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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88、三方会谈

“少爷看。”胡柞倡指指前面。

只见东洛岛两侧,各转出两条船,一条挂官旗,一条扬着郑旗。

两船似乎也发现了楚峰驾座,直直驶来,每人船上护从三两名,是个让大家感觉安全的人数。

稍时,三船汇聚,船头对船头,三人对面而站,俨然一副鼎立图。

楚峰终于看清楚福建官、寇两大巨头。

熊文灿微微发胖,面孔黝黑,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是的,自从刚才听闻胡柞倡的简介,楚峰将他定义为道貌岸然,黄溥辑录说得好,‘为官不用好文章,只要胡须及胖长’,他都齐了。

郑芝龙脸庞圆韵、眉毛平直,身高只如同一般的南人,但膀大腰园,看起来骁勇惯战,神情姿态虽然予人亲近,却又不怒而威,商人和海盗的气质,被奇异地交融为一体,令人过目难忘。

熊、郑二人也想不到,侵占两个州府之地的楚峰,年纪才二十出头,真是后生可畏。

“二位,熊某有礼了。”熊文灿第一次觉得在他人面前自称‘本官’很无趣,便改自谦起来。也是,郑芝龙、楚峰都是跋扈的匪盗,不曾将官家放在眼里,拿腔拿调有什么意思,没得惹恼了对方。

“在下郑芝龙。”

“楚峰。”

郑芝龙往楚峰拱拱手:“久仰楚公子大名,近日得见,三生有幸。”

楚峰虚晃一下:“彼此彼此。”

“楚公子敢单独赴会,可见也是一时英雄。”

“有什么不敢?”

郑芝龙眼帘一敛,缩出一抹精光。“你就不怕我或熊大人对你不利吗?”

楚峰悠悠道:“你是水中蛟龙,我是陆上一霸,各取所需,并没啥利益冲突,谁杀了谁,都不会有什么改变。再说熊大人,我已经屯兵一万在福州境外,有什么闪失,自会有手下替我平冤,无非一个鱼死网破的局而已。”楚峰真这么想吗?当然不是,郑芝龙对内陆不感兴趣,他楚峰对海洋却是心驰神往,有机会总要争上一争的。

郑芝龙、熊文灿听罢,抽了口冷气,这少年人果然有些胆识与霸气,难怪他能一步步走到今天。

但郑芝龙可不会轻易放过:“谁说我俩没有仇怨?昨天你才刚毁我方李魁奇六条船,人员无算,这难道仅是小小睚眦吗?!”

楚峰老神在在回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在我地头上动土,就有被灭的觉悟,再者说了,你郑氏打压官家五年有余,难道今儿要熊大人先跟你清算清算吗?!咱们来这儿是谋求将来,而不是象输不起的孩儿一般斤斤计较。”

郑芝龙捏捏拳头,额头微微隆起青筋,但瞬间又松了下来,哈哈长笑:“楚公子好伶俐的嘴,飞黄领教了。”

拿得起方得下,果然是个人物。楚峰淡淡道:“事实而已。”

虚假寒暄,又互相针锋试探一番后,郑芝龙首先发话:“熊大人,言归正传,你可是当真要招抚我等?”

熊文灿抚须道:“当然,否则熊某何苦不辞辛劳而来。”三人为什么而来,心照不宣,所以用不着避忌。

郑芝龙不紧不慢道:“熊大人容我直言,海寇徐海约降,被胡宗宪设伏围歼,王直愿降,亦被胡宗宪入狱问斩,官家的承诺向来不靠谱,而且据我所知,熊大人仍未就此事具报朝廷,纯属一厢情愿,到时候朝廷反悔,大人又一推了事,咱们该找谁理论?熊大人若不拿出点诚意来,恕我等难以从命。”

中陈衷纪、杨天生等人,也是坚决反对受抚的,原因就是担心朝廷出尔反尔,当年徐海、王直哪个不是威震海疆的巨寇?最后都是因为招抚,全被官家阴了,以他郑芝龙现在的势力,还不如当初二人呢,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当然要提防提防。

“这个......胡宗宪是胡宗宪,我是我,熊某官声如何,那是人所共睹的,自然不会效行他那等卑鄙行径,这次熊某一次约齐二位同来,也是为了大家能作个见证。”

楚峰无趣的说:“熊大人,时候不早了,不着边际的话,就免了吧,来点实在的。”

熊文灿神色为之一滞,被挤兑得有点小尴尬,不得已,重对郑芝龙说:“咳,这样吧,你如果愿意就抚,我许你进驻兴化府,作为营盘根据,稍时再奏请皇上,另外诏授你官职,如何?”

