汉与黎元洪讨论大局,而革命军方面也派遣伍廷芳为全权代表。

和谈前夕,南方革命阵营里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革命事业没有袁世凯是不能成功的,袁不是曾国藩、胡林翼,革命党人不要把他迫着走曾、胡这条路。今日大势,不是革命党和清廷的问题,而是革命党和袁的问题,袁的问题一解决,革命就成功了,而袁的问题只是条件问题,不是原则问题。

当时还流传着一段故事:

被清廷大赦放出来的汪精卫,在北京致电黄兴谈到促袁参加革命,黄复汪电告以倘袁果能参加革命,即可举袁为第一任中华民国大总统。黄这封复电,汪曾交给杨度(杨度是袁的门客,为袁世凯鼓吹君主立宪),杨度乃转陈袁。袁表示:“大统领我不能做,应由黄兴做。”因此足见袁内心倾向共和,不过身为清臣不能出口罢了。

(资料3,汪精卫与袁世凯的“政治同盟”)

正是在这样的天真和乐观下,革命党人对和谈抱有极大的期望和信心。

唐绍仪到汉口后,由英国代理总领事陪同,渡江前往武昌织布局和黎元洪会晤,双方会谈约半小时。由于革命军方面的和谈代表伍廷芳尚在上海,于是双方同意和谈地点改在上海进行。

1911年12月18日起,袁世凯特使与革命军代表在上海南京路市政厅举行南北议和谈判。

和谈开始后,南方代表提出“先决问题”,就是北方必须首先承认国体是“民主共和制”,这是革命的目的,如果不在这个基础上谈,则无和谈的必要。

唐绍仪致电北京向袁世凯请示,唐说国体问题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革命党人不会在这一点上妥协,如果拒绝则和谈不可能继续下去。

袁世凯接电后不予置否,将皮球踢给清廷,让隆裕太后定夺,隆裕召集御前会议讨论。最后还是采纳了袁世凯提出的建议:把这个“国体问题”交给未来的“临时国会”去做表决,至于以后到底是君主立宪还是民主共和,到时候再尽力为朝廷争取让国会投票。袁世凯的这一手法颇合中庸之道,也忽悠住了清廷这只大鸵鸟。清朝气数已尽、民心尽失,怎么还可能选姓爱新觉罗的人再掌天下呢?

尽管南方代表伍廷芳不满意唐的答复,但也认为绕了一个弯路勉强可以同意,因此进一步讨论如何召集“国民会议”以解决“国体问题”。既然“国体”问题双方暂时达成共识,在南方看来,和谈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虽然南方代表在和谈中坚决向北方施压,但南方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就在革命军12月2日攻克南京后,上海都督陈其美、浙江都督汤寿潜等人就召集各省代表到南京,筹划组织中央政府,选举总统以彻底推翻清朝。沪、汉两地的代表分别集会讨论总统人选及定都等相关要政。不过,沪方各省代表推举黄兴为革命军大元帅,而以湖北首义都督黎元洪副之;而汉方代表陆续抵达后,强烈要求翻案重选,以黎、黄分任正副元帅。此次拥黎、拥黄两系之争,均只选大元帅,而不选大总统。国内革命军内部,还未有可以服众之人来做民国首任“总统”。

袁世凯大造声势,多次不经意间流露出自己襄赞共和,以至于革命党内部认为,即使是袁当总统也未尝不可,毕竟袁是汉人。

沪汉代表之争,造成了这个非袁不可的客观形势。随着和谈顺利进行,袁世凯似乎就要坐稳民国总统之位了。

但是,情况出现了变化——孙中山回国了。

武昌起义时,孙中山正在科罗拉多州一家中国餐馆打工。收到武昌起义的电报之后,他欣喜不已,马上放下手中的一切兼程回国。途中在华盛顿、伦敦和巴黎短暂逗留时,他还想着拉点赞助,却未获分文。孙中山于12月21日抵达香港,时任革命军广东都督的胡汉民偕廖仲恺赶来香港相晤,说北方现在乱的很,像雾像雨又像风,你还是先留在广东看看情况再说。孙中山可等不及,且反劝胡汉民与其同去上海。

