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后宫里,东南西北四个宫殿,装有多少佳丽暂且不提。东宫,特有南西北三个院,位低于朝东掌院。这三院各管一宫开支进出,说白了就是后宫财务部门,并且有严厉的相关管理。院里有局,局里有司,好似大树,生出繁多枝节。至于掌院,说白了就是后宫司法部门。内设局司比南北任何一院多出两倍。西院局司则显得罕少,隶属冷宫。
也就是说赵国皇帝后宫得恩宠的只有三宫,东南北。三宫又有九个苑,一宫各领三苑,当今的东宫之主,掌三宫九苑,似乎还不是很满足,以至于当朝朝臣皆忌讳于她,真是一代独领风骚人(感叹)。
喜公公背着刘紫婼途径东宫西院,只瞧见院门前跪了一地宫女,宫女普遍衣料粗糙,年幼者少见,多为年华不再者。双手呈帖高举过头,一动不动好似顽石跪在那里,烈日下,亦有不少额面沁汗珠,显然在此已跪了不少时间。
“喜公公,今日是按例发月钱的日子么?被打入冷宫还有月钱领么?”一路上喜公公对她的十万个为什么,是知而则答,也未因问太多而发作,可能是先前她编出来的故事唬住了这位娘娘身边的红人,于是待遇自然不同太多,太多。
喜公公在人扶撑下对身后的刘三耐心的解说“德庄夫人误会了,被打入冷宫的妃嫔们品级自然没了,何来的月钱之说。承蒙帝上帝后垂怜,按月会发放米钱,每三年一选秀女之时,特发放喜钱。”
“咦,每月发放米钱指的是又发粮食又发钱?”
“是。被打入冷宫的妃嫔们各差奴婢呈本上,西院掌事予与批阅,方能携本领取。”
“那每月发多少粮食多少钱?”
喜公公不悦的挑挑眉毛“不知。”
刘三笑笑“那么喜公公,冷宫里的的奴婢能随意进出?还有,冷宫里的妃嫔都有奴婢伺候着?”
“住冷宫里头的,无旨无奉,随便出来论罪当斩。”压下一丝不悦“每月发放米钱时西院的掌事会差人去传,一般有奴婢差使而来的都是刚入西宫不久,身边带着忠主的奴,时间久了,再忠主的奴也……”他突然将话掐断,脸色一变,岔开话题“德庄夫人还有什么问题么?”
“看来西宫还真不是一般的冷,领个喜钱,也要跪上许久。”眼前那么一大群跪地的宫女,按照太监所言,可以想象这些基本上都是些冷宫新人的奴婢了,这赵国皇帝还真是非凡,短期内把自己的妾打入冷宫里竟有如此之多,真是随时新人换旧人,旧人冷宫频频走了“喜公公啊,冷宫里头没有奴才奴婢的妃嫔们就没办法领米钱了?难道没了下人,就要饿死在里头?”
