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碧苔留新痕,梨园深处,花落如雪下,正应了那句“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村琼葩堆雪”。雪香凝树,远远便能闻到暗香袭来,似是有语诉不尽。
梨花深处,放着一架古筝。古筝前,一只唐三彩香炉正不断散发着袅袅的香气,细细一闻,正是百年难求的龙涎香。
纤手翩飞,蝶随音旋舞,弦高处,梨花落,百蝶起,似飞雨落花惊破了一瓯*。
“小姐小姐!”不远处有一个着粉色衣服的少女正急急得朝这里跑来。
玉手轻轻挑动着琴弦,双手在古筝上拨动着,声音宛若天籁,过了许久,这首曲子在最后一个音律上结束,她缓缓站起身来。
风髻露鬓,淡扫娥眉。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出现在了烟雾袅袅处。她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贵的气质。只见她简单得梳着一个长乐髻,发间零星戴了几朵清丽的梨花,更衬得她清澈脱俗。她拂拂袖子,皓腕间的淡紫色轻纱越发的水灵艳丽。她就站在花海中,出尘若仙,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说不尽的美丽清雅,高贵脱俗。
只是,那样绝色的容颜上,却始终不曾见到一丝笑意。
她淡然的看着丫头气喘吁吁得跑到自己面前,说道:“小姐,老爷……老爷……有事叫你去……书房。”
她低下头,伸出玉葱般的手指轻轻抚了一下琴弦,喃喃自语。
“小姐,你说什么?”丫头凑上前来,好奇的问道。
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得如西子水一般,“惊梦,将这古筝放回听风轩去。”说完,便提着裙摆,踏着一地的落花而去。
一双白净的纤手慢慢推开书房,房内苏政正埋首于书桌前。
她放慢了脚步,轻轻走到他的身边,俯身下来看他。却蓦的发现,他在看的正是一封密信。
苏政这才发现身边有人,下意识伸手盖住信,一抬头见到是她,便舒展的笑了,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轻松下来。
“爹爹,”她的声音如莺啭珠落,清脆而不腻。
“怜儿,你来啦。”他起身,将位置让于这个白衣女子,待她坐定后,缓缓说道,“怜儿,父亲有事想请你帮忙。”
女子闻言,眉心微微皱了一下,继而云淡风轻得说道:“父亲说笑了。女儿为父亲分忧乃是分内之事。”
苏政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将桌上的信推给女子,一言不发得离开了书桌。
那白衣女子似是犹豫了一下,便大大落落得展开信来读。
原来,这封密信正是青环国妍王楚偌樱写给白苏国菁王楚汝芸的密信,信上详细地写明了进攻蓝照国一事。
信上言明,于二月十九发动进攻。楚偌樱请楚汝芸先出兵迎战,然后假装不胜撤退至嘉庆关内,到时自有青环国援军前来助阵。如此,便将楚墨言的军队夹在青白两军只见,犹如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绝色女子读完书信,低着头沉默良久。
“怜儿,”苏政见她长久没有声音,便走上前来,“你自小就熟读兵书,依你之见,此番作战可行否?”
女子这才抬起头来,她的表情依然镇定自若,看不出任何痕迹。“爹爹,”她起身将位置又让给苏政,然后转身从书架上翻出一张地图,将它放置书桌上展开。
“爹爹,且看这嘉庆关的地理位置。”她用手指着地图中的一处,声音平静安稳,“嘉庆关位于我国与青环国之间,而靠近青环国,但却是在蓝照国境内。若是要我们先出战迎兵也并非不可,只是要将蓝照国军队引至嘉庆关内,这在军事部署上却是不妥。”
“哦?”苏政低下头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大荒地图,疑道,“怜儿,这有何不妥?”
“我们与嘉庆关距离太远,”她伸手指指嘉庆关,又指指白苏国,缓缓而道,“方才怜儿就一直觉得这份计划中有些不对劲,可是却不知道哪里不对。直到看到地图的时候才恍然大悟。若我军假装战败而退,应该退回自家地盘才对。可青环国却坚持要我军退居嘉庆关,且不说嘉庆关离我们的国土远,爹爹行军打仗的人应该知道,撤退的路越长,遭兵败的概率就越大。这在军事战略上是极愚钝的做法。”
苏政闻言,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低声道:“原来如此。”
“所以,”女子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气,却加重了语气,“那青环国必是有其他的计谋。”
苏政神色紧张,忙道:“怜儿何出此言?”