1911年12月15日,孙中山偕胡汉民抵达上海,受到民众热烈欢迎。孙自甲午后就一直宣扬革命和组织反清起义,天下无人不知,是公认的“共和之父”。这次回国正是时候,群龙无首的革命力量立刻找到了主心骨,或者说旗帜。

四天之后,孙中山以绝对优势当选为中华民国第一任临时大总统,他也就成为中华五千年历史中,第一位真正通过选举选出来的最高领导人。

当时投票选举总统的是革命阵营的省份代表,每省一票。这17省包括:直(今河北)、鲁、豫、晋、陕、苏、皖、浙、闽、赣、湘、鄂、川、滇、粤、桂、奉(今辽宁)。直隶原未完成独立,但因为是国都所在,就特设了一个代表。在选举总统时,孙中山并未全票当选,黄兴也得了一票;反倒是在副总统选举中,黎元洪以全票当选。

1912年1月1日晚10时,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宣告中华民国成立。临时大总统誓词曰:

“倾覆满洲专制政府,巩固中华民国,图谋民生幸福。此国民之公意,文实遵之,以忠于国。为众服务。至专制政府既倒,国内无变乱,民国卓立于世界,为列邦公认,斯时文当解临时大总统之职,谨以此誓于国民。”

誓言很动听,但如果没有相应的实力做保障,誓言永远都是誓言。孙中山的总统地位,基础并不牢固。

首先,武昌起义各省响应,主要是基于清政府墙倒众人推的形势。痛打落水狗,既不损失实力,又能赚取威望,何乐不为?各地的革命很不彻底,有些省份的独立看起来更像是一场闹剧。以山东为例,武昌首义后,全国各省多已独立,这时忽然有一个传说,清廷因军饷浩大曾向德国借款300万,用山东全省土地作抵,全省绅民大哗,遂开会讨论,不久举义旗宣告独立,推山东巡抚孙宝琦为大都督。孙接受都督之前曾电奏清廷,报告山东情形,恳求清廷便利行事。三日后清廷复电,准许孙宝琦便宜行事,孙这才奉清廷命令而被独立。孙宝琦任都督后,袁世凯密派亲信前来游说孙都督取消独立,孙于是又宣布取消独立。还有甘肃独立后,都督赵维熙一直拖着一条长辫子,也不准其他官吏剪辫子。新疆都督袁大化仍然戴着红顶花翎,自称为新疆都督巡抚部院。独立的省份中,这类假独立不在少数。革命阵营中妥协和投机分子过多,为以后的临时政府向袁世凯妥协留下了隐患。

其次,孙中山本身并无实质力量。自革命以来,孙中山都是以声望取胜,组建的同盟会在辛亥革命中所占的力量只是一小部分。孙中山初抵上海时,革命军正在闹穷,当时谣传他带回华侨所捐巨款足解燃眉。新闻记者也就以此相问,孙中山答曰:“余一钱不名也。带回来的只是革命精神耳。”孙中山极佳的口才和坚定的革命志向虽能折服听众,但除声望之外,并无实质的经济、政治和军事实力,以致袁世凯常常讥笑孙为“大炮”,意即只会耍嘴皮子而已。

再次,革命阵营内部的分歧在不断扩大。湖北、湖南的独立是共进会促成的,浙江、江苏又有光复会的功劳。此二革命团体与同盟会本就有隙,为弥补裂痕,在推选副总统时,黄兴就提名了汉方的黎元洪。但武昌首义的志士甚多,仅让黎元洪一个人做个副总统,在汉方看来不公平。当时孙中山刚由国外返国,对于人事问题十分看重黄兴的意见,黄认为举黎为副总统,武昌方面应该满意了,所以各部次长多由海外归国同志出任。西北革命领袖、时任《民立报》主编的于右任曾向黄兴建议,在政府人选中应该多容纳武昌首义的革命同志,但意见并未被黄完全采纳。孙武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孙武对策划起义贡献很大,临时政府筹组时,他希望做陆军部次长,可是陆军部总长黄兴不同意。于是孙武便被摈弃,就因此使得武汉和宁沪之间更加貌合神离。