“呸呸呸,童言无忌。德庄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深吸一口气“没了奴才奴婢的还能称妃嫔么?那是普通宫人。帝后母仪天下,心怀大慈,即使对打入冷宫免了品级的妃嫔们,依旧关怀照顾。”
“哦。”目光落在了前排第一个的宫女脸上,那张青春已逝的容颜生生徒增了几处淤青,嘴角还裂了一道口子,一丝血迹泯在下颚,还未来得及擦去,青一块紫一块的新伤,一眼就能瞧出来,更衬皮肤太苍白。她高举本,双目如惊弓之兽,本能的散发出一种危险的信号,好似你只消靠近她一些,便可能与你拼命。
“喜公公,排在第一的那位宫女犯了什么错么?脸上还有鲜血未擦去呢。”
“犯错?”看去“哦。可能是她自给不小心给摔的。”嘴角沁出一丝病态的玩味“宫里头大大小小的事情多了去了,这点微不足道的事,德庄夫人莫要上心。”
“她自己摔的么?”你当我是瞎子还是白痴,她就那么大本事,把自己摔成这副德行?不过她也不至于愤世嫉俗到出言相撞,只是拐着弯说道:“看来西院这块地滑的太厉害,稍不注意,就摔成重伤了。”
喜公公脸色瞬间僵硬,也不知道他从中听出了什么话外音,不再搭话,背着刘紫婼就往东宫朝暮殿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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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暮殿。
帝后上座,两位贵妃各位于下堂左右两边,小抿茶水,一位风情万种尽在娥眉,一位眼如秋水盈波荡漾。也不言语,明明互相对望,却好似目中无有对方存在一般,你喝茶,好吧,我也喝茶,你放下杯子,我也不能比你慢了一截。两位好似艺术展览品,实际上更像斗屏的孔雀,只是奈何堂上有位大人物压着,否则不好说,不好说两位会不会演变为斗鸡表演。
且看帝后,那才叫一个‘淡定’。丈夫的小老婆在下面眉目传威风,她连看都不消看一眼,气势上就压倒性胜利。手执一本《颂君传》(注:此物出厂时,吹捧得赵帝喜笑颜开,当即传旨赐予作者一府令做做。对于这位有着医背景商贾出生的作者,臣下无人敢言。案例发生于三个月前,换句话说,作者已经美滋滋的做了三个月的地方官。)唇角含笑,另一只手杵着侧额,指轻敲。一旁伺候的奴婢知晓主子的性情,手指轻敲时说明主子已经等着不耐烦了,心中顿时一阵后怕,怕一个不小心成了主子责罚的对象。心下咯噔跳个不停,一双可怜的眸子干巴巴的望着凤堂殿门,盼望着喜大公公快些回来。忽然,殿门一太监冲她是挤眉又弄眼,她这颗刚提上来的心终于放下,躬身在帝后耳边轻道:“帝后娘娘,德庄夫人以至殿外候着。”原来小太监挤眉弄眼是想表达这个。
这声音可是很小,还真奇怪了,竟然能同时钻进堂下两位贵妃的耳里,双双不约而同的看向殿门处。
帝后将目光从书中挪开,乖巧的奴婢跪接帝后随手拿开的《颂君传》“传。”声轻扬。
凤堂殿门的小太监立即拉着嗓子唱到“传----德庄夫人----凤堂殿上觐见-----”一道道声音如空谷回音一般传开,叠起彼伏。
少时,但见喜公公背后伏着一个大眼可人的小娃娃,喘息着进了殿堂,脚一软跪在地上“帝后娘娘,德庄夫人到。”
帝后嘴角沁起的笑容更深了,搭在鸾椅上的手指来回轻敲,速度越来越快,笑意也越来越浓,语气悠缓“看不出本宫调教出来的奴才这么大能耐,迟迟不入凤堂通报,要本宫亲自请来,才气喘吁吁的背着德庄夫人觐见。”
此话一出,喜公公顿时脸色唰白,连连往地上磕响头“帝后娘娘开恩,帝后娘娘明察,帝后娘娘……”
话被刘三接下,她也不跪拜,仅欠了欠身作了一礼,清脆说道:“德庄夫人见过帝后娘娘。”
如此大不敬!如此不知晓礼仪!如此大胆妄为!
只闻殿堂瞬时有了抽气声,一时间所有人好似在看怪物一般,盯着刘紫婼使劲瞧。
帝后含笑,但眼已显怒。
小人儿倘然自若,先一个马屁拍过去,将忽悠进行到底“承蒙先帝垂怜,故得人间阳寿还魂归来,先帝曾有教诲,帝后娘娘仁孝感天,先帝已有所闻,故夸之,言女者唯帝后之榜样。臣女今日有幸得见娘娘凤颜,顿时心中感慨,倍是崇拜,娘娘乃天人下凡也!”
