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这番话说出来,只是神志不清一般胡言乱语,只当时打趣我,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心底,却还是微微有些介意,所以白日里就尽量避免与他碰面。
这般过了数日,便等来了我的生辰。
生辰的那日,婢子按照往常一般煮了长寿面送过来,我将将吃了些,便觉得有些饱了。那日夜里云清风淡的是个好月色,那月亮在天上挂着甚是明亮万分,我于是拎了个酒壶踏出门去,随便找了个桃树爬上去,寻了根结实的树干将自己歪在上边。就着清风冷月,一口接着一口慢慢喝着那壶中的桃花酿。
酒是好酒,半壶还没有喝掉,脑子就开始变得迷迷糊糊,我枕在桃枝上,伸手挑了枝桃花开得极盛的桃枝,醉眼朦胧的凑过去,这一枝桃花开得十分的粉艳,映着这清辉冷月,依然美的至极。我看了半响,终觉得有些心情不耐烦,将手轻轻一弹,那蔓蔓绿叶晃了晃,抖下一捧花瓣来,沾了大半的衣裙。
英招离开已将近两年,虽时不时从出谷的婢子口中听说他在江湖上的行踪,江湖上已是盛传柳风剑英招只一招就接下了江南盐帮第一高手洗风的绝命一剑,并从容的在数十名高手包围中全身而退,救走了当时身负重伤的萧孜容,以至于在很长时间里,江湖上对英招的传言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令人咋舌。我每次听闻,总是会笑笑,但直至江湖上传出红月门斩字第一把交椅萧姿容非肖英招不嫁的消息后,我心底那股沉沉的感觉越积越深,几乎让我夜夜不能入眠。只盼着英招早日将那重莲带回,从此远离江湖纷扰,避世于谷内。而自重华误入谷内,因他身上的伤太过于骇人,以至于最初的数十日皆有些焦虑,反而无心去想关于英招的事情。是以,这般将那些扰人的事情放了放,这一个月来,也就没有了英招的音讯。而此时,却借着月色,这清朗朗的皓然天空,心底上的痛却逐渐的扩大,以至于变成了熊熊大火。
这一番愁思在脑子里逐渐变成一片混沌,搅和着灵台也不再清明,又是半壶酒下去,眼前的迷糊更深,我趴在那树杆上,胸口里顿时一片火烧一般的难受,好像四海八荒的邪火在体内滚滚的燃烧着,直将我的骨头都烧的化了去,一阵火烧缭绕下去,心底顿觉烦躁的厉害,将将一把酒壶扔出去,人整个从数米的桃树上翻了下去。
我以为这般定会跌的大半月不能起身,但未料落了许久都没有骨头散架的感觉,我半是迷蒙的睁开眼,只看到一袭青色的衫子,正带着我轻轻的在空中旋着圈,晃了几下,才落在了地上。
我抬起头,伸出手去,捧住那衫子主人的脸,凑过去仔细的辨认,迷迷糊糊间,竟然还分得清搂住我的人是那住在桃林边上的穆重华来。我眨了眨眼,胸口堵塞的厉害,一个酒嗝上来喷了重华一脸,熏得他眉头微微皱起,一双原本就冷凝的眸子愈发的深不可测。我呆呆的望了他许久,才将手垂了下去,心底一阵失望,讪讪一笑道:“原来是穆公子。”这般说完,手脚开始挣扎着要下去。我虽然酒喝多了,但对于他的告白还是记得很牢,所以很是抵触与他身体碰触这桩事,我这方挣扎了半响,他却并未放手,揽在我腰间的手臂如同铁打的一般,怎样都无法挣脱。我心底那把火原本已经烧得极旺,他却还不肯松手让我离开,我不由火从心头一直烧到了脚尖,彻底烧去了我的理智,我想都没有想,伸出手去,比对着他的脸将一巴掌甩了出去。他想是全力的揽着我的腰,对我也不曾有过戒心,是以,这一巴掌甩到了实处,委实响亮的厉害,这番一声脆响,在这个桃林里,让满身邪火的我,顿时清醒了过来。他似也浑身一怔,略带凉意的身体,似是愈发的寒冷起来,我哑然的同他对望了许久,他的一双眼睛里的情绪几番涌动,但还是没有放开放在我腰上的手。
我将视线移开,默了默,颓然道:“对不住,方才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心情有些、有些不好。”
重华却有些不依不饶,用手将我的脸转过去,一双阴鹜的眼眸深邃难测,那般将我望了许久,才恍若回转过神来,沉沉道:“阿缘,你可愿与我成亲?”
我蓦地抬头,震惊的无法自拔,如果当时他说这些话我还能假装没有听到,但现在当他这般沉沉的望着我,认真且执着的再次询问,由不得我再装作没听见。吃惊之下,不由结结巴巴的道:“穆公子,这话可、可不能乱说。”
他的眼角微微有些泛红,也是默了默,却是再也认真不过的表情,缓缓道:“这话再真也不为过。”
我愕然,宛然被他这番话刺激的有些神智更加混乱了,不由伸出手按了按眉心,苦笑道:“穆公子,我已是有婚约的人。你的这番话,我只当未曾听见,你也万万别再乱说,徒惹闲话。”
我以为这样语正严词的说了,他便再明白不过我话中的意思。却没有想到这个人的性格是个不好相与的,我这番明明白白的说了,他却依然没有放在心上,虽然脸上的表情有瞬间冷了冷,但依然不依不饶的拉住我的手,倾身而来,“阿缘,那人若不再回来,你可愿意嫁给我?”
我神色一敛,浑然一怔,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他松开握住我的手,背转过身去,一身青衫映着那冷月清风,绿枝粉花,愈发显得冷漠孤傲,他往前迈了几步,回头,淡淡的道:“阿缘,你的意愿从来不在我的考虑之中,我这番决心只想让你知道罢了。”
我身体颤了颤,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片冰凉,那些余下的酒气被这些话惊吓的散了乱了,灵台顿时一片清明。我扶着树身站着,伸手抚了抚嘴角,却觉得有如吞了个又臭又咸的鸭蛋,从嘴巴到脚底全被烘的奇臭难闻,我抱着脑袋痛苦的纠结了半响,都不知道这个素来冷漠的人,怎会对我起了思慕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