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战湘潭（十八）
我率领的湘勇陆营是四月初一到达湘潭城下的，可惜连着休整一天，外加几天大雨，主战场移到湘江水面上了。
四月初二，湘勇水师的战船开到县城下面的湘江上。
县城外有湘潭著名的风景名胜万楼。从北门至万楼一线是湘潭标志性建筑所在。
万楼实际上是一组建筑群：文昌阁、观音阁、岸花亭。历代文人骚客的墨迹都集中在此。万楼与河东的高峰塔成为湘潭的标志。林绍璋安排了一小股太平军在此，他们的目的是协助水路防务。第一场战斗之后，湘勇水师鸣角上驶，就遇到这一股太平军的阻滞。
这些标志性建筑被太平军作为重点驻守的据点有几个原因：
一，它的高度，平时站在上面可以直接俯视湘江景色，风景倒是好看，可以现在太平军站在上面就能直接监视湘江中湘勇水师的行动，而且把炮抬上楼可以从上向下发射炮弹，增加射程；
二，这些地段价值连城，湘勇若不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不会对它进行毁灭性打击的。太平军在整个太平天国运动中都有一个显著特点，以文物古迹作为对抗清军的法宝，让清军难以下手。如果领兵的是个腐儒，那他部队死光了也打不下去。湘潭的万楼和文昌阁就是例子。
湘勇水师的战船开到县城下面的湘江上。太平军驾驶着上次大战剩下的渔舟前来冲击，并零星放炮。
褚汝航令各营水师分队进击。湘潭籍湘勇哨长周辉祖的船只落后了一些，到达文昌阁下的江面，被太平军十多号渔舟围了上来。
周辉祖见状急令船上湘勇放枪放炮抵住。
“轰”“轰”开炮声连续的响起，炮弹尖啸着飞入太平军阵中。太平军都是小船，虽然机动灵活，命中区域也小，但只要是被打中了，都会打出一个大洞。
太平军也开炮还击，江面上炮弹你来我往，被打中的兵勇惨叫着翻入江中。
湘勇水师中营又放出长龙船一条前来援救，舢板船联动出击。炮火击得江水沸腾，湘勇的舢板船与太平军的渔舟都在波浪上起伏，许多小舟和舢板水线下被打出了一个大洞，沉入江底，人炮俱没。
太平军未见过如此猛烈的炮火，越看情况越不对，围住周辉祖的小舟相继散开。
夏銮、彭玉麟、杨载福又增派勇丁飞驾快蟹船冲过来环攻。十多名太平军兵卒中弹而死。
太平军眼见在水上已经打不过湘勇水师，只好弃船退到岸上，躲藏在文昌阁上发炮，强行登陆上岸的湘勇被暂时阻止。
依湘勇水师的炮程，轰到文昌阁和万花亭是不成问题的。看彭玉麟是一个儒将，要彭玉麟对辎重船下手，自然是手到擒来，但是对于这些风格各异的亭台楼阁却发了愁。
快蟹船上的大炮对准文昌阁，但是就是没有命令开炮。
彭玉麟犹豫着问：“慢点开炮，还能不能有其他的办法？”
文昌阁为三层式木楼，远望去，“湘水洄澜”、“砥柱中流”八个金字特别醒目。这八个字上镀的金已经被太平军卒用刀子刮走了，但仍不失其气势。想战前，这八个金字在天日下如何耀眼夺目！
杨载福非常豪气：“管它什么楼，人的命比楼要紧。”
彭玉麟还是犹豫：“这些东西价值连城啦。”
杨载福不太舒服了，他以前只是个放排的，当然不知道文人的多愁善感，“不就几栋破楼，都快倒了。我看啦，我们就是不烧，也会被长毛烧掉的。我说你，书呆子，这楼比起黄鹤楼、岳阳楼来名气该小得多吧？那些名楼又如何？黄鹤楼在哪一次战争中不化为灰烬？前后十一次重建了。我们看到的不是最古老的黄鹤楼。岳阳楼被烧了七次，现在的地址根本就不是唐代的岳阳楼地址。不要说楼，连地址都不是这回事了。还不如——我们将长毛与这破楼一起炸了省事！”
彭玉麟道：“让这么好的楼台亭阁给长毛陪葬，那不是太抬举长毛了？有时候，能不烧的就不要烧。”
褚汝航钻出一句：“打仗吗么，哪有不破坏东西的道理，本来就是破坏，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是现在我们夺湘潭要紧，杀敌要紧。当初江忠源为了守卫南昌，连老百姓的房子都烧了，还不是一样受到朝廷的褒奖？”
杨载福道：“就是，就是，鬼知道是我们烧的还是长毛烧的呢？后人最多说一句——毁于战火。”
彭玉麟道：“再看看，有什么其他法子！”
哨长黄翼升来报：“大人，不能再等了，刚刚又有五个弟兄被楼上长毛打死了。”
又一哨长李成谋来报：“弟兄们请求开炮。”
彭玉麟道：“我方大炮的射程大概打到何处？”
黄翼升说：“附属物之外。”
彭玉麟道：“都是一些木结构，着火即燃。如实在要用大炮，我看也只能用火箭，尽量不朝木楼轰。如敌纵火，用抬枪毙之。”
“是！”众将领命，开始朝万花亭、文昌阁攻击。
双方互相轰击。一时之间，楼前烟火冲天。
文昌阁前的一根柱子被太平军兵卒用来拴马。炮弹惊吓了战马，战马挣脱缰绳狂奔，结果，那跟柱子拉倒了，文昌阁塌了一边。
万花亭那边，战事没有文昌阁激烈。当湘勇水师的战船吹这螺号朝宋家桥方向驶去的时候，守楼的太平军兵卒放了几声冷枪，知道顶不住，便准备将洋油洒在木板上纵火。
舢板船上的一名湘潭籍湘勇远远的瞧见，骂道：“奶奶的，这是咱湘潭的标志呀！”他抬枪屏住呼吸，竟一枪一个，将两名点火的太平军兵卒撂倒，余者弃下纵火工具狂奔。
是役，湘勇水师夺小船六十艘，抓获六十多名太平军兵卒，缴获枪炮、铅弹、文书、名册无数。
彭玉麟来到万花亭，重赏了这名湘勇。
万花亭始建于明代万历年间，是一个外地来的县令建造的，他的名字叫包鸿逵。他虽然只在湘潭做了三年地方官，却留下了永远的名字。他除了建造万花亭之外，还重修了湘潭城池，修筑了县城西南的半边街和沿江石堤。三年中做了这么多实事，而且全部是靠富人的钱，没有增加老百姓半点负担。
彭玉麟指着万楼对杨载福说：“你我百年之后，必有人在湘潭之战中提起，若我等老被人提起纵火烧名楼，只怕九泉之下也难得安息吧？”
杨载福叹道：“还是你想得远。”
彭玉麟指着万楼：“不如这位包县令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