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夫,我想我病了。”
萧蕤很少给他打电话,没想到今天一开口就是这句。
“感冒了么?”
“是心理有毛病。”
李崇清劝道:“你能有什么毛病,别乱想。”
“我也想不去乱想,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总是在我脑海里乱转。”
“什么样的东西?”
萧蕤娓娓道来:“我认识了一个男生,他亲了我。”
“然后呢?”
“然后他被我拒绝了,因为我很生气。”
“现在你苦恼的事情与他有关?”
“那当然了,要不我说这件事做什么?”萧蕤道,“我们有半年时间没联系过了,因为他是我舍友的男朋友,所以我还能经常听到他的消息。这让我很苦恼。”
“那我建议你选个恰当的时机暗示一下你的舍友,她的男朋友在与她相处的时候三心二意。”
“我给你打电话是想要你安慰我,又不是要你帮我舍友……”
李崇清无奈道:“要不抽空出来坐坐?我请你吃饭。”
萧蕤有些生气,觉得对方根本没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于是赌气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姑奶奶我才没那闲情跟你出去堕落。”
这便挂了电话。
富山信息交流网上的回信一般都会在提交了问题之后三天时间才能收到,但也许是由于萧蕤问的问题曾经有人问过,也许是八面佛爷的档案就在富山信息交流网中储备,总之,萧蕤转天下午就看到了一页满当当的信息。
果不出所料,八面佛爷之所以能在近几十年之内有如此庞大的组织和一群死心塌地的追随者,是因为他确实不是等闲之辈,那些神乎其神的事迹并不是戏法,而是真正的灵术,他自称自己在人间五百年未入轮回,永葆青春,这也是真的,因为他是个妖精。
一只硕鼠。
阴沟里畜生,肮脏的环境中成长,跟着一群妖魔鬼怪修道成精,然后称霸一方的老鼠精。
八面佛爷变化成人的名字叫做“欧阳合”,抛开那些从茶馆打杂的伙计一步一步变为富甲一方的商人的“光荣事迹”之外,文档下面附赠了几张欧阳合近期的照片:体面的西装,四方大脸,五十岁上下的模样,笑眯眯的看上去十分和蔼可亲。
要不是之后的“八面佛爷”与其党羽的详细介绍,萧蕤但看那些照片,差不多要开始怀疑这个组织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邪教”了。
除了有聚众进行**活动之外,八面佛爷还是鬼市中最大的毒品销售商人,沙美市绝大多数的毒品都来自于他的手下,而且这些瘾君子中还包括许多自小就被收养在八面佛爷门下的孩童。
欧阳合自己有自己的油品加工场,做的是正经生意。其追随者遍布沙美市各个角落,但以鬼市为主,这些追随者各行各业,但为了早日得到八面佛爷的“祝福”,会选择以聚会的形式对自己进行“进化”。其中大多数是男性。因为这个组织主张追随者们奉献自己的身体,所以常被女人们拒绝。
萧蕤读到那些男人为了早日得到八面佛爷的“祝福”而得到永生,不惜牺牲自己的妻子与女儿被人糟蹋的故事,不寒而栗,心里面开始打鼓:难怪石西等人选择在那样的地方聚会,而且前去读经的教友中只有两个女生,如果自己为了查明真相报复石西和八面佛爷而铤而走险的打入他们内部,那是不是说……自己必须要过“那”一关?
她想想就觉得恶心。
怎么办呢?
恰在此时,石西打电话过来。
“萧蕤,咱们组为了迎接你这个新成员,决定小聚一下,下周三晚上有空没?”
“周三啊……有……”
“恩,那就这么定了,周三晚上八点X计划酒吧见!”
遭了,她怎么就这么答应了?
萧蕤挠挠头,又点开富山信息交流网的首页,手僵持在半空中不知该做些什么好。
这是一个问问题的网站,但要问的问题具是已经发生过客观存在的东西。现在她只想知道下周三寂静被计划好的聚会对她来说到底有没有危险,可有没有危险,侦探们怎么会知道呢?
怪只怪她在现实生活中没有一个信得过的好朋友,也没有一个知道她过去,知道她在人间目的的“同道中人”。
周三晚上八点,萧蕤如约来到了X计划酒吧门口。
她的打扮一如既往的乡土,穿的全是地摊买来的衣服。
她想通了,未来之所以没有人给她明确的答复是因为未来是由自己创造的。计划虽然是石西一伙事先安排过的,但其中的变故,还是她本人说了算,她想要顺利度过这次劫难,就必须在事情发展中占有主导地位。
不能被动。
迎面走来一男一女,萧蕤认得他们,那是上次读经时候坐在一起的教友。
萧蕤冲他们点头问好,那两人回复以教科书式的呆板笑容。
“进去吧。”
“你们知道在几号房间?”