郑芝龙望天打了个哈哈:“熊大人是在说笑吗,兴化府地少物稀,丁口还没我手下人多呢。”

熊文灿早料到他不满意,没关系,漫天开价,就是为了给对方坐地还钱的,而且向对方表示一下,自己所能承受的底线,别太过分。“依你呢?”

郑芝龙很商人的笑笑说:“树高千丈,终得落叶归根,大人应该知道,我乃晋江南安人氏,离乡漂泊多年,心中无时不在挂念啊~。”

意思隐讳,但意图明显,他要整个泉州作为根据。熊文灿为难了,泉州海贸发达,物质丰沛,其势力更容易坐大,到时.......

郑芝龙何其老道,哪会不知熊文灿想什么?“大人是否认为,我坐拥富庶之地,到时根深枝茂,尾大难除?这么说,熊大人还是信不过我啊~。”

熊文灿嘿嘿笑道:“今日只是就事磋商,一切还未算定论,何来信与不信?福建不止郑氏一家海寇,我熊某招谁不行?偏招你郑家,自然是看好你的实力,然而熊某可以保用你,但要朝廷相信你的耿耿寸心,总得立个投名状,熊某才好上疏具奏,按功请赏吧?!”

“很公平,熊大人要我怎么做?”

“福建沿海匪寇猖獗,世人多言语,因而一直是朝廷及地方的心头刺,这个紊乱的局势,是该整理整理了,况且有抚有剿,方显我功绩,好处总不能你一个人占全吧?!”难为熊文灿说这话,如此的理直气壮。

郑芝龙坦然点点头:“明白,一山不容二虎,不用大人说,我也会着手料理,但不管朝廷作何表态,时不待人,我要求大人许我立即进驻泉州,设镇以作剿匪营地,并解除漳、泉海禁。”

熊文灿想了想,也无不可。“也好,不过丑话说前头,你未正式取得名份,我福州府是一文军资也不会出的。”

郑芝龙笑了出来:“熊大人无须操心,我经营多年,还算有些身家。”

这一切,仿佛已经排演好的,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东南沿海的未来局势。

楚峰暗嗟,泉州终于还是让郑芝龙谋去了,可惜啊,我的势力范围远不可及,历史仍按照它的步伐行进,自己在其中,也只扮演着恰如其分的角色,丝毫无能改变任何现状......

郑芝龙话毕,退后几步,以示谈话结束,轮到楚峰。

熊文灿转过面去,还真不知该如何开口,郑芝龙早已显赫多年,有的没的,市井都在传唱,而对楚峰却是一无所知,据说他白手起家,不动声色取了福州、建宁,还治理得有声有色,既是将才,又是能吏,端的少见。

其子城府深沉,很让人揣测不透啊~。

熊文灿有种老鼠拉龟,无处下手的感觉,但该是的话总是要说的,不得已,咳嗽一声掩饰窘态:“楚公子,归依朝廷你有什么要求?”

楚峰硬邦邦道:“我要闽东北地区军政大权。”

“啊?”熊文灿听罢愣住:“楚公子......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楚峰咧咧嘴,似笑非笑:“建宁、福州两地,官吏昏庸腐败,已麋沸到百姓揭竿而起的地步,再用他们只怕重蹈覆辙,而今闽东北百姓归心,甘于受我治理,一方承平,这是皇上‘希望’看到的结果,而你的官儿,也会当得稳妥些,熊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熊文灿脸庞抽搐几下。“楚公子,你不是为难人么,天下的官儿,历来需经户部考核任命,非举人不仕,你们......原是匪寇出身,不识大明法典,要统领一州、一府,还要自立官员,这......这是逾礼败纲!”