总统之位,必须的

1912年元旦,孙中山在南京正式就职,担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同时成立临时政府。

幽默的是,上海的南北和谈仍在继续。

袁世凯得知孙中山已经走马上任,郁闷得几乎要发狂,自己苦心经营,反为孙大炮做了嫁衣裳。他暴跳如雷地对手下说:“既然已经选了总统,那么我坐在什么位子上呢?算了!不必谈和了!”接着立刻给唐绍仪发电,简单说就是一个字“走!”

唐绍仪为了给清廷留点尊严不知道磨破了几层嘴皮子,既然领导已经表态,他只得引咎辞职。

袁世凯接受了唐绍仪的辞职,同时电请伍廷芳“谈也可以,你们到北京来!”伍廷芳则请袁南下,双方和谈变成了电报游戏。

为了挽回局势,袁世凯下达了一系列指令:北洋军由姜桂题、冯国璋等发表联名通电:“拥护君主立宪,反对共和政体”;清政府驻外使节由在俄国的陆徵祥领衔,电请清帝退位;张勋的辫子军反攻南京,以试探革命的力量;设法取得革命军方面保证,如果清帝退位即推袁继任总统……这一系列组合拳既向革命军威胁,又向清政府要挟。

为配合袁世凯的指令,前线的北洋军立刻拿出真功夫再次猛攻武昌。那时北洋军确实不是盖的,革命军节节败退,守在武昌顾盼自雄的黎元洪赶紧向南京告急。

越是危急时刻,越能考验人,革命阵营没经受住考验,危机面前,各种矛盾就都暴露了。南京临时政府的“临时参议院”中的不少议员向表示要与袁世凯谈判。他们振振有词:推翻清朝、建立民国就是革命的目的,这谁做大总统都是一样的,何必逼袁走曾国藩的路呢?闹到大家鱼死网破,谁都落不到好。只要袁参加革命,无妨推袁为大总统。最后这些说法演变成为一种“利用袁可以事半功倍”的意见。

孙中山自然明白袁世凯的用心,但与袁怀有个人野心不同,孙是位“民主热”的政治家,在他看来,只要能够推翻封建专制,建立共和国,革命目标就已达成,至于谁来坐大总统的位子,倒还在其次。另外,孙也清楚地看到,独立各省各自为政,散漫而无组织,革命军力亦不够强大,财政情况更无把握,要想在这种情况下组成一支强大有力的军队北伐,将北洋军摧毁,几乎不可能。于是他也转而求其次,便是“用袁以倒清”。

在自己被选为临时大总统的第二天,孙中山即主动地致袁世凯一电,电云:

“北京袁总理鉴:前日抵沪,诸同志皆以组织临时政府之责相属,问其理由,盖以东南诸省欠统一机关,行动非常困难,故以组织临时政府为生存之必要条件。文既审艰虞,义不容辞,只得暂时担任。公方以旋乾转坤自任,即知亿兆属望,而目前之地位,尚不能不引嫌自避。故文虽暂时承乏,而虚位以待之心,终可大白于将来。望早定大计,以慰四万万人之渴望。”这意思就是,袁总理,我这大总统也是勉为其难上位,只要你老兄响应革命,大总统不大总统的还不是你说了算吗?