“是的,这家店老板也是我们一起的,有新的朋友加入我们都来这儿。”
萧蕤跟着那一男一女进了地下一层,发现下面根本没什么包厢,就是个巨大的迪厅,中间是挤满了人的舞池,周围密密麻麻的排了一些U型的沙发。
石西等人在角落里看到了他们,招呼他们过去坐。
迪厅里音乐声音开的很大,一行人需要扯着嗓子才能听清对方在说些什么。萧蕤看着这些目光呆滞的像是带了面具一样虚伪的面孔一个劲的走神,又怕他们看出什么端倪,便一有人看向自己,就回以点头和微笑,不断去肯定对方的话。
茶水饮料喝到一半,有个黑眼圈极深的瘦子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
萧蕤觉得很惊奇。因为那一瞬间她清楚的看到所有人的目光全亮了起来,原本张着不停的在讨论的嘴全闭上了,齐刷刷看着那人手里的东西。
是“药”。
看来今天重中之重并不是迎新,而是他们缺药了。
那些人故作冷静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轻捏着自己的裤腿,不停咽着唾沫。
离那黑眼圈最近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凑了上去,双膝跪地,目不转睛的看黑眼圈男人将白色的粉末倒在黑色大理石的桌子上,均匀的分成十几份。
萧蕤明知故问,捅了捅旁边的教友:“那是什么?”
那人头也不转,眼睛还直愣愣的看着那边,“药,神药,激发你内心最原始的冲动,能让你完完全全的释放自己。”
“哦。”
说的还挺高大上。
黑眼圈分好了那些白色的粉末,敲了敲桌子,一伙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拥了上去。那模样像极了收养所的管理人员在喂狗。
神药果然是神药,没过几分钟时间,一帮人便疯了似的,开始“展现自我”。
有的人脱光了衣服,站在沙芳靠背上,幻想自己成了宇宙之主,那身材简直是不忍直视,萧蕤羞愧的低下头不想多看一眼。
有的人不停晃脑袋,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家乡话,还不停的翻白眼。
原本毫不相干、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的一对男女坐在了一起,相互亲吻拥抱,忘记了周围所有人的存在,而另一边一个看似正常的瘾君子则指着那对男女哈哈大笑,跟身边的男人说:“你看,你快看,你老婆和别人搂在一起了,哈哈哈哈……”
石西随手拽了个人便扎进了舞池中央,与舞池里大多数人一样摇头晃脑的跳着看不懂、欣赏不来的摇头舞。
这一关她本想糊弄过去的,却没想到,那个分药的黑眼圈自己并没有吸入。
黑色大理石的桌子上还剩下一小滩白色的粉末,安静而扎眼。
黑眼圈的男人用冷酷的双眼盯着她,细长的手指轻敲着桌面,意思是叫她过去尝尝。
……
没人告诉她她这一趟来人间还要过毒品这一关啊!
这跟原来听说过人间历劫的故事完全不一样啊,为什么她的道路如此曲折!
萧蕤!
她叫自己清醒一些。
你能行的,不就是普通的白粉么?
一次算不了什么,你一个穷鬼,就算染上也买不起,还是要戒掉的。
萧蕤被那双犀利的眼睛盯着,不得不挪动屁股坐到了黑圆圈旁边。
黑眼圈卷了张纸笔递给她,示意她试试。
萧蕤闭着眼睛一副豁出去的样子,用鼻子将那粉末吸了进去。
这感觉……
好像胡椒粉……
“啊切——”
快快快,打喷嚏将它喷出去!
萧蕤心跳快的好像要跳出喉咙,步履蹒跚的扶着身边一切能扶着的东西冲进了厕所。
且不说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但她敢保证,这东西不是一般的药,它是靠毛细血管吸收的。
激发原始的欲望……
她的欲望是什么呢?
