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行,你喜欢美术?”杨静言倚在床头,漫不经心地涂着指甲油。
乔且行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怎么突然问这个?我中学的时候很喜欢画画。”
“我猜也是,”杨静言笑了笑,从枕头下掏出一本书,“我从你的书架上拿了这个。”就是这本《欧洲艺术史》,她从梯子上摔下来,差点流产。
“谁让你翻我的东西?”乔且行猛地夺回了书,抱在怀里。那是他与蒋小溪在图书大厦第一次相遇时,蒋小溪捧在手中的书,他买下了他,留住了那一刻的心动。
杨静言被乔且行的激动吓了一跳,抓着乔他的手臂问道,“她是谁?”
“什么她是谁?”乔且行厌恶地挥了挥手臂,“你松开手!”
“我问你,收据的女主人是谁?你给谁买鞋子了?还有那一大叠照片?那是谁?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乔且行没有回答,在书里乱翻,“我里面的东西呢?”
杨静言一脸挑衅地看着他,“撕了。”
“撕了?那是我…….”
杨静言打断他的话,冷笑道:“那是你偷拍的是吗?乔且行,乔大医生,我姨说你不近女色冷漠无情,可真没有想到,你还真够痴情的,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晚上睡觉的时间,她什么的样子你都拍过,哪个钟点的照片都有?还跟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似的在后面题诗纪念?让我想想,都写着什么来着,清晨五点半‘你的微笑,是晨光的迷梦’,中午时‘你听,远处筷子敲打餐盒的叮咚声,那是寒冬的陈冰在春日下融化的声音’,乔且行,我要是那个姑娘,我看到这些,我都会感动的要哭。可她是谁呀?!她是妹妹的好朋友!乔且行!跟你妹妹一样年轻,还是懵懵懂懂的姑娘?我真看不出来,你还有恋童癖?”
“你闭嘴!”乔且行蹭地站了起来。
“你想打我?”杨静言挑眉,轻抚着指甲,“我听说,乔医生可是医院里出了名的谦谦君子。”
“她是我要娶的女人,我爱她胜过生命。”乔且行一脸平静地看着病榻上撒泼的女人,“我是医生,知道怀孕期间,孕妇脾气暴躁性格古怪,你怎么说,我都不和你计较。可是,杨静言,算我求你,你可不可以放过我?我把我的钱我的房子车子全都给你,倾家荡产全都给你,好不好?你知道我不爱你。你又何必纠缠一个不爱你的男人,还要为他生下孩子?你这样做还有没有做人的尊严?”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
张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我女儿肚子里可是你的骨肉?你还是不是人?”
“阿姨,我……”乔且行捂着火辣辣的右脸,嘴角的血流过下颌,落到洁白的床单上,“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阿姨,那我就实话实话了,你也知道,我没有和静言谈过恋爱好好相处过,我承认酒后乱xing失德给静言带来了伤害,我也曾想过,就这样过一辈子,为了责任,为了孩子,过着灰涩的日子。可是我爱别的姑娘,她像是我灰色天空中的一道光芒,我管不了自己心,我怎么忘不了她,而且跟我在一起时,还是干干净净……”
“滚!”张青怒不可遏,手指着病房门口,“滚!”
“阿姨!”
“滚!”
杨静言不停地跟乔且行打手势,示意他住嘴,一边拽着张青的衣角,哀求道:“妈,别这样,消消气,且行,你快走,快走啊!妈,你是要逼死我吗?
“阿姨,你听我说…..”
杨静言拉着张青的手,深深地咽了一口气,道:“别说了,别说了,且行,你走啊,走啊!都是我的错。你走!走!”
乔且行精疲力竭地走出病房。
杨静言忽然趴在枕头上嚎啕大哭起来。
张青翘着二郎腿,冷冷地看着悲恸中的女儿,“这就是你说的最好的选择?你我早就说过了,未婚妈妈不好当!不好当!你但凡听我一句,又怎么会沦落到这般田地?你以为,他乔且行木讷寡言,就会心甘情愿地做你手中的牵线木偶?你太天真了。”
杨静言绝望地抓着被角,啜泣道:“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妈!”
张青果断地说道:“把孩子打掉,听妈的话,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不!”杨静言忽然发了疯似的捂着自己的肚子,低着头喃喃自语道:“他是个好男人,会对我的孩子好的。我观察过的,真的,妈,他是个好男人。”
“言言,你听妈妈的话,妈不会害了你的。你现在这个状态,整天担惊受怕,乱发脾气,对胎儿也不好,万一你生出的孩子,他们…….”
杨静言愣愣地看着张青,抽泣道:“姨妈不是也说他稳重踏实吗?”
“可是,你是在玩火,在作孽呀!”张青看着已经近乎魔怔的女儿,“他若是狠下心来不要你和这个孩子,你又将如何自处?所有的亲戚朋友都知道你怀上了乔医生的孩子,你说到时候你该怎么办?丢人现眼呀!”
