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且行知道蒋小溪走不出自己的心结,否则他的车胎不会莫名其妙的爆掉,他的钱包证件也不会突然消失。她偷偷跑了,连一个告别都没有,飞一般地逃避了本该共同面对的生活,将所有的难题都扔给了他。乔且行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这个任性的孩子!
此时,他身无分文,车胎爆掉,在人生地不熟的丹城,简直是寸步难行。乔且行没敢惊动母亲,给相秉正打电话去救时,相秉正还在呼呼大睡,微弱迷糊地“喂”了一声。
乔且行简明扼要,“是我。”
“?”相秉正一愣,“你终于肯开机了?你在哪里呢?小杨她出事了。现在正在医院抢救,大夫说流产的迹象。”
乔且行淡淡“哦”了一声,流产?他心里竟然冒出些许邪恶的期待,定了定神,才觉着自己荒唐可笑,“到底怎么回事?”
“还不是想讨好你们家老太太。”
“讨好我妈干嘛?”
“你说干嘛?小杨帮你们家老太太干活,不小心摔着了,你还这么问?我看小杨她就挺好的,怀着你们乔家的骨血,兢兢业业地操劳,没有享受半点乔家少奶奶的待遇,却毫无怨言。乔且行!你的良心给狗吃了!我是实在看不过眼了,才给你顶了一宿的夜。否则……哼!你这种男人最最惹人厌恶了,只管撒种不管收获,没有一点责任心。”
“我可能得晚点回去。我还在丹城。”
“丹…….?”相秉正一脸惊愕张大嘴巴,瞥了刘青一眼,她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急救室的门,压低了声音,“乔且行,你是不是疯了?你跟她那丫头还玩真的了?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多大岁数了?!你不是十七八的小伙子啦!有些事儿差不多就得了,别整天情呀爱呀的!你就不嫌臊得慌?!”
乔且行淡淡然地打断他,“你这边有朋友吗?我的钱包不见了,车胎被扎了。”
“那丫头不是丹城人……?”
“她走了。”
相秉正一怔,脱口而出一串号码,“他姓倪,倪连,你去找他,他是我大学同学。我说到底出什么事儿啦?”
“一句话两句话的说不清楚,见面儿再聊吧!”
乔且行挂了电话,发了一会呆,取下了他和蒋小溪曾经欢爱的床单放进行李箱里。拧开了阁楼里古老唱片机,懒散地躺在窗前的摇椅上,思绪万千。蒋小溪是个任性的孩子,把自己交付给他,却又不要他,态度决绝凛冽。她想求的一个爱情的完满,却把他推到了两难的境地,让他进退维谷。无论他做什么选择都是错误,做也错不做也错。她的心里还是有怨恨的,她也知道乔且行这辈子都不会忘掉她,她是他zhan有第一个纯洁的女人,无论是心里还是身体,所以她吃定了他,像乔且行这样传统保守的男人,看到那一朵腾空而起的火焰,内心感动地几乎落泪。他是她的,所以她愿意用她的身体告诉他,你欠我的,我要你记住我一辈子。
饶是这样,乔可行想到蒋小溪时,还会淡然微笑,想念她的一头浓密的海藻在风中飞扬的不羁和洒脱,她骨子里深藏的坚韧和固执已经开始撕裂她表象的羞涩和安静,渐渐的露出头角。面对这样的蒋小溪,乔且行竟然满心欢喜。她越来越越象他想象中女子,洒脱自由,柔弱里带着些飞扬跋扈的嚣张。他憧憬着未来耳鬓厮磨的美好,甚至手边孜孜不倦亮起的手机,都没与注意到。
他正端坐在蒋小溪的房间里,兴趣盎然地看她小时候的课本漫画故事书。每一本书都被她涂抹的面目全非,上面画满了各式各样调皮的齐天大圣,手持金箍棒,腾云驾雾,面对妖魔鬼怪,没有一点害怕和不安。书堆里唯一干净整洁的书是《诗经》,很旧的一本书,纸页已经泛黄,乔且行把这个书偷偷地收了起来,那份小心翼翼,仿佛装起来的是莫大的幸福。
倪连以为乔且行出事了。
他是《丹城日报》的记者,记者见惯了人在外地惨遭迫害的耸人听闻的事件,乔且行的电话打了三通,依旧没人接起,他甚至有些紧张了,握住电话的手心,汗水津津。
乔且行接起电话:“喂,那位?”
“我是倪连,你在哪呢?你再不接电话,我都要报警了。”
乔且行看到手机上七个未接来电,连连抱歉,“没听见,抱歉抱歉。我在桂花街十号。”
“桂花街十号?”倪连吃惊地问,“你是谁?是宁南音老前辈的后人?”
“不是。”
“那你怎么在哪里?”倪连的声音里充满了警惕,“你是什么人?”