袁世凯这时对孙中山的诚意还将信将疑,这到嘴的肥肉还肯吐出来,真的假的啊?所以在复电中大打官腔,电曰:

“孙逸仙君鉴:蒸电悉。君主共和问题,现方付之国民公决,所决如何?无从预揣。临时政府之说,未敢与闻。谬承奖诱,惭悚至不敢当,惟希谅鉴为幸。”意思是,唉呀呀,你老兄说的哪里话,你这临时政府,可没我什么事,我怎么好意思来做大总统呢?

孙中山担心袁世凯仍摇摆不定,因再复一电,以释误会,电曰:

“袁慰庭君鉴:盐电悉。文不忍南北战争,生灵涂炭,故于议和之举,并不反对。虽民主君主不待再计,而君之苦心,自有人谅之。倘由君之力,不劳战争,达国民之志愿,保民族之调和,清室亦得安乐,一举数善,推功让能,自有公论。文承各省推举,誓词具在,区区此心,天日鉴之,若以文为诱致之意,则误会矣。”

孙中山的电报措辞诚恳,明明白白地向袁世凯宣示,只要能把清室推翻,他即以总统一席相让。此外,为彻底打消袁世凯的疑虑,孙中山通电宣布:“袁若表示赞成共和,当以总统相让,但须南下就职。”

当时民间也有不少人质疑孙中山:你这“大总统”是临时参议院选出来的,你不干是你的事,有什么权力“转让”呢?只是这种声音很快被淹没。大多数人钦佩孙中山的人格高尚,却没想到孙此举有悖于共和真谛。

既然大总统位子的归属已定,袁世凯认为已经从南方那里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接下来就是如何处置已经毫无利用价值的清政府了。

皇族们,慢走

早在独立各省代表到汉口开会时,大家便已决定议和纲要四款:(一)废除清朝政府;(二)建立共和政体;(三)清帝优给岁费;(四)以人道主义待满人。所以对于清皇室的优待,是不成问题的。而且在孙中山致袁世凯的电文中,也有请袁劝清帝退位并优待清室的意思。

袁世凯的地位有了保障,就问孙中山,这清廷退位后,皇族的“优待条款”具体怎么操作?南方倒也干脆,你人熟,能量大,怎么办你说了算。

清朝统治了两百多年,单凭种种优待条件,紫禁城里那些顽固的皇室贵族不会轻易就范。袁世凯决定先来几剂猛药,制造种种形势,让爱新觉罗们认识到,他们应该安静地走开了。

1912年1月22日,湖广总督段祺瑞致电清内阁、军咨府、陆军部,报告北洋军内部与革命党多有勾结,武昌这边维持不下去了;第二天,段祺瑞再次致电清内阁,说武昌军心动摇,几乎就要暴动。

清廷吓得腿肚子打颤,委托袁世凯好好处理,1月26日,清内阁以袁世凯、徐世昌、冯国璋、王士珍四人名义电告段祺瑞等,请勿轻举妄动。

就在同一天,段祺瑞领衔,清军将领联名致电清内阁、军咨府、陆军部、并各王公大臣:请即代奏清廷,明降谕旨,宣示中外,立定共和政体。这封电报可以说是清廷让国的催命符,是段之爱将徐树铮的手笔,由段分别通知各将领同意后列名。最初42人,后来增至50人。不过,列名的著名将领中少了一个冯国璋,冯攻下汉阳后,清廷封他为二等男爵,同时他又刚出任禁卫军统领,他觉得这事袁多少有点不地道,段也闹得过分了些,所以没有参加这次列名通电。

清廷正不知道如何应对北洋集体造反,又发生了一件相当悲情的事——良弼被刺了。

自从袁世凯重掌大权后,清皇室贵族的几个顽固分子便秘密结社,号称“宗社党”,其中领头的有良弼、毓朗、溥伟、载涛、载泽、铁良六人,企图诛杀袁世凯,助隆裕太后掌权,然后以毓朗、载泽出面组阁,铁良出任清军总司令,领军与南方革命军决一死战。这些人并不是咋呼,真弄了个暗杀计划,只是袁世凯侥幸躲过,炸死了袁的几个随从。袁世凯本想对“宗社党”下手,但碍于“朝廷忠臣”的身份,又没抓到证据,不好硬来。

