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过后，紧接着，是元旦。
袁震不得不佩服老妈，只要是她想，她就总能找出一大堆可以胡吃海喝一顿的理由。特别是这个元旦，她的宝贝儿子难得地不加班，而她刚捡到一个宝，那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要是不庆祝一下，自己都会觉得没天理的。
就拿今晚来说吧，只有三个人的晚餐——哦，不是，按照林江月女士的话来说，是“晚宴”，居然可以吃上三个小时，然后，她还要意犹未尽地拉着另外两个人聊天，她竟然还捧出了一大堆的零食！袁震看着她，不得不哀叹老天没公理了，他的老妈是发福了不少，但是她充其量，只能算是丰腴，因为她年轻时实在是太瘦了，而她每天还不节制地吃下许多东西，也没见她再胖多少。
而他“捡”回来的那个小小的人儿，和他的老妈居然是同道中人！
泡上一杯茶，坐回到那两个毫无淑女风范的人对面，他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差不多就可以了，你们已经吃得不少了。”
“你也来点？”林江月看他一眼。
“免了。”他向后躲了躲。
“那就不要说话。”她瞪了他一眼：“袁震，这么多年了，你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在我吃东西的时候说三道四了。”
袁震果然闭上嘴巴。不是说不过她，而是——懒得理她！
才不过半分钟而已，她突然抬头看一眼儿子：“你怎么不说话？”
“不是你让我不要说的？”他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个不怎么讲理的老妈。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她笑逐颜开：“去，给我们也沏杯茶来。”
他只好站起身。没办法，谁叫他说过，要照顾她一辈子的？
“我从来不喝茶的。”展眉在他身后小声说。
他只停顿了一下，回过头看她一眼，她和老妈已经混得很熟了，可是，她却好像很怕他，他没有多说什么，便走进厨房。再出来的时候，他的手上捧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老妈迫不及待地抢了一杯去，他把剩下的那一杯放在她的面前。“我不喝茶。”她抬起脸，有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喝一点，否则你一定会积食的。”他轻轻地对她说，和她说话就是要轻一点吧，她似乎很容易受惊。
第一次发现，他的声音这么温柔，他的笑容这么温暖。但是，她不想妥协：“喝了，今夜会睡不着的。”
“没关系，睡不着，我可以陪你。”他的笑容还是那么亲切，那么温暖。
他的声音似乎能够蛊惑人心，就算是让人去死，怕也会有傻瓜追随吧，而自己，现在就是那个傻瓜。她几乎是没有再犹豫地就接过他手中的茶。轻啜一口，她惊讶地抬头看他：“茶是甜的？”
他只未置可否地笑笑。
“傻丫头，茶嘛，都是苦的，哪有甜的？”林江月在边上笑嘻嘻地说：“或者，我儿子沏的茶特别一点？”
她的脸突然发烫，忙低下头，不再说话。
“妈。”袁震不急不缓地唤了她一声。
林江月当然能听出儿子的情绪，他的声音让人听不出起伏的时候，就表示，可以适可而止了。她知道，再说下去，这小子就没这么好的耐性了。该死，这小子，连发怒的样子都像他，像那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她忽然叹了口气，是不是真的老了，怎么最近越发地想念那个人了？听说，人若是老了，就很容易回忆从前的。
她突然没来由的那一声叹息，让袁震的心猛地一疼。她是怎么了，最近总是看见她站在书房里发呆，那里有父亲留下的记忆。是她真的老了，还是自己天天忙于公务，忽略了她的失落？“妈？”他叫她。
“没事。”她抬头，对着儿子嫣然一笑，这么多年相依为命，她当然读得懂他眼里的担忧：“儿子，你如果能永远这么温柔，不知道可以迷死多少人了。”
“那是当然。”儿子的容貌像他，性格却似乎更随她这个当妈的，就拿此时的这种厚颜无耻来说，就活脱脱是她的翻版。
她忍不住笑了，抬起眼，正看见窗外那一片墨黑的天，天上有一颗亮晶晶的星。——你看，我向你保证过的，要让这个小子快乐幸福的。她站起身：“我去睡了。小眉，如果你睡不着，就让我们家的这位绅士陪你吧。”这样一个新年夜，是适合她和他说悄悄话的时候，她想告诉他，在过去的一年里，她和儿子活得不知道有多好，有多快乐……
而客厅里，因为林江月的离开，一时有些冷清。展眉小心地抬眼看一下袁震：“如果你也累了，就去休息吧。”
“我说了，我会陪你。”他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本杂志。
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喝着他递给她的那一杯茶。
他抬眼看看她，见惯了老妈的喧闹，他以为世上根本没有这么安静的女孩儿，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喜欢这样坐着，让他的心安稳宁静，就这样坐到天荒地老，也是一种幸福吧？然后，他才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他怎么会想到和这个女孩坐到天荒地老的？“你如果真的不喜欢喝茶，就不要勉强自己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开口打破沉寂。