楚峰不为所动,仍是和和气气的:“大人,朝廷的官儿,不管文、武,尽管派来就是,他们做他们的,我做我的,只要他们别妨碍我就成。”

熊文灿一怔,旋之恍然,如今两地军政大权,都被楚峰架空了,民众也都习惯遵从他的政令,放这些官儿来坐堂,也不过是个傀儡,无非替朝廷遮遮脸面罢了。“我只是区区巡抚,不可能一手遮天,众官若以割据之罪纠劾你,皇上岂会放任?到头来,还不是鸡飞蛋打,别说你没好下场,我也要跟着遭殃!”

楚峰淡漠道:“这层熊大人不必操心,我自有办法让他们不说半个不字,而且每年朝贡、赋税等,我仍按往年送去,一切照常。”

熊文灿急了:“可是......”

楚峰抬手制止,好整以暇道:“没什么可是的,大人觉得现在讨论这个有意义吗?当前首先要是绥抚我,让福建安定,皇上舒心,然后才轮到那些狗屁驴骚的事。”

这算什么?这是活脱脱的威胁!然而,招抚恰恰是所有问题解决的关键,奈何这三寸被对方捏住,熊文灿憋郁得差点没呕血。“好吧楚公子,话,我熊某不敢说死,但只要我在福建一天,可由你代执闽东、北地的军政事务。”

郑芝龙不禁哑然,要是我能想到这层,早一并索取漳、泉二地了,这小子非常人也,居然能逼到熊文灿如此窘迫,当真不可小觑。

这时楚峰,假模假样作个揖:“谢大人慷慨。”

熊文灿表情不知有多臭,之前与郑芝龙磋商时的儒雅和玲珑都不见了,五指无意识的伸缩,真恨不能掐死楚峰。“作为回馈,楚公子也要助熊某一把才行。”

“大人请说。”

“估计楚公子对武平的龚一兄弟也略有耳闻吧?”

楚峰心中一动:“大人放心,等福州府的檄文发过来,我立刻派兵去剿。”

熊文灿没好气嗯哈两同声:“还是那句话,熊某会奏请皇上,给楚公子一个适当名份,是了,熊某还想问问,沈三祝和金朝等人.......”

楚峰无所谓说:“回去后我马上放人,官复原职。至于守备陈大人,也可以让他回建宁府述职。”

熊文灿尤为感慨,和聪明人谈话,很省事,和聪明人谈条件,却很要命,但不管怎样,事情算是办完了。“希望二位谨守约定,上命未达之前,各持地方,默契行事,别再生出什么乱子才好。”

“我看大人虽然‘世故’,倒也不乏‘忧国’之心嘛。”郑芝龙不无嘲弄的说。

熊文灿哼哼道:“清廉之官,未必明叡,贪枉之官,也未必短视,为官之道就看识不识时务,把事儿办得皆大欢喜而已。”

“嘿,大人高见......”

“二位慢聊,我事儿多,先走一步。”楚峰挥挥手,船家立刻下橹退船。

熊、郑二人道声不送,回头又接着私语。

胡柞倡窥窥他二人一眼,悄声说:“少爷,早知道这么容易,当初我们就该多拿下几个州府,那时候的境地,可就不一般了。”

楚峰嗤鼻道:“那这么轻巧,天下没有大乱之前,朝廷要集数万大军攻闽,并不是什么难事,真要闹大了去,朝廷抹不下面子,肯定会四方来剿,届时我们根基未固,民心未稳,兼且军士训练、武备不足,很容易败事,说句沮丧话,现在的我们还惹不起朝廷,否则我何必来敷衍官家?!”

“少爷教训得是......”

胡柞倡唯唯诺诺些什么,楚峰没再留心听,已然沉醉在这趟会晤之行的结果中,满意,这个结果非常令人满意,从今往后,楚庄将正式浮于台前,能光明正大的干许多以前必须隐讳,又或者有所忌惮的事,天地无疑是更宽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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