在与南方革命党达成请清帝逊位的共识后,袁世凯就请革命党对付“宗社党”,死硬分子良弼就被选为暗杀目标。1月26日,北方的革命党人彭家珍在良弼家门口,趁良弼议事归来,用炸弹与良弼同归于尽。

良弼被刺和段祺瑞等著名将领联名通电同一天发生,让清廷万分震动:一方面显示革命党人在北京皇城内外已满布党羽,可以为所欲为;一方面握有兵权的北洋军将领已向清廷敲了丧钟,奏了哀乐。清廷亲贵王公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席卷细软,携带妻妾避难到天津、青岛、大连租界托庇于洋人。还有不能走的则纷纷请袁世凯派兵保护,那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袁兄啊,平日里咱们关系可都不错,这时候我一家老小就全托付给你了,有什么事,你可别忘了老兄弟啊!

1月27日,可怜兮兮的隆裕太后召集御前会议商讨对策。袁世凯自遭遇“宗社党”的暗杀后就称病不入朝,派民政部大臣赵秉钧代表他参加。

赵秉钧在会议上提出要南北政府同时取消,另组临时政府以及优待清皇室,当时清朝的王公贵族都默默无语。赵烦了,站起身来大声说:“今天开会,明天也开会,议来议去议不出个所以然来,既然都不能作决定,内阁也只好辞职了。”说完便气冲冲装着要往外走。外务部大臣胡惟德、邮传部大臣梁士诒也跟着退席。

隆裕吓得脸都变色了,向赵秉钧哭道:“你快点去对袁世凯说,一切事都好商量,保全我母子的性命要紧。”见到隆裕太后痛哭,赵秉钧的眼泪也“不禁”夺眶而出。

下朝后,京畿营务处的要员雷震春、陆建章等都迎上去问消息,雷问:“大哥,今天的戏唱得如何?”赵连连摇头:“难过,难过,这种戏不是人唱的!”

清廷眼见人心军心都已大变,而袁世凯又不露面,还真不知道怎么应付。为了安抚北洋骁将们,由内阁复电,一面深许各将领的“忠君爱国至诚”、一面仍觉得“改变国体,事关重大,非付之国民公决,不足以昭慎重。”

重压之下,虽然隆裕太后已经不再视退位为不可接受的事情,但少数亲贵却力劝太后三思,不可轻易退位。

2月4日,段祺瑞等北洋将领九人发出逼退的第二电,措词更为激烈,说目前北京局势混乱,就是那么两三个不顾大局的王公上蹿下跳,子弟兵不能坐视不管,过两天我们兄弟要回北京,和他们理论理论。

两天后当袁世凯召集各王公大臣,把这个电文交给他们传观时,各亲贵均相顾失色,战战兢兢。他们明知这是袁世凯的威胁手段,可是良弼之死尸骨未寒,如果袁真翻脸,段祺瑞带兵北上,那时候连优待条件都不可得了。于是就在这次会议上,各位皇族权贵纷纷表示“赞成共和”。

剩下的事,就是隆裕太后点头了。隆裕太后15岁嫁入深宫,婆婆慈禧不疼、丈夫光绪不爱,磨到三十出头做了太后,因宣统皇帝年幼,便效仿她的婆婆慈禧垂帘听政。但作为一个王朝的最高掌权者,这个小寡妇的见识和魄力都远远不够。