“很好啊。”她一副认命的样子：“这茶真的是甜的。”
他轻轻地笑：“我怕你觉得苦，给你加了一块大大的冰糖。”
她点头，在这个家里出现六天了，她只是在晚饭时可以见到他，她感觉得出他对袁妈妈的呵护，也感觉得到他的霸气。总认为他是很大男子主义的一个人，可是，他却总是在不经意间给她温暖。她几乎无法想象，他肯为了她去买那些女人的用品。因为怕她觉得苦，他会细心地在茶里放一块冰糖。只因为她说睡不着，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一边陪着她……他和她并不熟识，但是，每一次见到他，她都会觉得很安心，很温暖。
她是不是总是这样心不在焉的？他在静默了大约半个小时后，终于忍不住了：“你确定自己是叫展眉的？”
她的眼中又有水气蒙上来。她是谁？她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没有一个熟人的地方？记忆中，只有那么温柔怜惜的一个声音——“展眉，展眉……展开愁眉。”她很想知道，是谁曾经在她耳边一声声地说着这句话，是谁曾经这么疼惜呵护过她？而她又为什么再也记不起生命中有过这样一个人呢？
“小眉？”他疑惑地看着她。
她猛地回过神来：“什么？”
“你必须得想起来，你究竟是不是叫这个名字，不然，我没有办法帮你的。”他皱紧眉头看着她。
“是。”这一次，她说的很确定。如果不是，就不会在一片空白之中，只记住了这一个名字，只记住了这一句话，那样的深情款款，那样的温柔疼惜……
她的眼中有一丝也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幸福，在她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他忽然很想知道，是什么能够让她觉得幸福。“除了你的名字，你还记得什么？”他轻柔地问她。
她摇头。该怎样才能让眼前的人明白，她也很想知道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一切，只是她根本无从记起啊！
她的眼神又穿过了他，不知在想什么。他很想将她拉回来，可是，他是真的怕吓坏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将目光重新转回手中的书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惊觉手中的热茶已经凉透了，才猛地回过神来。他已经睡着了！袁妈妈说，他是很辛苦的，他总是抱怨说觉不够睡，他坐在这里，其实只是为了陪她吧。她轻轻地放下杯子，在他身边蹲下来。袁妈妈总是抱怨，说这个儿子没有继承到她的美貌，她蹲在他面前细细地打量着他。他像书房墙上挂着的照片里那个英武的男人，只是眉眼之间多了些袁妈妈的柔美。袁妈妈似乎是不经意地告诉她，因为他从小就没有父亲，所以，他一直把自己当成妈妈的依靠，那么也就难怪他的身上有一些霸气了。第一次见的时候，她应该是很狼狈的吧？她又冷又饿，甚至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就那样无奈地昏倒在他的怀中……听袁妈妈说，他第一次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手忙脚乱，惊惶失措。
她轻轻地笑了，站起身，给他换上昏黄的落地灯，然后回房，给他拿来一床薄被盖上。小心地做完这一切，她才退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静静地看着他在灯光掩映下漂亮得不像话的脸。
袁震是被全身的酸痛折腾醒的。醒来后，他才发现自己是睡在沙发上的，那就难怪会全身酸痛了。他坐直身子，才看见对面已经睡着了的展眉。然后，他想起来，是他说过要陪她的。
她蜷在沙发上，睡得毫无戒备。他站起来，身上薄被落到地上。他俯下身子捡起来。是她盖上去的吗？他笑笑，她以为自己可以守护他，结果却是，她自己睡着了，而且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
他走过去，俯身轻轻地抱起她，将她送回房里。他在关上房门的一瞬间，忍不住回过头看她一眼，老妈说，想要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这就是老天送到她身边的宝贝吧？而当她小小的软软的身体那么依赖地缩在他的怀中时，他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那就是一个兄长对妹妹的疼惜吗？他看得出来，她在努力地回忆往事了，只是她记不起来，所以，他不会去逼她，就让她留在身边，慢慢地想吧……
他的心中忽地释然！他率领的重案组，是最年轻的一个团队，办事效率一向最快，而他的心思缜密，也一直是公认的。但是，六天了，他却没有一丁点关于她的突破口。他很忙，每天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可他有一帮得力的助手，他却并没有动用他们……原来，他只想留她在身边慢慢地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