“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妈也不会允许他这样做的。”杨静言蒙上了被子。
“你就作吧!”张青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叹了口气,走出了病房。
乔且行的卧室里一片狼藉,垃圾桶里全是撕碎的照片屑。那是他这几个月拍的照片,照片上有各种姿态的蒋小溪,莞尔一笑的,忧郁悲伤的,沉静如水的,忐忑不安的,倔强固执的…….所有的表情。他最爱的还是他倔强固执的表情,冷漠疏离下流淌着微微的胆怯和小心翼翼,有着他想要呵护的脆弱,甚至有些惺惺相惜。他知道,照片上的姑娘并不冷漠,她只是害怕,害怕热情的火焰燃烧后,只剩下失望的灰烬。所以,她会在别人还未拒绝时,抢先放弃。她太不自信,宁肯留下自己背地里偷偷哭泣,也不愿意和衷共济的最后,只能分道扬镳。
他们是那么相似。
她那么像曾经的他。
乔且行知道,这次唯有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她,他爱她,他要毫无保留毫无条件地爱她,她可以不相信自己,但一定要相信他,他可以忍受失掉一切,却不能放弃她,不能放弃那一份弥足可贵的光亮。之于“心结”,六岁时,苏蓝放纵的****带来的伤害,已经深深烙印在她的骨子里。恐惧和愧疚感已经占据她整个的心灵,谁都不能在一时半会抹掉,但他愿意与她一起克服,一起承担。
他从来没有这么信任过什么,是爱情击中了他。
车子缓慢地行驶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留下微不足道的痕迹。霓虹灯如水一样冰凉。这个城市太大,大的像是如来佛的手掌,人就像是洒落在掌心的沙子,飘泊犹如无根之浮萍,如果连爱情都荒凉如沙漠,那在这个城市里,还有什么好期待的呢?
车子泊在北Y大的校园里,学清路上的法桐开始落叶,黄色的叶子在空中优雅地转了个圈,轻轻在落在她的身旁,她还是喜欢坐在舞蹈学院外的长椅上看书,洁白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侧脸,她还是那么娴静,那么与世无争。乔且行又情不自禁摸起相机拍了几张,给她拍照似乎已经成为与生俱来的习惯。他下了车,慢慢地走近她,以为深情款款必会赢得眼泪婆娑的拥抱。
可是,“你怎么来了?”娴静如水的湖面掀起滔天大浪,她面无表情地背过身,“我不想见你!”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乔且行不理,霸道地扳过她的肩膀,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她的声音在颤抖,“我已经不爱你,你走吧。”
“小溪!”乔且行猛地揽过她,脸颊搁在她的肩窝,“你跟我走,现在跟我去医院,跟她说明白。”
林荫道上,上完自习的学生三五成群地从他们面前经过,好奇的看着他们,小声嘀咕着,“你松开手,”蒋小溪秀目圆睁,“乔灿刚才去舞蹈学院找同学,要我在这里等她。”
攥紧的手无声无息地松开了。
蒋小溪冷笑:“这就是你在短信里说,要我相信你的表现?”
乔且行微窘,“我会跟小灿讲的,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感情在你这里或许永远都是青涩的果子。”蒋小溪失望地别过眼,明明是她不想跟他争执被人围观,可他放下手时,她的心里还是浮起一丝绝望的凉意。
“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证明给她看。”乔且行忽然像个孩子似的,低下头去吻她,滚烫的唇贴在她冰凉的嘴角,她轻轻地闭上眼睛,贪婪地吮吸着他的唇,回应着他的热情,如果时间停在这里,海枯石烂,天高云淡,犹如在河岸翱翔,他和她。
身边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响起,耳边响起了小纯歇斯底里的哭声,她不禁打了一个激灵。
不可以!
是的。不可以。
她一把推开了他,推开了他们的过去和未来。他不是良偶。有些感情,只能浅尝辄止。她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乔且行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一脸落寞地朝夕阳中走去。如果她现在不想见他,那么他走开,远远的清浅的看着她。她需要时间去接纳去承担,那么他给她,他愿意等她,即使最后她还是放弃了他。
毕竟,他那么爱她。
毕竟,他第一次这么爱一个女子。她是他的眼睛,让他看见平淡生活里的光亮。
他无悔,甚至会感激生命这一遭宛如浩劫的爱情,让他如此狂热的燃烧自己。人总是想通过一些事情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是自己,证明自己内心的纯良,不卑劣不懦弱,且忠实于的内心,不被人左右,而爱情有时候就是证明自己的试金石。有些人,为了前途名望,抛弃糟糠之妻,为了金钱地位出卖爱情。乔且行不愿意成为这样的人,不愿意为了任何事情放弃自己的爱情,如果说曾经的他为了母亲放弃了心爱的美术系,弃艺从医,为了身体上澎湃的****随意里选择的感情,为了朋友之间的所谓的情谊,放弃过自己的准则,如果说他曾一次次放弃去做自己,为了别人的欢颜而默默内承受心的酸涩。
那这一次,他想要成全自己的心。对于小溪,他除了爱恋,还有感激,感激她的爱情给了自己勇气,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去成全自己,成为自己。
她不会放弃他,他知道。
乔且行的指尖轻轻摸过唇角唇,她的余温还在,他的怀抱里,衣襟上还有她的香水味,淡淡的薄荷花里有栀子花开的芬芳。乔且行看着月光下已经空荡荡的林荫道,忽然心疼起来,她把自己的热情生生的熄灭,不但面对情感的狂热,甚至心怀难堪,违心的拒绝自己,像一头小鹿一样四处乱撞,在情感的森林里迷失了自己。
而,他是清醒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如果说,他这辈子注定要伤害到一个人的话,那这个人,他永远都不希望是蒋小溪。他要将所有的爱捧给她,如同春日里的甘露。
乔且行永远都忘不掉九月份的校园里,她回头莞尔一笑,她甩了甩头发,洒脱,自由,奔放。那是他没有的,所以他想要,他想要呵护那一份珍贵的自由和洒脱。
可是,爱情。你知道的,谁都做不了谁的主。就像是弹橡皮筋,最后放手的人,最痛,争取的越热烈越毫无顾忌,就越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