袁世凯刚出山,就极言革命军如何强大,枪炮如何厉害,而朝廷没有军费,无法剿灭乱党。这隆裕信以为真,不但逼着王公贵族出了不少血,还把自己的私房钱全部捐了出来。仗打了两个多月,袁世凯告诉她钱花光了,她再叫王公贵族们捐款,那些个王公们一个劲地哭穷。这下隆裕傻了眼,满清的江山快完了,自己的私房钱也花光了,那些个王公们也靠不住,以后怎么办?隆裕要袁世凯挽救朝廷,袁反倒又吓她革命军无孔不入,是如何的厉害,孙文三头六臂,是如何的有钱。这次他带回海外华侨的捐款数千百万。官军粮饷皆缺,如何能和孙文打仗?隆裕太后一听,怎能不哭?袁又告诉她,兵凶战危,胜败难卜,太后如赞成共和,将来的民国政府会优待皇室,优待费可多至一年400万两,足可安度晚年。这一来,隆裕就彻底动摇了。

最后,经过隆裕太后和袁世凯的讨价还价,清室退位后的优待条款出炉:

第一清单:关于满蒙回藏各族待遇之条件:

一、与汉人平等;

二、保护其原有私产;

三、王公世爵概仍其旧;

四、王公中有生计过艰者,民国得设法代筹生计;

五、先筹八旗生计,于未筹定之前,八旗兵弁俸饷仍旧支放;

六、从前营业居住等限制,一律蠲除,各州县听其自由入籍;

七、满蒙回藏原有之宗教,听其自由信仰。

以上各条,列于正式公文,由中华民国政府照会各国驻北京公使。

第二清单:(共分两项)

关于清帝退位后优待之条件:

第一款:清帝逊位之后,其尊号仍存不废,中华民国以待外国君主之礼相待;

第二款:清帝逊位之后,岁用四百万两,俟改铸新币后,改为四百万元,此款由中华民国拨付;

第三款:清帝逊位后,暂居宫禁,日后移居颐和园,侍卫人员照常留用;

第四款:清亲逊位之后,其宗庙陵寝,永远奉祀,由中华民国酌设卫兵,妥慎保护;

第五款:清德宗崇陵未完工程,如制妥修,其奉安典礼仍如日制,所有实用经费,均由中华民国支出;

第六款:以前宫内所用各项执事人员,得照常留用,惟以后不得再招阉人;

第七款:清亲逊位之后,其原有私产,由中华民国特别保护;

第八款:原有禁卫军归中华民国陆军部编制,其额数俸饷仍如其旧。

关于清皇族待遇之条件:

(一)清王公世爵概仍其旧;

(二)清皇族对于中华民国国家之公权及私权,与国民平等;

(三)清皇族私产一律保护;

(四)清皇族免兵役之义务。

以上各条列于正式公文,由中华民国政府照会各国驻北京公使。

民国元年(公元1912年)2月12日,清隆裕太后率同清帝宣统退位。清自太祖努尔哈赤建国,至宣统退位,共计297年;自顺治入主中原,至宣统退位,则为268年。宣统皇帝溥仪在他的回忆录《我的前半生》中记下了自己退位时的情景:

宣统三年旧历十二月二十五日。隆裕太后颁布了我的退位诏。一部分王公跑进了东交民巷,奕劻父子带着财宝和姨太太搬进了天津的外国租界。醇王在会议上一直一言不发,颁布退位诏后,就回到家里抱孩子去了。袁世凯一边根据清皇太后的懿旨,组织了民国临时共和政府,一边根据与南方革命党达成的协议,由大清帝国内阁总理大臣一变而为中华民国的临时大总统。而我呢,则作为大总统的邻居,根据清室优待条件开始了小朝廷的生活。

当然,后世有人认为这些优待条款是不应该给的,因为有了这些条款就使清朝的“小朝廷”成为“中国国内的小王国”,结果引起了1917年的张勋复辟,以及1932年日本建立满洲国的丑剧。不过照当时革命情势来看,妥协空气甚浓,只希望和平息兵,这些宽大的优遇无可厚非。并且这种不流血的宫廷政变,比起两军交兵还是好得多。

不管怎么样,清朝的统治结束了,封建制度在中国的崩溃已经不可阻挡,历史又翻过了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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