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街东南角的东市茶楼二层角落里,一个头戴垂着长纱蔓地宽沿藤帽的青衣男子,正一口一口地品着上好的碧螺春。
茶楼一层外的油布篷下,一个身上的灰色短衣一片黑色炭迹,脸上亦是炭迹重重,快要辨不出本人面具的灰衣汉子,捧着粗瓷大碗使劲灌着凉茶。
茶楼的斜对面,隔着十字街的银凤酒楼,三楼东侧的包间。
伪装成翩翩少年的唐糖此刻正从半开的窗子里向外窥视,便是眼睛瞪到酸涩,也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人影。
人,实在是太多了!
在她身后,偌大的圆桌边,慕容复慢幽幽地向自己的杯子里倒着葡萄酒,面无表情。
在无数人焦急地等待中。
时间终于一点点地摘近了正午。
一声干涩的锣响,从远远的地方传来。
十字街上的众人一阵燥动,大家几乎是整齐地向那锣声传来的方向转过了脑袋。
不管是茶楼里品茶的还是酒楼里喝酒地,那目光都是一阵轻颤。
“来了,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只见远远的从正西面的大街上来了一队人马。
走在最前面是一名持着钢锣的士兵,每走十步,他便要用手中那黑油油地锣锤,向钢锣的锣心上敲上一敲。
紧随其后,是两排精兵人马。
精兵正中,护卫着一辆铁质囚车。
手腕粗细的铁柱焊接成一个坚固无比的牢笼,宽大的牢笼内,一个削瘦女子披散着长发,身上套了一套极是宽大的印着囚字印的灰色囚服。
粗大的绳子将她的手臂反绑在身后,绳子的结系间插着名板,上面用红色朱砂写着“死犯唐糖”!
她抱着膝坐在囚车上,不知道是因为太过疲惫还是什么原因,头始终低垂着一动不动,丝毫不为周围的人山人海所动。
囚车后面,是身着降红官服的监斩官。
围绕着囚车,另有四位身着精服,腰佩短刀的凌厉汉子。
天气似乎更加闷热起来。
监斩官抬臂抹一把额上的汗,向刑场上扫了一眼,目光下意识地向四周巡视了一圈。
今儿要杀的可是勾结逆贼的叛党,监斩官对这囚车中人也有所了解,知道今儿这场子可不是普通地场子,自己稍不小心,那可是要脑袋搬家地。
人们自动将道路分开,不时地对着囚车内的女子指指点点。
整个车队终于行到了刑场上。
监斩官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有凉篷的桌子前坐下,大口地饮了一杯桌上早已经温吞的凉茶,这才重重地一拍桌上的醒木,“来人,将反贼唐糖押下囚车!”
左右同时答应一声,立刻就有兵士上去开了铁笼的粗大挂锁,将那办笼内的削瘦女子拉了出来,连拖带拽地拉上了行刑台。
人们的议论声突然就止住了,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行刑台上。
监斩官抬头看看日色,又扫了一眼东市口十字街正中高驾上的日晷。
此时,离正午还有一刻的时间。
监斩官又坐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这才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了官文,大声念了起来。
内容无怪乎是关于犯人所犯罪行之类的陈述,却是写得冗长繁琐,又用词文艺,听得一干观众昏昏欲睡。
“……实乃罪大恶极,非斩之无以服众……”
听到这句,唐糖唇角溢出一丝冷笑。
若自己的行为也算得上罪大恶极,那杀掉星辰天一百多口的幕后主使,又该是什么罪过呢!
“……时辰已到,斩立决!”
头系着红巾的彪悍粗壮汉子接过身侧人手中捧着的醒胆酒,一口干了个尽,大步走上了刑台的台阶。
他扬手扯掉了女人身后的名板,女人的身子颤抖了下,胆怯地向那刑台上的搁头台上歪了过去。
宽大的六环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光影。
嗖!
一只闪烁着耀眼寒光的利箭刺穿了正午闷热低沉地空气。
行刑的六环刀在半空中定格,那彪悍汉子晃了晃身子,满脸疑惑地看一眼直透胸口的箭矢,不甘心地晃了晃,连人带刀扑倒在地。
监斩官的眼睛瞬间瞪大,呆愣了两吸地时间,才终于喊出一句,“守护犯人!”
在他的声音里,两道人影已经从茫茫的看客中飞掠过来,目的地同样是奔向了行刑台。
酒楼上,唐糖的心瞬间缩紧。
两个人?
难道说连骆星也来了吗!
愣了愣,她已经迅速扑回桌子前,抓住了慕容复的肩膀,“快想办法,救吴明!”
慕容复杯中的葡萄酒被她晃得洒了大半,身子却是半点未动,“我只说带你来见他,可未曾说过救他!”
“你……”唐糖不由地语塞。
“如果是你,你会救自己的敌人吗!”慕容复的声音平淡地没有一点波澜。
“我再也不求你!”唐糖甩开他的胳膊,便要冲向包间的木门。
慕容复自然不会放她离开,探手在她背上轻点了几处。
唐糖只觉全身一阵酸麻,似乎一下子没了半点力气,整个人便控制不住地向地上瘫软了下去,慕容复及时接过了她的身子。
唐糖口不能言,身上动也不能动,任由慕容复将自己横抱了,只好用一双眼睛用力瞪着他,借以发泄心中无边地怒气。
“你还是省省力气,看看下面的情况为好,过了今日,你还能否见他,尚且未知!”慕容复却是看也不看她,只将目光盯着窗外。
唐糖哪还有心思瞪他,本能地便将目光转向了窗外。
包箱的位置很好,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刑台上的情况。
虽然隔得很远,唐糖仍是一眼便认出了那脸上涂了无数炭迹的人,正是吴明。
而另外那个青衣男人,应该是骆星吧。
事情的发展在唐糖的意料之中,吴明和骆星刚刚出现,刑台四周的看客中已经接二连三地跳出十几位高手,便是那原本无力地靠边在刑台上的假唐糖,也是猛地翻身跃起,向二人扑去。
吴明和骆星同时意识到一切不过是个圈套,想要逃脱却是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