除了喜公公,其余人皆一愣,显示被‘先帝’两字反将了一军。
刘三继续“帝后娘娘母仪天下,其风范上至天下至地,神人知晓。娘娘之仁有五:慈民爱物,贵贤亲亲,宽信敏惠,慈心为质,利泽万世!娘娘之孝有九:慈惠爱亲,慈爱忘劳,从命不违,姻睦其党,尊仁爱义,教刑四海,德通神明,富贵不骄,几谏不倦!”美死你吧,赌你听不出来我在打击你。
一瞬间,年幼的德庄夫人在众人眼里闪闪泛光,真有点‘神的传话人’那种伟大色彩了。
帝后一时间竟不知将手放在哪里是好,和声询问“德庄夫人已然见过先帝圣颜?”
这时刘三竟然来了一个无力抚额,双脚一软的动作,装出一副体力不支似要昏厥之像,帝后连忙差人将之扶上,招手亲唤“扶德庄夫人来本宫身边。”
刘三自然不是真的体力不支,她一路上都被喜公公背着,哪有什么疲惫?她狡敛的眼神晃过,开始进行高潮版忽悠。
称昏厥之象乃是还魂不齐所至,因奉先帝之诏,魂魄装有赐予赵国的鸿运,这来到帝后面前,鸿运犹如子认母一般,全从身体里出来了,此时已如归家的孩子,在皇城中住下。而她作为盛器,失去了那股神力支撑,遂感无力,云云。
帝后听闻,面上是喜了又喜,鸿运见着自己就当其母,这样的吹捧足以使得她动心,再细想刘家三女年纪尚幼,这些话断不是自己能想出来的,想必真的是先帝有灵。先帝如此夸她,使得她毫无担忧,遂想,先帝所在的地方与自己所在的世界甚远,何有所惧?虽然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先帝会这么浮夸她,但只要想到刘家三女的年纪,一个七岁女娃能有甚么心机?
帝后决定大赏,要重重的赏赐!
刘三也不做作,甜甜笑着,完全不晓得将喜悦敛内,看在帝后眼底更加喜欢,这样的女娃子能有甚么心机,浑然不知世事,连堂下跪拜都不晓得。心中更加确定宫里头此时真有凡人看不见的鸿运当头照耀了。想到自己与江山鸿运有过挂钩,而眼前的女娃子是先帝钦派的人选,有意将这份‘了不得’一举揽下。遂认刘三为义女,诰命承运公主!后宫之中免行跪礼!后宫之中进出无阻!
“娘娘。”
“哎。”看这慈爱模样,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但任谁都晓得帝后常常笑里藏刀,也不晓得这次是真是假。
“还有一事现在才想起来。”
“本宫的承运公主,尽管开口。”
“先帝曾有言,江山得承运鸿福,应大赦天下以敬天之仁慈。”甜甜一笑,非常无害。
“大赦天下…这……”娥眉带有一丝为难之色“这江山之事,非本宫女流之辈可干涉的。需请奏帝上。”
笑话,真要是你说的算,那才奇怪了“娘娘虽做不了江山社稷的主,可娘娘统领四宫,四宫之内不都是娘娘说的算么?方才路径西院,见西院面前跪等一众,喜公公告知,原来是娘娘心怀仁慈,选秀之际,特发喜钱。娘娘如此胸怀,依承运猜想,娘娘一定是先奖赏西宫一众!”说完装出一副无限崇拜的样子望着帝后。这话对于帝后,可谓是明知有套不得不钻了。若是不奖赏西宫一众,便是否认了刘三所夸下的‘如此胸怀’,若是说宫里头内宫有规矩,那么规矩还不是诚服于她的脚下?此时的刘三在她眼底瞬间就少了许多讨喜的色彩,她却又怨不得,面上看不出丝毫变化,她依旧含笑“承运公主果真聪慧,本宫正是要如此做。”
招招手“来人。承运公主一路跋涉,扶承运公主好生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