萧蕤很害怕,跌跌撞撞的栽进厕所隔间,将自己锁在了里头。
视野渐渐模糊……光线变得昏暗,五光十色的世界变成了红色的花海……
红色彼岸花丛那么熟悉,一样的三生石,一样的黄泉路还有黄泉路尽头的奈何桥,只是,这条路上空荡荡的没有排队上路的鬼魂也没有阴差,安静的不像是真正的阴曹地府。
当然不是真正的阴曹地府了。
这不过是幻觉罢了……她还在人间历劫呢,现在正抱着个马桶……
花丛中远远的站了个长头发的人,身着一身红色的袍子,身材高挑,气质不凡。
又是她爹啊……
不对,这风骨像是她父君。
萧蕤走上前去,喊道:“父君,想不到能在这儿与你相见。”
她觉得可笑,因为她本以为自己是怕极了她的父君,可在关键时候自己想到的却还是他本人。
“父君?”听声音竟是个女人,“你认错人了吧?”
那女人回头,黑长直的头发中间却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你是谁……?唤我出来是为何事?”
萧蕤吓的连退两步,拍拍自己的脑门,让自己冷静。
“我……我没唤你出来,是你自己出来的,我不认识你。”
“那……你是谁?”
“我是这梦的主人。我叫萧蕤。你呢?”
“萧蕤……?好奇怪的名字。”那人似乎并无恶意,语声很是轻柔,“我叫萧嬅,我就是彼岸花,就是这篇花海的精魂。”
萧蕤惊讶的张着嘴,忘记了说话的本能。
这……这……竟然是她娘?
她娘居然……居然没有脸?
不过话说这时候不应该像电视剧里那样感动的说不出话来,泪流满面的冲上去与其相认,然后紧紧相拥在一起么?为什么她第一件事想起来的是吐槽?
“你、你、你……”
“我怎么了?”萧嬅见她指着自己,手抖得像在筛糠,便以为自己脸上长了什么,“天啊,我的脸怎么这么平?怎么这么平?”
果然是一对母女,思维都略有些发散。
萧蕤心想:废话,我又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怎么联想的出来你的五官?
“你等等,我变一个脸出来。”既然这是幻觉,那应该跟着她的思路走吧,跟一个没脸的女人说话她自己也觉得别扭。
按一张什么脸给她呢?
萧蕤在脑海中飞速寻找自认为不错的面孔。
“有了。”萧蕤打了个响指,睁开眼睛。
再一看眼前红色袍子的女人,果真已经长出了毫无违和感的五官。可是……
“妈呀!”
……胡、胡承韬……
呕——
萧蕤干呕一声。
怎么回事,她明明是像把无心的脸按上去的……
“你没事吧?听得见我说话么?”胡承韬狠狠按住萧蕤的人中穴,“醒醒,睡在这里像什么话!”
连声音都变得和那个花心大萝卜一样……这药劲够猛的,快醒醒,你快醒醒!简直就是噩梦啊……
先前与叶紫珠不打不相识,后来竟然成了生意上的伙伴生活中的朋友,胡承韬自大学毕业接手家族生意之后便没再来过这种地方,但这些人多混杂的小酒吧是叶紫珠手下最爱的社交场所,也不知道叶紫珠和她的手下将胡承韬的个人私事作何看法,竟然如此上心,以至于连萧蕤都能一眼认出。不过,也好在这些女人天生八卦,见事情不对便热心肠的联系了刚出差回来连家都没来得及回的胡老板,否则萧蕤下一步从厕所出去如何面对石西一群人,还真不好说。
胡承韬听报信的小妹的叙述就知道萧蕤肯定是自己自作主张的与石西等人交涉了,又是生气又是担心,看了监控录像之后更是火冒三丈,也不顾个人形象直接冲进了女厕所,将靠在马桶上呼呼大睡的萧蕤揪了出来。
如果萧蕤知道这前后发生的事情,她一定会想:在那种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自己还能找对门没有走到男厕所去,看来自己的抗药性还挺强。
也确实如萧蕤所想的那样,药效很快就过了。
但她一直在睡。
即使她自己也意识到,她再睡一万年,也不一定能梦到自己的母亲了。
原来她的母亲,说话的声音是那个样子。
比她父君好听许多……
要是她是个男人,她一定也会喜欢那样温柔的女人……
与她母亲一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一定很幸福。
萧蕤侧卧在舒适的大床上,闭着眼睛偷笑,幻想自己变成男人与自己母亲相亲相爱的故事,殊不知此时此刻正有个男人坐在她床边看着她笑。
胡承韬紧皱的眉头像是掉进了温水中的方糖骤然融化开,偷偷摸了摸她的脸颊。
“真是个傻瓜……”