“我和她外孙女蒋小溪的朋友。”
“小溪呢?”倪连又问。
“她先回去了,”乔且行对这样近乎查户口的问话方式,有些不耐烦了,“倪先生,我可能需要您一些帮助。”
“知道知道。秉正已经跟我说了,我这就来找你。”
作为记者的倪连干练聪明,时间观念极强,同时也坦率诚恳。他第一时间赶到桂花巷十号,找汽修厂的人来补好了车胎,同时还把凌乱阁楼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带乔且行去港口吃海鲜,这一切做完,不过用了三个小时。
乔且行也是在这三个小时里,知道了蒋小溪止明水樾之间的情感纠葛。
倪连举起了杯说:“我住止明隔壁,止明去英国留学那年,拜托我帮忙照顾宁奶奶的老房子,尤其是阁楼里那株绿萝,你或许也看到了?它现在几乎爬满了整个窗棂,绿油油的甚是美丽。以前,我会找保洁公司打扫卫生,然后简单地给绿萝浇浇水而已,有时候甚至去都不去。那就是最近这几年,我才开始喜欢一个去做这些事情,这不光是因为止明是我的哥们,更是因为年纪大了,越来越喜欢那些安静舒适的环境。不瞒你说,如果周末没事,我常常给阁楼里看一下午书的。我曾经看过这样一句话,‘人一辈子都在奔跑闹腾,而奔跑闹腾不过是为了心灵的安静。’所有的‘动’全是为了成全‘静’,但愿岁月静好,可人和人的际遇不同,千差万别,对我来说安静的地方,对于止明和小溪来说,或许却是血肉模糊的记忆。”
“血肉模糊?”乔且行挑眉,“怎么这样说?”
“你相信吗?当你说你在桂花巷十号时,我就猜到了你是谁,乔且行?我说的对吗?当你说你是小溪的朋友时,我已经十分肯定了自己的推断,你就是乔且行,一定就是他。这两个月里,止明跟我讲过你无数次。”
“我很荣幸。”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止明如此失态过,半夜打来电话,堂堂七尺男儿,声音里竟含着啜泣。即使是三年前,止明和小溪决裂时,我都没有见过他如此伤心过。小溪喜欢止明,可我一直都看得清清楚楚,那种喜欢是妹妹对哥哥的倾慕,不是恋人之间如火的痴恋,止明却也始终不愿意相信。他情愿相信,若小溪的心是空着的,他就能填进去,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小溪。可是,你知道的,爱情不是亲情,相濡以沫的了解有时却不及萍水相逢的一见倾心。”
“是的。”乔且行想到了自己,那场雨中的西单图书大厦邂逅,淡淡一笑。
“三年前,水樾第一次跟止明逼婚,那年止明和水樾在英国留学一年后回家探亲,小溪也从北京回来凑热闹。水樾和止明的婚约始于他还未出生前的一场事故。”
“事故?”
“事故有时候或许就是命运的垂青,有时是命运的折磨。小溪也是个苦命的姑娘。赵德旭和章任之是大学同学,挚友,两人同一年结婚,妻子同一年怀孕。两家常常去西郊踏青钓鱼,止明的妈妈失足落水,水樾的妈妈拼尽全力把她从水中拖上来时,已经精疲力竭。止明的妈妈不会游泳,一直站在岸边呼救,等到章任之和赵德旭赶过来时,水樾的妈妈已经奄奄一息。水樾是早产儿,七个月大就从母亲的肚子里抱出来,她的妈妈却死了。章家亏欠水樾,亏欠赵家,那时候,止明还没有出生,章叔就许诺了两人的婚事,水樾是章家的媳妇,这句话他常常挂在嘴边。”
“水樾是个妒忌心很强的女孩,争强好胜,看不得止明对小溪半点好。我常常看到水樾趾高气扬地跟小溪说:‘止明是我的,别人谁都不许碰,不许碰’,一脸的霸道。有时候,连我都看不惯,可小溪却并不计较,和止明若即若离交往着。不过,可能由于水樾是早产儿,从小身体虚弱多病,再加上缺少母爱,所以大多数时候,大家都让着她。而她却变本加厉,那年她大学一年级,从英国回来,非要和止明订婚。还自作主张地印发了请柬,闹得沸沸扬扬,小溪也回来了。止明自然是不同意的,章叔气的不行,事情已经闹得众人皆知,他为了脸面,也不得不硬逼着止明和水樾订婚。可止明爱的是小溪,尽管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可感情不是水龙头,说开就开说关就关。水樾自尊心大受打击,一气之下,竟把小溪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小溪伤到了吗?”乔且行一脸紧张。
“没有。不过,小溪和止明也彻底决裂了。止明愤怒之下,回了英国。小溪再也没有回来过,也没有跟我们联系过,干干脆脆地与我们这个世界决裂了。小溪,心太狠。说不要就不要,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犹豫。”
乔且行听到这话,忽然一阵紧张。干干脆脆的决裂?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犹豫?那对他呢?他不能听任她这样无声无息的告别。他知道,他们的事情还没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