女子用手直指青环国,道:“若是青环国诚心想与我们一起抗衡蓝照国,应该他们出兵迎战才对。这嘉庆关就在青环国边境之处,进可攻,退可守,又何须我们千里迢迢冒着生死之危引兵到那里。”
苏政听后,连连点头,不禁站起身来,问:“难道青环国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女子微微摇摇头,拂拂手道:“量她们还没有这样大的胆量,她们打的无非就是弃卒保帅的算盘罢了。”
“什么?”苏政闻言神色大变,站都站不稳,一下子就坐倒在椅子上,“你是说,那青环国想借此机会灭掉我们立战功?”
女子平静地点点头,眼睛却一直看着地图,许久才说道,“怕是现在青环国已经将我们出卖给蓝照国了。”
“好恶毒的女人。”他喃喃道,“如今我们夹在两国之中,战也不是,和也不是。这可如何是好?”
女子缓缓行至朱窗边,淡紫色的纱巾拖曳在地,苏政看着她的背影,想到自己与楚汝芸的商议,不免有些痛心。
“爹爹,”她终于开口道,“爹爹怕是早就知道了吧?”
苏政抬起头,一脸震惊得看着她。她依旧背对着他,亭亭玉立于朱窗边,云淡风轻,“爹爹昨日彻夜未归,怕是已经与菁王商议好了对策吧,所以,今日才找女儿……”
“怜儿,”他的眼里渐渐被湿气氤氲开来,“爹爹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他伸手默默地擦拭着双眼,道,“可是爹爹也是没有办法,这关乎到整个白苏国的生存。”
“蓝照国景宣帝楚墨言,好色无度,暴戾无常。所以,爹爹是想学汉元帝么?”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平静淡定,听不出任何情绪。
“怜儿,”苏政起身走至她身边,沉思了一会道,“爹爹知道为难你了,可若能保住白苏国,也是你的造化……”
女子摆摆手,打断了苏政的话,犹自言道:“爹爹,女儿愿意前往蓝照国一试。可是却不是为了白苏国。”
她慢慢回转过身,眼里波光流转,紧紧望着苏政,一字一句道:“女儿是为了爹爹。”
她伸手去牵苏政的手,却发现苏政的手冰凉无力,她微微一笑,这一笑胜过姹紫嫣红,“爹爹对菁王的心意,女儿都知晓。从小,怜儿就没有母亲,是爹爹养育怜儿长大。为了怜儿,爹爹未曾续弦。若是此次牺牲女儿可以换的菁王对你青睐,那么女儿心甘情愿。”
话刚落,女子便觉得手上一热,抬眼一看,她的父亲竟然泪湿涟涟,“怜儿……怜儿”他连连叫道,却是说不出话来。
女子伸出玉手为他轻轻擦去眼泪,平静得说道:“天下之大,唯有爹爹与怜儿骨肉相连,如今爹爹有难,怜儿理应出一份力。只是……”她说到此处略微沉思了一下。
“只是什么?”苏政含泪问道。
“只是这次出战要听我的安排,我必定保白苏国周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秋眸里依旧是波澜不惊,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苏政心中竟然觉得有一块东西从心房里掉下来,有一种血肉模糊的痛楚。
他的唯一女儿,苏昔怜,不过一个刚过十八的小女子,如今却要用她来保全整个国家。可是他不能不舍,若是她不走,那么殉葬的除了整个白苏国,还有她。
他曾下诺,必要护她周全,哪怕付出一切都要护她周全。
他的心里忽然就有了主意,他抬起头望着面前倾国倾城的女儿,笑开颜来。
苏昔怜看着父亲一反常态,正欲相问,却听到他说道:“怜儿,你不用怕。不管你在哪里,父亲都会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